第十五章 飲鴆
就在引陽客棧開戰之後。
寧殤單手一撐,自屋檐上掠起,《逍遙遊身步》展開,輕盈得猶如一片羽毛。他取出黑綢蒙面,解開束髮黑帶,將頭髮重新結作北方蠻族的髮髻。
風流兒無奈道:「你可真夠小心的。」話雖如此說,她亦戴上了面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願被凡俗勢力目擊日後有任何因果牽連。
兩個人在屋脊上飛奔,身法彷彿融入了夜風裡,悄然無聲。
夜色涼,涼如水。
兩道虛幻的影子輕飄飄地躍入這座庭院之中,輕柔得竟未驚起一片落葉。
寧殤合上雙眼,神識之力散布開,猶如一張無形之網籠罩了整座府邸。
人生而有五感六識,稱眼、耳、鼻、舌、身、意,各自對應著色、聲、香、味、觸、法,又表現為受、想、行、識四態。眼能觀六路,耳能聽八方,鼻能嗅氣息,舌能嘗百味,身能感變化,意能生想法。
而所謂神識,便是神魂的感知與辨識。
修行者在後天境清凈肉身雜質污垢,以純凈之體如先天,神識之力自然貫通於神經魂海,能夠任由心意調動。
寧殤的真氣修行被妖血氣息阻斷,但神識觀想功法並沒有停止修鍊,寧殤每日默誦天命宗《九歌》秘法,神識持續增長,絲毫不弱於凡俗界的奪天巔峰甚至開天修行者。
他的神識沉凝,如水銀泄地擴散出數十丈,穿透了磚瓦牆壁。
寧殤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方圓數十丈的風吹草動,他看到花瓣下新生的七星瓢蟲小心翼翼地抖動翅膀,聽到近百個陰陽澗的通天弟子發出的鼾聲呼吸聲甚至心跳聲。
如果願意他此時甚至可以將神識穿透他們的衣物乃至皮膚,看清他們深藏在血肉里的經絡骨骼。
這是因為他的神魂強度遠遠凌駕於這些人之上,他們在清醒時自然可以避免,但睡眠中自發運轉的那部分本源神魂之力根本抵抗不了寧殤的入侵。
但在他的感知里並沒有少女纖細的身影。
「你的神魂很強了。不提你引天修為,單說十六歲年齡達到這種程度,凌生界很多天才都做不到。」風流兒猜到她所想,傳音輕聲道,「而且你的神魂凝實程度非常驚人……若是我正常修鍊,或許是及不上你的。」
寧殤苦笑了一聲,不能修鍊真氣他便將全部精力投入了神魂修行之中,量的增長尚且有《九歌》引導,但質的升華全因刺繡圖騰的殺氣錘鍊,若不夠凝實恐怕早已被侵蝕得神志不清。
饒是如此,與風流兒相比,他引以為傲的神魂境界與仍難以望其項背。
對於下界炎黃域來說,寧殤無疑是神秘的,但他的神秘恐怕不及青衣黑痣少女的萬一。
寧殤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她無需安慰什麼。
他睜開眼來,仰望著無盡夜空,瞳孔彷彿融化開來,在眼睛里流轉,黑白分明。
「現在的我,戰力其實只有通天巔峰,根本不是那奪天中期的徐師兄的對手。」
風流兒微微皺眉:「那你何必冒險前來?」
「天不予我我自奪之。」他想起這句話來,喃喃道:「我需要有更強的力量。」
於是他的氣息在無聲無息間攀升。
他的修為沒有突破,依然是引天巔峰,然而他的確不再是剛才的寧殤。風流兒微微驚詫地看著他,他的皮膚幾乎看不見血色,他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出幾縷蒼白。
他的眼神寧靜,但風流兒能夠想象到他加劇燃燒的真氣雛形對經脈身體造成的負擔與痛苦。這是常人只有捨命相拼激發秘法的時候才會出現的異常狀態,寧殤卻要將它維持在每時每刻。
「瘋子,你這是飲鴆止渴。」
寧殤輕輕勾了勾唇角,說道:「動手吧。」
……
……
陸子逸破境,畢邪破境,寧殤怎麼能真的毫不在意。在他的生機耗盡前,唯一有可能助他渡過難關的只有雪域始祖的機緣。
他必須要抓住機會,所以他寧可將剩餘壽命再度壓縮,以換取更強的力量。
風流兒不再多說什麼。既然他自己做出了決定,最終的生死便不能後悔。她展開身法與寧殤並肩飛掠出去,只一個起落,已來到那間房屋門前。
房間里盤膝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是徐益。
風流兒揮手摔出一枚珠子,說道:「一炷香時間解決掉。」
那枚珠子是陣珠,與符紙的原理有些相似,裡面銘刻著陣法紋理,摔碎后便會自發布出陣來,只是維持的時間有限。
風流兒扔出的陣珠是離陣,能阻斷內部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如此一來交手的聲音和真氣波動都不會被他人察覺。
寧殤堂而皇之推門而入。
徐益並沒有真正入睡,這夜他策劃了對寧殤五人的總攻計劃,只等傳訊符上傳來勝利的消息他便去收割成果,如果能找到白玉令牌更是可喜可賀。
他睜開眼愕然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兩個少年男女,府邸里有守夜的弟子,甚至他也一直沒有放鬆過神識警戒,為什麼對這兩個人的到來毫無察覺?
他不認為這樣年少的人能有比自己更高的神魂強度,那麼他們是有什麼躲避神識的斂氣秘寶吧?
寧殤歪頭一笑,「這位大叔,你知道盜門嗎?想活命的話,就把你的須彌石交出來吧?」
徐益愣了片刻,繼而大笑起來,他分明感覺到這少年只有引天境修為,敢到自己堂堂陰陽澗奪天執事面前說笑話,勇氣著實可嘉!
他搖著頭笑道:「須彌石沒有,石頭倒是有不少。小兄弟喜歡送你便是。」
他說著,突然甩袖站起!
寧殤輕笑一聲,微一側身,飛蝗石嗡鳴著從衣襟前擦過。徐益雙手連抖,鋒利的飛石暗器如同暴雨傾瀉而出。
他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音調變化奇異,大概是某種訊號。
然而他的臉色微微變化,沒有任何弟子聞聲而來,他立即意識到聲音被某種手段隔絕了,他只能獨自拿下這兩個襲擊者。
至此時徐益仍沒有把這一場夜襲放在心上,只當是陽城任務的小小插曲。
畢竟寧殤和風流兒的表面境界,實在太低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