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快瞎了吧
李錦夜怔然,這個請求,配上她這淡淡的笑意,竟然讓他覺得有點兒緊張。
“你說。”
“我要開醫館,勞你說動一下我師傅,讓他到我醫館裏掛名坐個堂,每月初一、十五來一個時辰就行了。”
李錦夜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個請求,一時沒反應過來。
“月銀我就不給他了,鋪子的兩成股,算他的,以後分鋪開出來,每個店他都有兩成股,存幾年,娶媳婦的本錢肯定是夠了。”
李錦夜回京城多年,雖然深居簡出,向來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但現在,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就說讓你小心吧,她肯定是要算計你的,你看看……”
“阿古麗?”玉淵轉身,笑眯眯地看著她:“你在我房裏住了整整兩個半月,為了救你的命,我……”
“好,好,好,你就當我剛剛放了個屁!”
阿古麗丟給李錦夜一記“你多珍重”的眼神,扭著腰身進了屋。
她這一走,院子裏的氣氛便有些不一樣了。
玉淵這才注意到李錦夜穿了一件舊袍,下擺處有些褶皺,頭發微亂,唇色淺淡,少了幾分貴氣,多了分紅塵地氣。
“你是身體不舒服嗎?”她問。
李錦夜搖搖頭,半真半假道:“原本挺舒服的,被你這麽一嚇,就有些不太舒服。”
“還有能讓安王不太舒服的事情,說出來這滿京城,怕是沒幾個人信。”
五年。
她看著他一步步從青澀到成熟,從成熟到運籌帷幄,他完成的漂漂亮亮,如今還有誰敢明目張膽的讓他不舒服。
人在寺裏,不代表紅塵的事情她就不知道。
安王和周家小姐那幽幽暗暗的牽扯,已經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隻差捅破那層窗戶紙。
李錦夜氣笑了,這丫頭的伶牙利齒全往他身上紮了。
“這事,我和虛懷說一說,他要肯便罷了,若不肯……”
“你也要說得他肯。”玉淵眼珠子一轉,“這是你欠我的。”
李錦夜:“……”
“當然,我也不是白讓你做這個中人,喏,這個給你,拿回去讓人熬了喝,這是七天的量,喝完有什麽感覺,你派個人每天告訴我一下。”
“這是什麽?”
“三分三製成的藥,用來以毒攻毒。”玉淵把包好的藥遞過去。
“高玉淵,原來你每天搗鼓的那些個草藥,是給我家阿夜治病的啊,你不會是看中了我家阿夜的人罷。”
若換了另一個人,玉淵定要啐她個滿頭滿臉,但這人是阿古麗,這女人的腸子是直的,而且嘴直通腸子。
但她的眼裏還是淬了火,正想著要如何回敬過去,卻見李錦夜伸手來拿她手裏的藥。
一拿,落了空;
他臉色變了變,手立刻往邊上挪了半寸,才將將好抓住了藥。
玉淵看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這時,她才發現他的手--涼得沒有一絲溫度,像在上麵結了一層冰。
她握得快,李錦夜甩得也快,故意玩笑道:“高玉淵,莫非,你真是看中了我?”
玉淵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直直問:“你的眼睛怎麽了?”
李錦夜刻意把臉上的表情放得很淡,“最近太累了,眼睛有些模糊。”
“不是有些模糊,是快瞎了吧!”
“高玉淵,你年歲是長了,性子卻是活回去了,從前還知道拐彎抹腳一下,現在連迂回婉轉都不會了。”
“不是不會,是不屑。”
玉淵臉一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他的手就往屋子裏走。
這時,房裏傳來幽幽地一聲長歎,千回百轉似的,“阿夜,你完了,眼睛瞎就算了,還惹人家姑娘生氣。”
“阿古麗,你給我閉嘴。”李錦夜真是忍無可忍。
“……你個小沒良心的!”阿古麗低罵了一句,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卻把兩隻耳朵直直的豎起來,聽著外間的動靜。
“坐下,伸手!”
“高玉淵,你拉著我的手,讓我怎麽伸?”
玉淵驚得手一鬆,心道:自己一定是被他氣瘋了。
李錦夜一撂衣袍坐下,語氣是淡淡的調侃:“阿淵,我眼瞎不是早晚的事情嗎?你急什麽呢?”
何止是眼瞎,總有一天他會連聽力,嗅覺統統都失去,然後變成一個隻會喘氣的活死人。
就像在孫家莊那樣。
他早就做好了和這副殘缺的身體和平共處的心理準備,隻盼著這破身子能支撐到大業完成的那天。
隻是人嚐過了甜,再回到苦,到底還是意難平的吧。
虛懷找人幫他從東瀛那邊弄了副眼鏡,那玩意架著鼻梁,實在難受。他也是真心不想讓她看出來。
李錦夜不知道他這一句話,竟把玉淵說得心酸無比,眼淚幾欲奪眶而出。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我不會讓你瞎,更不會讓你死!”
李錦夜暗暗吃驚這語氣中的堅定,沒說什麽,聽話的往椅子上一坐。
“等著!”
玉淵扔下兩個字,走到外頭對衛溫交待了幾句,轉身端詳著椅子上的人,心裏對自己說:“別急,淡定一點,會有辦法的。”
她走過去,將李錦夜的袖子往上撂。
李錦夜嚇得手一縮,“你要做什麽?”
“別動,幫你先把脈。”
“阿淵,別費勁,虛懷他都沒辦法的事情,你……”
“他沒辦法,不代表我沒辦法。”
玉淵神色凝重的湊過去,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從現在開始,你也給我閉嘴。”
李錦夜:“……”
是不是眼睛退化了,別的感官便清晰起來,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冽的草藥香,很好聞。
這時,他手腕上一熱,少女的指腹覆上來,溫暖極了,像是一道暖風,把他心裏血淋泛光的傷口,都吹愈合了。
玉淵凝神感受著指間的脈搏,比兩個月前又亂了不少,從這脈相來看,他這兩個月的日子應當是過得極累的吧。
想到這裏,她心裏滔天的怒火就這麽沒了,轉眼隻剩下對自己的怨恨,無力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