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張勵華就按說好的約定來辦。他捲起褲管，脫下皮鞋，直接走向禁區弧頂的罰球點。
所有人都驚訝於他小腿肌肉的發達程度。那像是鐵砂錘打而成的鐵腿。那密集的肌肉，鼓動時有如無數鋼片相疊，質感形同於岩石！
只見他深呼一口氣，搶在嘆息之前，對空飛踢了三次。難以置信是他跳躍的高度超過了一米七五，那還不是垂直彈跳。旋即，他又騰空踢出了四連踢，每一腳都刮著剛勁的風，那架勢就好比是李小龍再世。
普通的熱身而已，他要得就是一個令所有人為之震懾的效果。想必古鐵雷斯、喬伊巴頓之流都快驚炸了。所有人都在驚喜之餘，揣測著——莫非密斯特張真是絕世高手、足壇奇才？
「跆拳道嘛？我也會，不過……」凱文·諾蘭話音悲弱地嘀咕著，回過神來，才發現所有隊員都正以嚴肅地表情盯著自己看。凱文於是很快又改口道：「好吧，我也會跆拳道，可密斯特張顯然是黑帶十段，看上去他非常厲害，很棒很棒非常地棒。」
「用不著你說，閉嘴吧凱文。」古鐵雷斯有種不好的預感，手心腳心都有些發涼。可能是天氣潮濕的緣故吧。
張勵華表演完腿法，即將在所有隊員面前秀出他塵封在腦海里幾經荒廢的絕技。
他顯得胸有成竹，想必腳法的精湛程度高到了一定境界。想必他會是那種深藏不露的超一流高手。
可以推斷，米克·阿什利對他肯定有過深度的調查，對他知根知底。
而張勵華本人也有意隱藏了自己最樸實而高能的一面，為的就是出其不意、製造令人轟動的效果。
說實話，中國民間高手大有人在，足球有啥好吹的？
70后這一代人，誰不深藏一兩把式誰好意思出來混社會？何況人在異國，張勵華得時刻注意自己以及祖國的形象，他怎麼也不能在外國人面前丟了臉面不是？
「都站好了，全體充當流動人牆，誰把我這球頂出去或者撲倒，我就拿出三萬歐元作為訓練獎勵。都聽到了嗎？！」
張勵華一邊大聲地嚷嚷著分散隊員們的注意力，一邊將球擺到他預判好了的射門位置，隨時準備來一腳落葉抽射。
聽到「撲球有獎」這一擾亂性訊息，所有擋在小禁區和禁區邊緣的「人牆」都顯得浮躁起來。
有經驗的科洛奇尼看準了張勵華髮力的位置，預判球將在三秒之內下落，這個留著蓬蓬頭的阿根廷人搶得就是默數完一、二以後的制高點。
史蒂夫泰勒則有意為勵華擠開一絲縫隙，他甚至過分機靈地朝主帥眨巴一下眼皮。這意味深長的眼神是在向張勵華暗示，暗示自己甘當張少帥的嫡系，為他賣命。
人牆和門將都準備好了，愛迪·羅恩作為公正方，吹起一聲長哨。哨音剛落，球從人工草皮上飛升而起，瞬間砰地一聲撞入了球門的右下角。其速率之快，幾乎超出人類意識之極限。這……
這與所有人的預判完全相悖，F福斯特打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撲救。
張勵華站在禁區弧頂的正中央，他沒有穿球鞋，常人根本不好分析，他到底會向左還是向右發力。就連教練組的大衛·希曼也很難看出端倪。要知道張少帥居然是用外腳背搓出了極其詭異的下旋弧線！球居然繞人牆右側飄落，而根本不是所有人想當然的走上沿垂落。
「厲害啊！」大衛·希曼不禁要為張勵華的教法報以掌聲及喝彩。
所有教練組成員都為主帥深藏不露的球技報以熱烈的掌聲。
本阿爾法、喬伊巴頓居然也在看傻眼的同時下意識地鼓起掌來。待所有人回過神，張勵華已經穿好皮鞋，將褲管上的草絨撫去。
他側對著球門，指著古鐵雷斯的鼻子，叫囂道：「我不在乎你的自由球水準能否比得上我。我只在乎你關鍵時刻掉不掉鏈子。所以，你來射點球，讓福斯特撲球。如果球進了，我不罰你。如果沒有進球，那你知道我的手段。」
「點球？不是說好了自由球嗎？霍納斯果然連踢自由球的資格都沒有啊，哈哈哈哈！」格里斯挖苦道。
「別說連點球都踢不進，你可是阿根廷人。可別丟我們的臉。」科洛奇尼走到古鐵雷斯身前，很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古鐵雷斯連聲苦笑，搖頭走向十二碼。
幾乎同一時刻，張勵華走到了福斯特跟前，捂嘴向其傳授機宜。看見福斯特一臉詭笑，古鐵雷斯不免感到心虛。
把球射進又如何？得罪了主帥是啥下場？老闆花高價、弄那麼大聲勢請來的「中國大師」，尼瑪是你想惹就惹得起的？
罰點球，最忌諱的就是意識與心氣的不一致。為毛巴洛特利罰點球的命中率出奇的高?
點球高手，要麼頭腦非常簡單，要麼就是和齊達內一樣絕頂的聰明。顯然，古鐵雷斯不夠聰明卻又不願正視自己的愚蠢。他的壓力非常之大，事發突然，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之內。
更過分的是，張勵華教給福斯特的套路居然是那個！
看球稍有些年頭的球迷應該都還記得杜德克和「伊斯坦布爾奇迹」吧？福斯特的大長腿抖起了麵條舞，那滑稽的陣勢絕b會讓古鐵雷斯感到惱羞成怒。
古鐵雷斯射術相當有限，想著發力推左上角，結果吃不準位置，將球踢向正中間偏左一點點的方向。福斯特的大手掌轟然將球鉗住。那一瞬間，訓練場的氛圍冷到了極點。
霍納斯·古鐵雷斯，只是一位極具個性的莽夫。通常時候，他進球后的慶祝動作別具一格，往往會戴上蜘蛛俠的面具沖向人群，高唱阿根廷國歌。在英格蘭，類似的舉動得罪的球迷可不少。他和隊員相處得並不融洽，但在受辱之時，有意向他落井下石的人也並不多。
張勵華沒有再多說什麼。該繼續的訓練繼續進行。古鐵雷斯也無須緊張，少帥沒有必要過分為難他，只是加練體能而已。練體能很辛苦嗎？苦不苦問喬伊巴頓，呵呵。
然而，就在古鐵雷斯罰丟點球的那一刻，張勵華內心最為深刻之苦楚也從回憶的深潭上湧起。
罰點球是很殘酷的一件事。每一位職業球員，應該都有過罰失一粒關鍵點球的經歷。
張勵華也曾是一名足球少年，並且還是被小夥伴們讚譽為「鐵西區巴喬」的足球天才。
在一場「足球希望之星選拔賽上」，獨中三元的他，原本可以踢上職業聯賽。甚至選拔隊的負責人當場就有表示，以張勵華的球感和天賦，絕對能夠獲得留樣深造的機會。只是，錢的問題還需要他的家長好好考慮。踢球是需要成本的。
在通往大連青訓隊的最終選拔賽上，因感冒而整場比賽狀態不佳的張勵華，在終場前戲劇性的獲得了一次點球至勝的機會。然而他卻在各方壓力的迫使下，將球射向了天際……
足球對中國人來說真有那麼難嗎？難就難在中國從來都不是一個絕對公平的國度。
把自由球當點球踢的張勵華有著何其紮實的腳法，但他卻因為母親的疾病，父親的不支持態度，而不得不殘忍地終止斷自己的夢想。
那年世界盃，羅伯特·巴喬同樣罰丟了令所有義大利球迷心碎的一球。同年暑假，張勵華的母親因癌症不治而病逝。15歲的他也從有著足球傳統的瀋陽十七中轉學去了瀋陽一中。
年少時，他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夢想。因為決定他夢想的十二碼從來就不曾有過。如果有，他何嘗不願意全力以赴把球踢進？
十六年後，已過而立之年的他，不想在給自己留下任何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