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爸爸之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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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清早,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嚇醒。
媽媽穿著睡衣,罵罵咧咧的開了門。
我們都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警察。
並且,帶來了爸爸的死訊。
爸爸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公寓裏,被人砸爛了頭。
媽媽還沒來得及撕下麵膜,就被戴上手銬,押上了警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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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陽,告訴警察叔叔,昨天晚上十點到淩晨三點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一直跟你媽媽在一起的?”
昨晚十點,應該是媽媽吃完雞腿,龍心大悅皇恩浩蕩的把骨頭丟給我的時間,然後她就進屋睡覺,再也沒出來過。
為什麽爸爸死了,警察會懷疑媽媽?難道他們知道媽媽去找爸爸要錢的事?因此懷疑一場金錢糾紛引發了血案?雖然媽媽確實做的出這種事,可是時間不對。
那究竟是誰殺了爸爸?是誰跟他有那麽大的仇恨,非要砸爛他的頭?爸爸被人殺了,那跟他在一起的姐姐呢?警察為什麽對此隻字不提?她是怎麽消失的?又為什麽會消失?
“陽陽,你是個好孩子,所以一定要說實話好嗎?”
“陽陽,你的話對案件有很大的幫助,警察叔叔都信任你,你可千萬不能辜負警察叔叔對你的期望啊。”
“陽陽,現在發生不幸的是你的親爸爸,你也希望抓到凶手為他討一個公道是不是?你要相信警察叔叔!”
“陽陽……”
“沒有,我沒有跟媽媽在一起。”
“什麽?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昨天下午,我做錯了事,惹媽媽生氣了,媽媽當時喝多了,她發了瘋一樣,用針紮暈了我。我醒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媽媽沒在家,我洗了個澡,就睡覺了,我半夜三點多起來上了個廁所,媽媽那時還沒回來。今天早上,你們就來敲門,我不知道媽媽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說你媽媽用針紮暈了你是什麽意思?”
我把肩膀脫出來給警察叔叔們看。
警察叔叔們看見我的傷口,倒吸一口涼氣,齊聲曰:“禽獸!”
“陽陽,你記不記得你大概是什麽時候被你媽媽紮暈的?”
“嗯——”我仔細回憶道:“大概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吧。”
“你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醒的嗎?中間有沒有醒來過?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大概什麽時候出去的?中間有沒有回來過?”
我搖頭,“沒有。我確定我是十一點醒的,中間沒有醒過,我是餓醒的,醒來之後我看了時間。所以我不知道媽媽具體什麽時間出去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回來過。”
“那麽你從十一點睡覺到三點起來上廁所,中間你一直是睡著的嗎?你又清不清楚這段時間,你媽媽有沒有回來過?”
我搖頭道:“我不清楚,我是睡著的。”
“陽陽,你剛才說,你媽媽用針紮暈了你,她是經常這樣對你嗎?她這樣對你,你恨她嗎?”一個警察突然問道。
另一個警察叔叔似乎不太滿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一臉無辜的衝那個問話的警察道:“媽媽是喝多了才會這樣的,雖然她平時對我也不太溫柔,但那是因為她一個人養我壓力很大,很辛苦,這些我都知道的,老師教育我們說,人要有一顆感恩的心,所以我不會恨她。她能養我這麽大,已經是一個偉大的母親了。”
“哦,嗬嗬。你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問話的那個警察在其他幾個同事的橫眉冷對下,尷尬的閉了嘴。
“陽陽,你媽媽和你爸爸的關係怎麽樣?他們之間有沒有金錢瓜葛?”
我搖頭歎息道:“不怎麽好。媽媽一直怪爸爸搞大了她的肚子,生了我。媽媽希望我的父親是個大富豪,而不是爸爸這樣的。所以,她一直埋怨爸爸毀掉了她的一生。媽媽還逼爸爸簽下了一張五百萬的欠條,要爸爸每年還五十萬的利息給她,要還二十年,否則就不讓我上學。爸爸為了能讓我像正常小孩那樣上學讀書,隻能簽了那張欠條。可是爸爸沒有那麽多錢給她,為這個事,他們經常吵架。”
“你是說你媽媽利用你空手套白狼逼你爸爸簽下了五百萬的欠條給她?”
“叔叔,什麽是空手套白狼?”
“呃,好吧,請你忽略這個詞。那這個欠條大概是什麽時候簽的?”
“大概四年多,五年前。我八歲的時候。”
“這些年,你爸爸一直給你媽媽還錢?每年五十萬?”
“是的,爸爸一直在還錢,但是還不了那麽多,所以他們經常吵架。”
“陽陽,謝謝你!你真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其中一個警察叔叔激動的站起來,拉著我的手道。“一會,叔叔開專車送你回家。”
“那警察叔叔能送我和媽媽到公墓嗎?爸爸遇難了,我想和媽媽去給他看看墓地。以前一個大哥哥告訴我說,人死了都要埋在那裏才能安息。我想爸爸安息。”
“呃——這個,陽陽, 你媽媽暫時還不能回家。”
“為什麽呀?”
“因為,我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她。”
“那我等她好了。”
“不……要,這樣不好,我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你乖啊,你在這裏會影響叔叔們工作的。”
“那,如果我乖乖的回家,不影響你們工作,你們是不是就會快點問完媽媽,快點讓她回家呀?”
“呃——是——吧!”
“那好!我馬上回家!”
“哎,真是可憐的孩子!”
哼!真是愚蠢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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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死了,爸爸真的死了。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那個人,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我的心好痛,比媽媽用針紮進我的肩膀裏還痛。
現實與幻境在我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交叉呈現。我一隻眼睛裏是爸爸第一次見到我時那張激動歡喜和難以置信的笑臉,另一隻眼睛裏,是警察叔叔開著車一路勇闖紅燈的颯爽英姿;
我下車,跟警察叔叔告別,然後上樓回家,二樓的門開著,屋裏劉叔叔三歲的小兒子正趴在地上數牙簽,與這個畫麵重疊的,是爸爸第一次帶我去吃肯德基,我們兩個人幹掉了一整桶全家桶,還剩最後一根玉米棒子,我們一人一口的舔著對方的口水;
我開門進屋,爸爸端著一盤烏漆墨黑的東西一臉抱歉的看著我,“陽陽,爸爸又把飯炒糊了,咱們還是出去吃吧。”說著,爸爸就要把炒糊飯倒進垃圾桶裏,“不行——”我撲上去想阻止爸爸如此不尊重自己勞動成果的浪費行為,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爸爸,炒飯和垃圾桶都灰飛煙滅。
爸爸是姐姐殺死的。隻有這種可能才能解釋我所有的疑問。可是姐姐為什麽要殺死我們的爸爸,那可是她血濃於水的親人啊!
在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我忽略了,她是被爸爸拋棄的人,她對爸爸所做的,和我對媽媽所做的,其實是一樣的,我們都在消滅自己人生中的不安全因素。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爸爸做過人販子,撈偏門的,肯定有幾個所謂的江湖仇家。也許有人殺了爸爸之後,順便拐帶了姐姐。姐姐那麽漂亮,應該可以賣不少價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姐姐就危險了。我要不要跟警察說實話,說不定他們現在去營救姐姐還來得及。
不,沒有必要,這種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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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哪個警察,把我那天錄的口供一字不漏的複述給了媒體。媽媽以一個虐待親生兒子並利用兒子的安危和前途無恥的敲詐孩子生父的黑心母親形象轟動全城。各大小報紙,雜誌,電視節目,根據自己的意淫,生動的描繪出了媽媽敲詐不成後如何惱羞成怒狂性大發把爸爸的腦袋砸成泥漿的全過程。在輿論一片倒的壓力下,媽媽很快被判了死刑。
臨刑前,我見了媽媽最後一麵。她的樣子,已經慘到我認不出來了。
“簡陽,你好狠心!”媽媽流著眼淚切齒道。
“媽媽,你在說什麽?”我的狠心,正是你一手tiao教出來的。
“別他媽給我裝傻!你想我死!你一直想我死!現在你終於逮到機會了!但你這麽做,會遭報應的!我是你媽!我再怎麽對你我都是你媽,是生你養你,給你小命的人!謀殺親媽,天理難容!”如果不是鐵窗隔著,媽媽此刻真的能撲上來掐死我,後麵三個女警齊上陣才能製伏她。
求生的欲望,讓她瘋狂,也顧不上這樣的垂死掙紮還有沒有意義,她被警察一路拖回牢房的時候還在歇斯底裏的叫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兒子他撒謊,他恨我,恨我從小虐待他,恨我逼他賣身,恨我不讓他跟他爸在一起,恨我敲詐他爸的錢,他恨死我了,他早就想我死了,所以他撒謊,作偽證,冤枉我是凶手,他爸死的時間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撒謊——”
“嗚——啊——警察叔叔,警察姐姐,放了我媽媽,你們不是說問完話了就放我媽媽嗎?為什麽還抓著她?為什麽要殺我媽媽?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想再沒有媽媽,求求你們放了我媽媽,嗚嗚嗚……媽媽那天是跟我在一起,她一直跟我在一起,她沒有殺爸爸,你們放了她吧求求你們了!”
“小弟弟,小弟弟,你別這樣,你媽媽犯了法,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小弟弟,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要好好的,保重好自己,知道嗎?”
“嗚嗚嗚,我要媽媽!”
演戲其實很簡單麽,我倒要看看在群眾的眼裏,誰更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