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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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爸爸的家人,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應該是很善良的人,雖然他曾經丟棄過她們,但如果他肯回到她們身邊,誠懇的道個歉,她們應該會原諒他,會接納他的。
如果我隻是被媽媽虐待,被她脅迫賣身,我想我還可以咬牙熬到我能獨立的那一天。可是現在,我連累爸爸也挨得那麽辛苦,甚至為了我,去做一些鋌而走險的事,我不能再這麽自私了。
如果不是我心血來潮想給爸爸一個驚喜,三天前放學後就不會自作主張的跑到爸爸的住所去,就不會看到爸爸的屋子裏,關著一個大姐姐,就不會知道爸爸變成了人販子。爸爸是個好人,他對我那麽好,他怎麽會去傷害別人?一定媽媽逼他逼得太緊了,他走投無路了才會一時糊塗,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媽媽就沒有資本一次又一次肆無忌憚的敲詐爸爸,爸爸也不會為了保護我去做壞事。我想爸爸的內心肯定非常痛苦,因為他是個好人,他不願意去做壞事。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爸爸不在,那個大姐姐被蒙著眼睛,封著嘴巴,手腳都被綁著,聽到動靜之後她非常緊張,跪在地上不停的給我磕頭,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哭求我放了她。我很想放了她,我想替爸爸挽回這個錯誤,可是,我不知道我放了她之後,她會不會找警察來抓我爸爸。最終,我什麽也沒做就出來了。
我在爸爸的小區裏徘徊了很久,我想等他回來,告訴他不要做那樣的事,然後我們一起想個辦法把那個大姐姐偷偷的送回家,讓她永遠也找不到我們。可是正當我看到爸爸回來的時候,我卻本能的躲了起來。因為我想到,爸爸最在乎的是我,他一定不希望我知道他幹了這種事情,那樣他會更痛苦的。
我在爸爸的樓下一直守候到半夜,直到有一輛車開到爸爸樓下,對著爸爸的房間閃了三下燈,十多分之後,爸爸扛著個麻袋下樓來。同時車裏也出來一個人,與爸爸交頭接耳一番,爸爸把麻袋交給那個人,那人打開麻袋瞧了瞧,似乎很滿意的樣子。雖然因為距離角度和光線的原因,我看不太清楚麻袋裏麵是什麽,但我猜應該就是那個大姐姐沒錯。接貨的那個人收緊麻袋,將其扛進後車廂裏,然後,給了爸爸一遝錢。
汽車絕塵而去,車裏的人伸出手來,跟爸爸揮手告別。爸爸數著錢,心滿意足的上樓了。一場肮髒的交易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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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媽媽果然又不在,衣服鞋襪化妝品散落一地,不用想就知道又是鬼混去了。她每天拿著我的賣身錢和爸爸的賣命錢去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她有什麽資格這樣作踐我們父子倆?就因為她生我出來嗎?那好,我把這條命還給她就是。
自殺是個技術活,不光需要膽量,也需要技巧,眼光和運氣。首先要選擇一個好的方法,我是一個愛臭美,很怕疼的人,太痛苦和太難看的死法都不適合我。
我看電視劇裏麵,美女的自殺方式都是上吊,好像很唯美的樣子。嗯,可是家裏沒有橫梁,天花板光禿禿的一片,沒有可以以掛繩子的地方,廁所裏倒是有一根掛毛巾的杆子,不過太矮了,吊三歲的我還差不多。
哎,不對,還有一個吊扇,這個夠高,找繩子找繩子。繩子繩子你在哪裏?翻箱倒櫃一番,隻找到幾根鞋帶,全連接起來還是挺長的,隻不過,一拉就斷了。而且,我仰望那個吊扇,搖搖欲墜的,好像不太結實,要是人沒死成,把它給拉跨了,以媽媽的個性,她一定會加倍算到爸爸頭上。棄。
跳樓?我推開窗子,這裏是三樓,二樓違章蓋了個陽台,所以我必須先跳到樓下的陽台上,再從陽台上繼續往下跳。如果像跳水一樣腦袋著地的話,勉強應該可以死掉,隻不過一樓是賣麻辣燙的,好幾個大鍋架著,以我一向的倒黴指數來計算,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會上演一出水煮活人。棄。
吃藥?不要,太難受了,我吃錯過一次藥,那種痛苦到現在還刻骨銘心。不用考慮,直接棄掉。
用被子把自己悶死?於是,我鑽進被窩裏,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可是過了很長時間,我隻感覺到了熱。照這樣下去,悶到明天早上,死不死我不敢肯定,但一定會長痱子。所以,棄。
既然被子不行,那就用水吧,水一定能淹死人的。還是不行,我們家沒有浴缸,盆子太小,裝不下我。對了,我可以裝一桶水,隻把腦袋伸進去。OK!就這麽辦!
咦?已經有一滿桶水了,媽媽跟我真是心有靈犀,知道我要自殺,都給我準備好了!我深呼吸,閉上眼,一個孟子紮進去。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不行了不行了,憋不住了,咳咳咳咳……好難受啊,嗆死我了!
可是我不能放棄,一定要死,今天一定要死成,再來一次。一,二,三,預備——死!咕嚕咕嚕,哇——咳咳咳……我怎麽那麽沒有定力呀。
當我再接再厲打算第三次把腦袋紮進去的時候,後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啊——喝的醉醺醺的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在我身後凶狠的瞪著我,手裏握著一根皮帶。
“你找死啊!我們小區要停水三天,我那水是接著我洗臉用的,現在被你全弄髒了,我還怎麽洗臉啊?我三天洗不了臉,我怎麽出去見人啊?你抽風啊?大半夜的不睡覺玩水?你是不是,啊,太長時間沒抽你了,皮癢癢是吧?”說著,媽媽舉起皮帶就朝我抽了過來。
我本能的反應當然是躲啦,可是我越躲,媽媽就越興奮,追打了我近兩個小時,大概酒精的後勁過去了,她才知道累。當亢奮過後,疲乏排山倒海的襲來,她隻能恨恨作罷,並揚言明天接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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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我看電視裏的人死起來挺容易的呀,我實行起來怎麽就這麽難呢?是我意誌不夠堅定?還是電視裏都是騙人的。
我能想到的方法就剩下最後一個了,那就是——割腕。不過我現在好累呀,這個方法明天再試吧。
第二天,爸爸給媽媽送來了一筆錢,作為我下個月可以繼續上學的等價交換。本來睡了一覺,我對自殺這個決定有了那麽一點點動搖,可是當我想到,為了我再下個月能去上學,爸爸可能要再賣一個女孩,我就不再搖擺了。
割腕,沒什麽難度,也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隻要能忍住疼就好了。所以這一次,我沒有借口再逃避了。簡陽,你必須像個男子漢一樣,拿出勇氣來。
學校剛剛發了一款裁紙刀,是給我們練毛筆字的時候裁宣紙用的,相當鋒利,不知道用來割人肉怎麽樣。我試探性的在手腕處淺淺的劃了一刀,刀口處一行鮮血瞬間冒了出來,好疼啊!
“你幹什麽呀?”一直盯著黑板認真聽課的李夢晴,不知道什麽時候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我身上,她總是這樣,一個麻煩的女人。
“啊?沒,沒幹什麽。”我趕緊捂住自己還在冒著血的手腕。
“你幹嘛拿刀割自己呀?”李夢晴不懈的追問道。
“沒有啊,我不小心劃到的。”我辯解道。
“你撒謊,你明明就是故意割的!”李夢晴堅持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我本來還想狡辯幾句,李夢晴搶先一步舉起手來,並高聲大喊:“老師,簡陽要自殺!”
這一下,全班都炸毛了。
我被強行送進醫務室,傷口很快就處理好了,但我被認定為精神不正常,必須嚴加看守,班主任第一時間叫來了我爸爸。
“陽陽,你想幹什麽?”爸爸很憤怒,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凶悍的眼神。
“我……沒幹嘛,就是不小心劃了一下。”我不敢正視爸爸的眼神,閃爍其詞道。
“不小心劃到?”爸爸抓起我受傷的手腕,強行拆開包紮好的紗布,露出了我的“犯罪證據”。
“這樣的傷口能是不小心劃到的嗎?我倒要看看怎麽個不小心法,才能在這個地方劃出這樣一道傷口!”爸爸激動的抓起辦公桌上一把水果刀,狠狠的朝自己手腕處砍去,是的,那個動作就是砍。大概是他紮得太深了,沒辦法像的我一樣劃出一條利索的扣子。刀尖卡在他的肉裏,他就像鋸木頭那樣,來回拉鋸,汩汩的鮮血染紅了他整個手掌,並蔓延到了他的衣褲,鞋子和地上。
“啊!不要啊!”我馬上撲上去阻止。
爸爸一腳踹開我,歇斯底裏的吼道:“你不是要死嗎?你不是不管我了嗎?好啊!我陪你一起死!我們父子倆一起到閻王爺那報道,一起領證投胎,不過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一個在南半球,一個在北半球,永遠都不要見麵,我沒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兒子!”
“嗚嗚嗚……爸爸,不要啊不要,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我跪在爸爸腳下,抱住他的雙腿,泣不成聲的哀求道。
被我們的吵鬧聲吸引進來的校醫姐姐,看到這一幕,嚇得驚聲尖叫,差點暈倒。我們父子倆被強製送出了學校,說是讓我們回去好好休息,其實他們是怕我們這對神經病父子會雙雙死在學校裏。
“陽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爸爸問。
我搖頭。
“是不是你媽媽又對你做了什麽?”爸爸追問道。
我還是搖頭。
“陽陽!你要急死爸爸嗎?”
“爸爸,你離開我吧。”我終於還是開了口,其實這些話早就該說的。“爸爸,你不是有一個家嗎,你回到你妻子和女兒身邊吧,她們才是你的家人。”
“陽陽,你在說什麽呀?我聽不明白。”
“你明白的,你那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爸爸,謝謝你這麽喜歡我,我很開心認識你,雖然我經常幻想能永遠跟你在一起生活,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不屬於你,你也不屬於我。我屬於媽媽,而你屬於你的老婆和女兒。我知道你不想回你原來生活的地方,那你可以把他們接到這裏來,你給媽媽的那些錢,就可以讓她們過上很好的生活。你們一家三口,可以在這裏過得很幸福。如果你想我了,可以來看我,但是別讓你的家人知道我的存在,會給你帶來麻煩的。”雖然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在滴血,但是說出來真的輕鬆好多。
“陽陽。”爸爸蹲下來與我平視道,“爸爸很早以前就離開了我的家,那個時候,爸爸還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不是因為你,是爸爸自私,辜負了她們,拋棄了她們。這麽多年了,她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們的關係,已經沒有辦法挽回,我回不去了。現在,爸爸隻有你了,你是爸爸唯一的親人,難道你要拋棄我嗎?沒有你,爸爸活不下去的。”
“爸爸,有了我,你才活不下去。”
“誰說的?”
“不用誰說,我都看見的。”
“所以你就要自殺,不想連累我?”
“呃——”我做賊心虛,無言以對。
“陽陽,你給我聽好了,記住了!”爸爸嚴肅道:“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胡作非為,你現在這種愚蠢幼稚不負責任的行為才是在給我添亂,才是連累我,知道嗎?你要是出了什麽事,爸爸所有的辛苦都白費了,那時候,爸爸隻會更難受,更痛苦。你希望看到這樣嗎?”
我搖頭。
“你好好的活著,對爸爸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爸爸沒本事救你出火坑,已經夠難過的了,你就別再給爸爸添堵了好不好?”
我點頭。
“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好大學,找份好工作,賺很多錢,把爸爸養起來好不好?”
“嗯!”我重重的點頭。
“那說話算話。”爸爸伸出小拇指,“拉鉤!”
我跟爸爸拉勾勾,許下了一百年不變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