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隨著曙光從山頭慢慢升起, 何家寨的風光顯露了出來, 此時正值盛夏。一眼望去, 都是一片綠意, 隻不過山裏早上的霧氣很重, 給何家寨憑添上了一份朦朧的美感。
逐漸山路上人來人往, 紛紛湧向半山腰的何強家, 一時間將何家寨變得熱鬧非常。而此時此刻跪在蒲墊上,頭挨著棺材的麵容秀麗的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
許珞虞從蒲墊上站了起來,頓時覺得昏天黑地, 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隻覺得膝蓋極為的酸痛。
許珞虞睜大眼睛盯著這破舊的靈堂,她有些不敢置信, 抬起白皙細嫩的手, 在自己的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疼,超級疼, 將眼淚花子都快掐出來了。
她轉頭望向靈堂的中間遺像, 那照片中的人分明是自己嫵媚多姿的母親, 又看一眼麵前的棺材, 和此時還未燒盡的白燭。
何家寨盛行土葬, 於是流傳了個習俗, 那就是在人五十歲的時候,就開始置辦死後的棺材。
而眼前這個簡易劣質的棺材她認得,分明是母親許容去世時, 家中著急找師傅趕工做出來的。
“囡囡, 趕緊準備,你媽今天上山。”此時一位麵容的老太太帶著陰陽先生和一幫青年人進了屋。
聽到這聲音許珞虞看向了她,這是何家寨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何秀華,此時的何秀華雖說七十來歲,卻身子骨健碩,頭上連根銀絲兒都沒有,看起來極為精神。
乍看何秀華,許珞虞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從掏出何強的魔爪後,她便有七八年沒有見過老太太了。
“你爹呢?”何秀華一麵吩咐著這群青年,又讓陰陽先生開始唱念詞。
許珞虞皺了皺眉脫口而出:“我不知道。”那脆生生的聲音硬是在整個靈堂裏回蕩,不再是被毒壓治好後那難聽嘶啞的聲音,驚得許珞虞眼睛不由得瞪大,怎麽會?
而此時不等許珞虞細想,臥室裏出來個身量不高,一臉麻子,咧著黃牙,綠豆般大小的眼睛的男人。
那男人上前衝著許珞虞吼道:“愣著幹嘛,你媽今天上山,快跪下給你媽磕頭。”
此時的陰陽先生開始做法念詞,許珞虞跪在了靈堂前,細細的思索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鄉裏鄉親分明她記憶裏的模樣,她不是被何建軍弄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她媽去世後的靈堂裏。
她看了一眼自己不同於十年後那雙傷痕累累枯瘦的手,又瞥了一眼許強那張猥瑣的臉,許珞虞有個大膽的念頭,難道她這是重生了嗎?
雖說閑時也會追追言情小說,可是重生一詞是她不敢妄想的。
法事剛做完,陰陽先生讓年輕人們,將許容的棺材捆好,架上了扁擔,抬出了靈堂。
陰陽先生燒了個黃煙炮,那黃煙四處彌漫,騰雲駕霧之意。又給這群人遞了個手勢,年輕人們一股子腳下生風,順著山路朝何家寨山上抬。
因為按照習俗,上山抬棺材是不能有停留的,因此抬棺材請了五十多個青壯年,不能停留的相互替換。這群人抬了棺材就像後山進發,聲勢極為大。
許珞虞舉著母親的遺像,在棺材前奔跑,十多分鍾後,終於到達了墓地。
隨著一切事宜的結束,熱鬧人群也散去了,準備去吃飯。唯獨留下了許珞虞跪在新修好的墳前,她看著墓碑上母親的遺像,心裏不是個滋味兒,沒想到她真的是重生了,卻沒能重生到母親死之前,挽回這一悲劇。
母親許容早些年被人拐進了窯子裏,一番誘惑脅迫下順風順水的做起了小姐,哪曾想居然看上了那她從未見過的父親。
可是那所謂的親生父親也是個負心漢,母親許容好不容易懷上了她,親生父親卻跟著個有錢的富婆跑了,許容早就傷了身子好不容易能懷上一個孩子,再想著月份也大了,不得已便將她生了下來。
許容沒有學曆又不肯賺辛苦錢,也隻好重操舊業幹起了皮肉了生意。而許珞虞自然是自小在風月場子裏長大的,將那些個花花腸子學了個精通。雖說是如此,奈何書讀多了,長大後的許珞虞倒不複幼時的機靈。
後來許容賺了些錢,許珞虞也十二三歲了,許容也有隱退之意。此時的繼父何強就出現了,那是虛寒送暖,為許容編織了個美好的歸隱之路。
許容這些年在場子裏,甚是絕望,也攢了些錢,便帶著許珞虞跟著何強回到了何家寨。
雖說許容是心生退意,不過許珞虞自恃貌美,不肯屈就於命運擺布。她承認她骨子裏是驕傲的,讓她做個鄉村野婦怎麽可能?
對於貧困底層人命來說,唯有拚命學習也許才能山雞成鳳凰,一飛衝天。後來她成為了何家寨這貧困寨子考上大學的第一人。
許珞虞以為隻要考出去了,就能擺脫命運,就能迎接新的生活,等自己有能力再將母親接出去,哪成想還沒等自己讀完大學,混出個名堂,母親就早早去了。
隨著母親的離開,繼父何強再也掩蓋不住他偽善罪惡的嘴臉,也就是今天晚上何強會動手玷汙了她,而她在逃跑後沒成想被拐子打暈毒啞,賣到了更為野蠻愚昧的窮山溝裏,遭受著非人的待遇,後來她籌謀了好久終於逃出了李家溝,卻沒想到居然死在了何建軍的手裏。
既然她重生了,便不能再讓自己的人生悲劇重演,為今之計就是立馬離開何家寨,走得越遠越好,才能夠擺脫自己的命運。
她看著墓碑前放著的照片上許容那張美麗的麵容,朝著許容磕了三個頭,眼眸裏帶著水光:“媽你放心,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生活的。”
事不宜遲,許珞虞趕忙利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奔回了家。此時正是熱鬧,剛上了山,宴席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何強來回走動招待這遠親近鄰,根本來不及注意到她。
她小心翼翼的進了何強房間,翻開了母親的小櫃子,這是家裏人放重要物件的地方,因為喪事,遠親近鄰紛紛給了份子錢,櫃子裏有幾摞百元大鈔。
此時的許珞虞當然是需要錢的,她全都將百元的票子,揣在了包裏。她可不能給何強留任何的錢,有了錢何強定會來找自己,像何強這樣的癟三如果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非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
隨即許珞虞又開始找自己的身份證戶口本,她清楚記得自打她取得了寧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後,何強就偷偷摸將自己的證件一類都藏了起來。
現在看來這個何強早有預謀,隻是當年的自己太過於天真。可是卻不見證件一類在櫃子裏。
這何強,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許珞虞一掃這狹小破舊的小屋,忽然少女的眼裏顯露出一絲精光,對了地磚裏。
這個秘密是許珞虞無意之間發現的,何強每每藏錢都會放在這裏,此時何家地板是用石磚鋪的,許珞虞隨即蹲了下來,伸手四處敲了敲石磚。
終於聽見了響聲,立馬搬開了石磚,就看見自己的證件都躺在小槽裏。又看著躺在一邊的何強的身份證,立馬將其收了起來。
小心翼翼的處理好這一切,直到沒有絲毫紕漏,這才離開何強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間離開收拾行李。
許珞虞的行李不多,為了方便逃跑她穿了一身短衣短褲,和一雙運動鞋。一切收拾妥當後,趁著人多溜了出去。
她渴望光明,更渴望文明,貧窮落後愚昧這都不是她討厭大山的理由,她害怕的毫無人性的殘忍,越是這樣她越想要逃離,衝破荊棘阻礙,獲得新生。
等何強發現許珞虞不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何強看著櫃子裏的錢全部不翼而飛,在看了地槽裏空無一物。氣的跳腳,整個臉掛滿了狠毒之色,而此時的許珞虞已經到了省城江州的火車站。
在江州火車站的站前廣場上,月光灑在她的臉頰,她仰著頭,精致的鼻梁眉眼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一雙桃花眼半眯著,眼望著高掛的月光,呼吸著江州城裏清新的空氣,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上天垂憐,她許珞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