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卿本佳人 玲瓏四犯
夏日裏的炎熱被房中的涼扇擋在外頭,晌午明亮焦紅的陽光倒仍能順順利利地照進來,季子棠端坐在屋裏頭,一身藤青曳羅靡子長裙上的金絲牡丹在陽光下泛著淡淡金輝。
王嬤嬤躬著身子對季子棠說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回頭我就領人送過去”季子棠淺怔,“哦”了一聲。
想了想又說道:“既然嬤嬤出麵,這事自然得體多了”。
王嬤嬤不僅輕歎:“眼下淮安王府怕是也不安生了,各個侍人通房都搶了側妃的風頭,可如何是好”。
王嬤嬤這廂話頭剛落,便有王府裏的丫鬟前來稟告。
“棠隱娘子總念叨著不舒服,讓奴婢前來稟一聲”這“娘子”的稱呼是季子棠讓她們改口的,眼下她已經是王爺的人了,總是喚著姑娘不合規矩。
季子棠還未開口,一旁的王嬤嬤倒是沉不住氣:“她不舒服請大夫就是,通報給姑娘作什麽!”話說王嬤嬤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隻不過語氣讓人聽著有些不舒服。
丫鬟支支吾吾的答道:“娘子說是沒有月例,請不來人”季子棠望向王嬤嬤,滿臉皆是疑問。
隨後季子棠先讓丫鬟回去:“你去掌房找先生先拿點,讓大夫先過府給瞧瞧”。
丫鬟應聲,剛從季子棠屋裏走出去,季子棠便問向王嬤嬤:“她怎麽沒月例?”王嬤嬤神情有異,季子棠知道定是她從中作梗,可是礙於情麵又不能當麵戳穿,於是說道:“想來又是下邊人辦事不利”一句話便把過錯歸結給了別人。
一連幾日,棠隱日日差人來稟,都是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而後秋竹一句話才點醒了季子棠。
“她這哪裏是真的不舒服,我瞧著是想主子爺了,自己找不見,隻得來煩姑娘幫她尋人”季子棠這才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有點道理”。
頓時才發覺,似乎有小半月沒有見到江孝珩的身影了,這也難怪棠隱急著尋人,就連沈灼也許久未露麵。
“可我又能上哪去把人給找回來呢!”季子棠也是頭疼,日日被棠隱這番鬧騰,已經許久沒有好好睡過午覺了。
這棠隱說來也奇怪,像是已經掌握了季子棠的作息時間,每次都偏要等到她剛有困意,準備入睡時來叨擾她。
頭前兒說是沒有月例,季子棠讓賬房先生給她支了錢,又說是找不到好大夫,怕有了差錯連累子嗣。
這會兒季子棠倒想起一個人,差了丫鬟去尋。
丫鬟腿腳麻利,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折返了回來,氣籲籲的喘著大口粗氣,額上的汗珠稀稀落落:“姑娘是不是記錯了,奴婢按照您說的地方去,早已人去樓空,全然看不出來舊貌”。
“不會的”季子棠搖頭稱道:“我哪能記錯”喚來念奴,二人一刻不停歇的抬步就走。
等去到京中“濟生堂”時,果然如前來的丫鬟描述的這般無二,昔日裏繁鬧街市的一角,早已荒涼淡漠,雙門緊閉,再無舊時的門前車水馬龍和人來人往。
季子棠前院繞後屋,把這門縫朝裏邊看,一邊的念奴,使勁的跳起身子朝院裏探頭。
“沒人住這兒了”季子棠左思右想都覺得甚是奇怪,轉日不過半年,這濟生堂怎就變得如此,就連坐堂的白掌櫃和蘇大娘也毫不見蹤影。
濟生堂的兩側皆是住家的,房門關閉無從打聽,隻得到對麵的小攤詢問,攤子前的大娘是賣脂粉的,前街的胭脂鋪甚是興隆,價錢公道,款式居多,引了許多世家小姐前去光顧,她這裏便有些落寞。
整日在此支攤,全憑運氣掙個生計,今兒也不知怎麽,支攤在此,竟無一人前來搭茬。
季子棠走到大娘麵前,無暇顧及胭脂水粉,可大娘冷不丁瞧見有人來自然歡喜,忙著拿出好多“上等貨色”攤在季子棠與念奴麵前。
“姑娘,瞧瞧,我這都是上好的粉”季子棠急著開口相問:“對麵濟生堂的人哪去了?”。
大娘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於是根本不理會季子棠的問話,眼見季子棠著急,身邊的念奴突然拿出些碎銀子遞給大娘:“這粉我要了”。
大娘這才肯開口提及:“那家人當真是可憐,兒子死的早,老兩口全靠藥鋪,誰知道竟然惹惱了達官貴人”大娘突然湊到季子棠的耳邊說道:“聽說是被人趕走了”前邊城管沿街巡查,好多商販急著收貨。
一時間街上突然變得吵雜,大娘忙著收拾攤子,顧不得回答季子棠:“那你可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大娘慌忙的收拾東西一路逃竄,生怕被城管抓著,沿街販賣是犯法的,輕則沒收貨物,重則關押牢獄。
急著一路逃跑,散落了幾樣脂粉也來不及低頭去撿,倒是便宜了念奴,順手撿了幾盒胭脂水粉,一個人喜滋滋的念叨:“這水粉顏色真好看”指尖抹了一色,讓季子棠看。
按說白掌櫃夫婦二人都是老實人,不像是惹是非的人,怎麽就突然惹惱了達官貴人,還落得被人驅趕。
季子棠想也想不明白,沿路朝王府而去,身後的念奴一直沉浸在喜悅當中,滿心的盤算著,留一盒給自己,其他的分給秋竹和以冬,她倆肯定歡喜。
總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絲毫沒注意到季子棠的憂心忡忡。
剛一回到王府念奴打眼就瞧見秋竹,急著喊她名字:“我有好東西給你”不等念奴對秋竹說道自己今日上街的種種,就見季子棠自顧自的朝屋裏去,嚷聲喊了一句:“秋竹,你來一下”。
念奴示意秋竹先去裏屋,季子棠坐在桌前,滿臉的擔憂:“怎麽了?”秋竹一見季子棠這般,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去府裏找個穩妥的小廝來,我有事要他去辦,千萬別聲張”秋竹點頭應道:“你放心吧”抬步就去安排。
這廂季子棠隻得安排其他大夫入府侍奉棠隱,日日來給她請平安脈,棠隱總說自己身子虛,免不了有些頭疼體乏。
這日辰時,淡薄的日光灑落在廣陵王府後院的回廊下,王嬤嬤與廚房管事劉媽媽手挽著手晃晃悠悠的走著,難得起了個大早,與其他王府丫鬟不同,她們這般職位的人,用不著忙著勞作,隻管一會兒去指點下人便是。
倆人沿著回廊,絮絮叨叨的嘮著,身前數名丫鬟來來去去的從後院進進出出,王嬤嬤抬眼冷冷橫了一下左前方的廂房,見著以冬的身影,將她的手臂攏在懷裏,問道:“你怎麽跑後院來了?”。
以冬挑眉道:“棠隱娘子一大早便召集我們過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這會兒讓我去給她拿熱水”。
以冬身旁的另一個小丫鬟低聲道:“我聽說今早還使喚秋竹過來,隻不過秋竹姐沒應聲,掉頭回季姑娘屋裏了”。
劉媽媽聞言,眉梢間泛起了笑意,道:“都敢使喚秋竹了?誰不知道秋竹是主子爺的人,伺候正經主子的,她可也敢”。
王嬤嬤順手搭著劉媽媽的手腕,輕拍了幾下:“人家如今誰不敢使喚,想來那念奴姑娘若不是離得遠,估摸也想喚到身前,讓她伺候著呢”。
“咱季姑娘也是好脾氣的人,這要是換作是我,早就想法子斷了她念想了”劉媽媽這話剛落下,院子聞聲而起,幾個人紛紛朝院子裏望。
蘇沛月從行雲閣裏出來,身著裏衣,蓬頭垢麵的嚷道:“如今連我家生奴都支走了,豈不是欺人太甚”正說話的蘇氏,倒是與往常的樣子,反差極大。
平日裏溫言細語的樣貌全然不在,麵前的冷言冷語全然想不到出自這位大家小姐,蘇沛月扒開門就朝棠隱屋裏去。
“跟我回去!”蘇沛月也是忍無可忍,一大早起身,一屋子的丫鬟奴婢全然不在,就連找個人端茶倒水都硬生生喊了不下十遍。
這棠隱屋裏倒是熱鬧,十幾個丫頭圍著她一個人轉,眼下她還隻不過是懷孕在身,往後若是孩子生下來,豈不是整個王府都要聽從她安排。
“哎呀,妹妹真不是故意的,方才人手不夠,這才喚來姐姐的丫頭”蘇沛月將自家丫鬟拽到身後,對著棠隱,幾乎是怒斥:“別喊我姐姐,往後叫我名分就行”。
拉著自己丫鬟就頭也不回地朝前走,越想越覺得生氣難忍,厲聲怒言的對自家丫鬟道:“還不進來替我梳妝”。
棠隱這頭得意的不行,瞧著蘇沛月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發慌她就越發高興:“哼,不過是個侍人有何了不起,我不是也越你一頭了”。
伺候在旁的丫鬟聞言,猛然一愣,棠隱瞪著小丫頭,道:“瞧什麽瞧,還不手腳麻利點”。
王嬤嬤皺一皺眉:“她現在是橫著在王府裏走,總有一日哭都來不及”劉媽媽跟著賠笑道:“得了,我也得去受她折磨了”。
一轉頭,劉媽媽朝廚房方向去,而王嬤嬤則是直接出了王府,身邊的以冬和幾個丫鬟也被紛紛支走。
大家皆是苦不堪言,可奈何她肚子裏有塊寶,人人都得讓她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