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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

  鮮少能看到這樣隆重的場麵,攆子上的女子,不必看到她的麵容就知道此時此刻的她臉上一定是洋洋得意的,她也當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兩年的浮沉心境,換來今日的涅槃,她當之無愧。


  未必人人都有薛美人的這番幸運,在內廷之中,未見過龍顏的禦妻不盡勝數,有的人命好,自入宮便能常伴左右,而多半都是些命苦的,大抵上隻有殿選時的一眼,或許到死還隻是個守身如玉的老姑娘,皇帝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麗隻是概數,如果真的細細算下來大概一天見一個人,也需要十年八載才能閱盡。


  當然在這三千佳麗中,能拔得頭籌的更是寥寥無幾,薛美人的轎攆愈走愈遠,永巷的這條路,就像她今後的人生一樣,終點在哪沒有人能夠預知,但願,她走的順暢。


  隨即而來的是響亮的敲鑼聲,這意味著薛美人晉封了,聽人說皇帝賜了她獨居一宮的恩典,要知道後宮中唯有婕妤以上位分者才享有一宮獨居的機會,莫不說她還是個美人,這份聖恩當真是極大的福氣。


  季子棠緩緩起身,繼續朝長春宮的方向而去。


  榮貴嬪坐於殿上品嚐著剛進貢的碧螺春,聞宮娥禮稟:“二小姐到”時,她隻用調著冷冷的語說道:“宣進來”。


  聽聞殿內宣自己入殿,逐理妝容,隨即步入殿內。抬眸亦見一佳人優雅而座,盈盈下拜、施然行禮:“奴婢季氏敬請貴嬪娘娘福安”。


  抬眸,微打量她幾眼,茶盞之中芳香撲鼻,輕啄一口,悠然自得,忽地,朱唇輕啟道:“你可知錯?”。


  季子棠剛回宮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發問的有些茫然,靜待思緒後冷靜回答道:“奴婢不知”。


  榮貴嬪如蝶翼般的纖腰懶懶的倒於椅子上,側頰看了一眼春嬈,遂後別過腦袋輕輕的合上雙眼,殿內響起“啪”的一聲,即幹脆又響亮,季子棠兩眼圓睜,神情竟有些許猙獰,她長大了嘴巴,似乎都能塞下一個雞蛋,遲遲閉不上。?她的眼裏有著無數的疑問,但她的喉嚨裏卻又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隻聽上座的人又字字珠心的問了她一次:“你可知錯?”。


  她緊咬著牙關,句句鏗鏘:“奴婢不知”榮貴嬪又遞給春嬈一個相同的眼神,隨即雙目相閉,似乎如此之舉多半是她不情願看到的一般,春嬈那丫頭轉身相對著季子棠,甩手一記,五個指印明顯的掛在臉上,嘴邊留著血,季子棠的臉上是那種絕望的神情。


  “二小姐,你若還是這般,奴婢也不好做人了,您就認錯個錯吧,別再嘴硬了”。


  “她向來嘴硬,若是不打碎了她這一身骨頭,到死她都不肯認命”榮貴嬪嘴臉恨惡,一字一句的加重語氣。


  “我不知我何錯,惹得貴嬪娘娘這番怒氣,還請娘娘指出來”季子棠哪裏是那麽輕易服軟的人。


  榮貴嬪將桌上的冊子扔到她麵前,翻開的那頁記著的是季子棠出宮的時間,另外她去過何地,和誰在一起均清楚的被記載。


  “你派人跟蹤我?”榮貴嬪果然好手段,派去的人竟然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你不要忘記你是什麽身份!跟本宮說話,你該自稱一句奴婢的!”。


  季子棠嗬嗬一笑,抹去嘴邊殘留的血跡“我一直都記得我是什麽身份,就是因為我太記得了,所以才活的這麽卑微和辛苦”。


  “你自生來就是卑微的,也不知你那可憐的娘,為什麽拚盡全力也要生下你”榮貴嬪冷眸一轉:“本嬪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了?”如今季子棠與她心照不宣,她也沒有理由再去幫助她,她將腰間的毒藥拿出來:“我不會幫你害人的!這個藥威力太大了,你還是盡早處理掉吧”季子棠無畏地直視她的目光,冷靜的表情散發出一種自信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無形傲氣,竟有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氣勢。


  “既然你辦不到,那本嬪就自己去辦,這藥總歸不能浪費了”榮貴嬪款款起身甩著茜素曉月宮裝的裙尾,自顧的朝內殿而去。


  傍晚,季子棠與皇三子用過晚膳在屋內習字,近些日子江孝珩大有長進,聽跟著上學堂的三元說,就連師傅也誇獎過他聰慧過人。


  突然扇門而開,一行穿著官服的侍衛闖入長生殿,將屋子亂翻一通後,架著她整個人,瞬即到了長春宮,殿內坐著皇上、懿妃等其他幾個禦妻,烏壓壓的布滿在殿內。


  此架勢也是龐大,季子棠惶恐的跪下,恭敬道:“敬叩皇上金安”。


  “你姐姐中毒了,你可有所耳聞?”皇上的語氣非常平緩,倒沒有顯現出絲毫的生氣之意。


  季子棠微微意外又夾雜著迷茫的神色,緩緩道:“奴婢不知”午後二人交談時,她還全然無恙,這會兒怎麽會中毒了呢?

  “侍衛從你房中找到了這包毒藥,是為何解?”皇上一時間很難偏向與誰,畢竟她們二人是姐妹,都不該是生出歹毒之心的人,可偏偏榮貴嬪及其宮女都雙雙指認是季子棠所為。


  “這包藥不是奴婢的,奴婢從來沒有見過”侍衛們剛剛到的是長生殿,這會兒領頭的侍衛突然拿出這包毒藥,這分明就是榮貴嬪搞得鬼,認定季子棠不敢多語,索性她要看看究竟榮貴嬪是如何“心狠”的。


  “當真不是你的?”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的事,說了也是浪費口舌,如果她現在說,這包藥其實是榮貴嬪要她去暗害懿妃的,旁人聽了隻會覺得是無稽之談。


  “皇上,臣妾可以擔保,季家妹妹的人品,她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望皇上徹查!”懿妃搶先跪在皇上身前為季子棠求情,季子棠的人品如何她心裏最清楚,當日她一句:“你可願殺了你姐姐”惹的她誠惶誠恐,今日又怎會真的對自己的親姐姐暗下毒手。


  皇上叫來春嬈,她們主仆也的確是作足了戲碼,皇上特釋她不必行禮,說明事情來由:“你且說說你家主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上一定要為我家主子做主啊!”春嬈垂下排扇般的羽睫,梨花帶雨的模樣倒是很惹人憐愛:“午後二小姐送來吃食,說是從宮外滿香樓買的,主子見到最愛吃的合意餅就多了幾嘴,誰成想.……”春嬈回過頭深深的瞥了一眼季子棠:“二小姐入宮的事,主子已經多番解釋過了,您也說了就此作罷,為何還要下此毒手呢!”。


  說罷她跪下深叩著腦袋,嘴中時時叫聲連天:“皇上,您一定要為我家主子做主啊!”不刻,太醫從內殿走出來,在他欲要行禮之際,皇上略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不用行禮了,快說貴嬪到底怎麽樣了?”。


  “由於食的不多尚無大礙”季子棠有些納悶,毒藥明明已經交還給她,中毒的人為何成了她?難不成自己給自己下了毒?還真是要置自己死地才算做後生啊,這個計謀,季子棠看在眼裏,心想榮貴嬪這麽聰明的人卻偏偏幹了這麽傻的一件事,礙於這件事情因為隻有她們兩個人知曉,人微言輕,所以季子棠自然無力反駁。


  論正常聰明人而言,她該假以別人之手才是,自己辛辛苦苦演這麽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在後宮存留一席地位,就一定要靠這種手段嗎?

  “那太醫可知道這種毒藥出自哪裏?”。


  “民間甚為常見”。


  轉念皇上想到,即是滿香樓的東西,派人去查便是:“給朕好好問清楚”。


  旁人不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可季子棠心裏清楚的很,心下譏笑,在事情沒有真正弄清楚之前,皇上下旨將季子棠禁足在北四所自己的屋裏,除去所裏的活動以外,她不得去任何地方,這其中也包括皇三子的南四所。


  季子棠被侍衛帶走時,什麽也沒說,隻是凝視了一眼懿妃,就一眼,懿妃便敢斷言,這件事情一定和季子棠無關!

  大家見長春宮這邊已無大礙便紛紛告退,留下皇上江罹訣在榮貴嬪床榻旁,他執起佳人的玉手:“你好些休息,朕乾清宮還有政務需要處理,晚些再來看你”她微微直起身子卻被皇上阻止:“你身子虛弱就別起身了”。


  一眼明黃慢慢從殿內消失,春嬈走至殿門口將扇門緊閉,再次折返回內殿與榻上麵如灰土的榮貴嬪說道:“主子,都走了”。


  榮貴嬪倒吸一口氣,起身走到桐花鏡前,端詳著自己的麵容:“本宮剛剛差點就露出馬腳了,幸好皇上當時未曾發現”。


  “主子,奴婢覺得皇上並不相信這事是二小姐所為的”單從剛剛江罹訣問話的態度中,不難發現,其實他並未過多的懷疑,隻是照例走一下程序罷了。


  “太醫那邊封好嘴巴,讓他熬過這個月,等他告朝時,再另當別論,對了,滿香樓那邊可打點好了?”說是太醫院派來的人,倒不如說是榮貴嬪收買的人,那名說了假話的太醫下個月就將告朝回鄉,不然榮貴嬪也不會找他來辦這件事。


  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主子,放心吧。奴婢早就派人去告訴他們了”。


  “嗯”榮貴嬪拂過額前的碎發,露出淡淡的疲倦之意:“行了,本宮乏了,最近幾天靜門不見任何人”。


  季子棠被侍衛帶回北四所,宮裏的事情向來傳播的比較快,剛剛長春宮發生的事,這會已經人人皆知。


  從永巷走過的這一路上,幾個宮女指指點點的議論道:“連自己的親姐姐都敢加以毒手,當真是個狼心狗肺的人”。


  “我聽說,自從她入宮就攀上了懿妃的高枝呢,這件事會不會和承乾宮也有關係”。


  “噓!別說了,小心掉腦袋”議論的聲音逐漸變的微弱,季子棠也不惱,正好最近太過乏累,自當是給自己找一個休息的機會罷。


  北四所季子棠的屋外,雖說皇帝下旨要禁足她,可見安排的這幾個人也並非真有此意,隻是領了命擺擺樣子罷了。


  屋內,床幾是黃花梨的,兩旁圓柱上雕刻著石花鳥的圖案,配套的還有方桌和圓凳,窗沿旁的梳妝台是榆木三屜的,銅花鏡和象牙嵌紅木箱子一看就是珍品。


  季子棠用手撫摸床幾,一臉喜氣兒的自語道:“終於可以好好睡大覺了!”。


  先昏天暗地的睡個好覺,然後在取喜鶴延年書櫃上邊的那本《鏡花緣》,那是她一直都想定心讀的佳作,正好借此機會,修生養息,至於其他的,她也不願去想,人生在世,做與沒做,自己心裏明白就好,有時候,有些人的欲加之罪,何需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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