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棠迫不及待的想將這個好消息同懿妃分享,年初三的早上,季子棠拉著江孝珩到承乾宮,兩個人像新婚的小夫妻見婆婆一樣,彬彬有禮的跪下,殿內隻有一個女聲響起:“奴婢代皇三子給懿妃娘娘問安,祝娘娘新年快樂,身體康健,萬事順心”。
還未等江孝珩膝蓋觸地,隻見懿妃麵帶喜色的說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你們能來本宮就已經很高興了,這些禮數就作罷吧”從圓桌上的錦盒裏拿出兩個大紅香囊遞給江孝珩和季子棠:“本宮給你們的紅包,隻要你們好好的,本宮就能順心如願”。
說完,又抬頭看向季子棠,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子棠,你知道嗎?這還是珩兒第一次給本宮行禮呢”季子棠心下有些難忍的情緒:“娘娘,快別哭了,再傷到眼睛”。
她沉默了許久,都不曾開口,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樣,為娘的懿妃,心中也有萬千說不清的情感,一來她由心感謝這個姑娘,是她改變了江孝珩,其次,她也在擔憂,皇家的險惡,江孝珩是否可以應對自如?
季子棠又嬌俏的說道:“娘娘,奴婢在送您一份大禮可好?”說罷拽了拽江孝珩的衣角:“快給懿妃娘娘展示一下你的絕殺技!”。
江孝珩未動聲色,就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季子棠又輕輕推搡了他一下:“別害羞,快點展示一下!”。
一連說了好幾次,江孝珩也沒回應她半個動作,氣的季子棠想跺腳,又礙於禮節,隻得低聲嘟囔一句:“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又鬧什麽脾氣了”。
這時,胭脂進殿一句詢問的話打破了原本的寧靜:“主子,小廚房今兒送來了新鮮的食材,您想用什麽午膳?奴婢讓他們準備”懿妃自己倒是沒有作答,轉了聲調問向季子棠:“季丫頭,想吃點什麽?”。
季子棠想也沒想毫不猶豫的說道:“吃鍋子吧,冬日裏暖和又簡單”懿妃竟然也隨了她:“那就鍋子吧”。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也時常吃鍋子,一家人圍在桌前,擺放著各種蔬菜和羊肉卷,想吃什麽就扔什麽進鍋裏,看著咕咚咕咚熱氣冒出來,咬一口嫩滑的白豆腐,湯汁四溢在嘴中,季子棠想著油性會太大,要是能配一個膳後甜點那就更圓滿了,便自請要露一手:“奴婢想去廚房幫幫忙”。
懿妃點頭允她,殿內此刻隻留下懿妃、江孝珩及胭脂三人。
如往常一樣,她們主仆二人會說些體己的話,大致就是說說季子棠的為人:“娘娘,奴婢覺得季姑娘還是慎用的好”。
“怎麽說?”。
“畢竟她是榮貴嬪的妹妹,就算再交心,她也是要顧及家族利益的啊,你現在這樣慣著她來日怕是會不妥的”懿妃可不這麽想,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她決定安排季子棠在江孝珩身邊時,她就百分之百的信任季子棠,如果當日季子棠當真要為了家族利益,想必也不會應聲答應她。
懿妃撇了一眼胭脂,從前總覺得她也是個聰明人,現如今在宮裏久了倒也開始犯糊塗了,嚼舌根的毛病是懿妃生平最厭惡的:“算了,你不用在大殿了,也去廚房瞧瞧吧”主子的臉色明顯不太好,胭脂自知是自己多話了。
廚房裏,季子棠正和著麵團,胭脂沒個好聲好氣的問她:“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走過去東看看西瞧瞧,心想,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能做出什麽來?你想邀寵,我偏不讓你得意,一旁的胭脂也開始忙乎起來,懿妃最喜歡吃她做的如意糕,晶瑩剔透又有咬頭,現今做一盤剛出鍋的如意糕,也算是為自己剛剛多嘴做彌補吧。
而殿內,江孝珩正在安靜的擺弄著西洋鍾表,鍾擺滴答滴答,按照擺動的節奏,他在心裏默數,數著數著就忘記數到哪裏了,又重新數,反正樂趣自得。
不覺,皇上已經踏進殿內,在懿妃行禮之際,皇上揮手悄悄示意她免禮,隔著紗簾,遠遠的靜瞧他的兒子,已經半年多沒見過他了,高了幾分不說,總覺得比起上次見他好像瘦了一些,對於這個兒子,他實在太過於慚愧,從出生以後就沒有給予他過多的愛,沒有母妃照拂就罷了,連父皇對他也是愛答不理,著實讓人覺得有些可憐,看著兒子不禁讓皇帝陷入對一段往事的回憶中。
季子棠正端著菜走進來,她目光怔怔的望著皇上,一時間禮數也拋在了腦後,幸得胭脂在身後揚聲提醒:“奴婢敬叩皇上金安”江孝珩這才知道原來門口有人在凝視他,回頭望著他的父皇,竟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季子棠見機把菜放在桌上,去江孝珩身邊把他拉到皇上麵前,低語的對他說:“快給皇上請安”他聽話的作樣一拜,皇上沒能及時的反應過來,但從麵上看,多少還是有些喜悅難抵,兒子這是在和他敬禮啊,心想著,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乖巧的?
再仔細一看,一同請安的另一個女子竟然是季子棠,言下詢問懿妃:“這就是你說給珩兒指的女子?”這時胭脂已退出殿,廚房鍋上的糕點火候也差不多了,端上來獻給皇上,極佳之舉!
“回皇上的話,正是”懿妃心中略有擔心,此前有采選一事,當日皇上雖沒多說什麽,會不會是她揣測錯了其意呢,皇上上下打量了季子棠一番:“那日隔著遠倒也沒仔細看你,今日一瞧,與你長姐倒還是有幾分相似的”季子棠沒再回話,看似是褒獎之話,實則季子棠心中有不少難過,都說她們長得像,除了麵上遺傳阿爹的那幾分,性格待人簡直是相差百裏。
皇上下了早朝便來到承乾宮,這時肚子也有些饑餓,看到桌上洗淨的蔬菜,與懿妃露出一個微笑道:“這是準備吃什麽?”。
“臣妾想吃鍋子了,就命她們去備了一些”總不會回皇上說是季子棠想吃便準她的,懿妃也是聰明人,一句話就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皇上坐下拿起金筷子,挑起幾塊羊肉卷扔進鍋內:“那就坐下來吃吧”這下可好,皇上來了,季子棠可是不能再同桌共用了,心中哀歎一氣,看著眼前的佳肴,竟就這樣錯過了。
正準備跪安時,隻聞皇上說了一句:“坐下來,一起吃吧”雖說皇上此時眼睛隻盯著鍋裏的佳肴並沒有回頭相望江孝珩,從他應允江孝珩坐下吃飯的語氣中,可以聽到他話中對江孝珩的“接納”聲,仔細一想,至今還沒和這個兒子同桌吃過飯呢。
“主子,奴婢到外麵等您”與江孝珩說完季子棠轉身要走時,皇上又說了一句:“準備了這麽多食材,你也留下來一起吃吧”皇上這是要她一起共膳啊!這得是多大的福氣才能換來這一頓與當今聖上共進膳的機會啊。
即便這麽說來,她也沒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奴婢卑賤豈能與皇上……”。
“皇上都開口了,你就坐下來吧”懿妃就著皇上的話補充了一句,她才肯坐在江孝珩身邊,皇上抬筷時,她不動聲色,皇上放筷時,她依然一動不動,皇上抬筷子又放筷子了數次,她依舊一本正經的端坐著,惹得皇上哈哈大笑:“你在家也是這麽和季文修吃飯的嗎?”。
怎麽可能!在家裏吃飯哪有這麽些規矩要守啊,再者說爹和皇上能相提並論嗎!
等著胭脂端著糕點再次走進來時,被眼前一幕驚到,心裏是又氣又惱,一個宮女竟然鬥膽和皇上、禦妻、皇子同席!她白了季子棠一眼,很快又福禮與皇上說道:“這是奴婢特意做的,請皇上品嚐”。
懿妃哪裏看不出她的心思,估計日等夜盼就為了今天吧,懿妃也沒露出神色,不溫不火的說:“那皇上就嚐嚐胭脂的手藝吧”她一番苦心,也不忍心拆穿她。
懿妃吃的多了,知道她是慣會加糖,然而皇上又是個不喜甜食的人,估計兩口下去便不會再進,果真,兩口後,皇上撇撇嘴,既沒有誇獎她,也沒有賞賜她的提議,筷子又落在了其他菜上。
倒是懿妃這時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自己這是養虎為患啊,竟不知胭脂何時心生出這般心思,是她太信任胭脂了,還是從頭到尾胭脂就有這個心思隻是懿妃未察覺到。
其實也沒什麽可稀奇的,誰想一輩子做個伺候人的下等宮女啊,就算來日晉升的位分再高,也不是什麽光彩的身份,可如果能嫁入皇家,那就另當別論了,享盡富貴不說,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邊眾人圍著何其光彩,可她卻偏偏忘記了一點,不是誰都可以爬上龍榻的,那張床,雖是金碧燦爛,爬得了一時不是什麽難事,能一輩子讓睡在上麵的人記著你才是真本事,由此看來,胭脂還得苦心思索才是。
季子棠盛了一碗酒釀圓子給皇上:“吃了鍋子,該吃些清淡的,這個圓子是酒心的,皇上嚐嚐”說罷也給懿妃和江孝珩各盛了一碗,懿妃輕咬了一口:“嗯,不錯!”皮餡恰當,外嫩裏滑,想不到她還有這個手藝。
倒是江孝珩,一大口酒心吃進嘴裏,白酒的味道刺鼻,這會兒吐也不是,咽也不行,含在嘴裏大半會兒,惹得季子棠欲笑不得。
四個人開始還拘束著,由胭脂為大家布菜,後來皇上也索性說道:“你也下去吧,這鍋子還是自己動手吃才有味道”這話說完,胭脂心裏更是惱著火。
深低著腦袋,眼淚含在眼圈中,紅著雙眼慌忙跪了安跑出殿外,同是宮女,人也是分三六九等,要知道季子棠並沒有在內務府記檔,由此她也就不是正兒八經的宮女,她是季府的二小姐,配一個不受寵的皇三子,豈不是綽綽有餘。
“珩兒也到年紀了,得尋摸個師傅了”皇上心想他也還是有教的可塑性,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去學院學習一下,說不準日後也還是個可塑之才。
懿妃與季子棠起身紛紛謝恩,難得皇上有此想法,說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脈,再狠心又能怎樣,看來以後江孝珩的日子要開始好過了,進了書院的皇子,每年有一次大考,如果得了頭籌,說不定還有機會進上書房。
言外之意,上書房都是未來的儲君人選,未來啟國交椅上名正言順的聖人,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要進到上書房,可依季子棠看,做個閑散的宗親王爺就不錯,在宮外,人生畢竟是能自己掌握的,好與壞,也是自己說的算,不像宮中有這麽多的拘束。
要知道有多少光鮮,就有多少悲涼,傷心難過和幸福快樂都是同等交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