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世浮華伴笑浮生
蘭膏闌珊,華燈淒淒,十月初六,天降白雪,月正朦,暖閣之內,盛滿了深冬的清澈月光,恍若積水空明,偶有晚風掀入半開雕縷窗牖,頓感陣陣涼意。 諾空的大殿裏,唯見婦人半身倚靠在梨木短榻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將糊窗的明紙染成銀白色霜層,錦簾上的影子倒掛在櫥窗上,閣內隻重複著木魚敲打的單調聲音,在零零碎碎的叮叮咚咚間,一寸一寸蠶食著時光。 “又是一年冬日寒天,活到這個份上,竟不知道還在圖些什麽?”。 宮娥送來手爐,被這麽一問反倒噤了聲,也沒敢接那話茬兒:“老祖宗想那些徒勞作甚麽?怪是傷神的,仔細著自己個兒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老祖宗慈勞了大半輩子,如今是該享清福的時候了”。 婦人接過那宮娥手中的暖爐,目光繾綣於內殿的鴛鴦嬉戲,暗歎好般鶼鰈情深:“唉,哀家哪裏是能享清福之人。累了乏了,伺候哀家歇息罷”宮娥應聲轉眸:“是,太後娘娘”。 遙想那一方朱門高牆內亂了的情緣,入得相思門,才知相思苦。 那日,他提著一盞未滅的燈,等著一個不歸的人,贏了天下,卻偏偏輸了她。 那天,她伊人鏡前麵容靡顏,鳳冠帔霞珠幔紅帳,囍上梢頭,紅燭風中搖曳。 那時,他馳騁沙場以命換命,一世浮華一曲斷腸,九死廊前,苦笑人生瀟湘。 那年,她一目定情靠君而依,舊夢仍在芳華不複,燭影擾人,念蒼顏斷青絲。 即便是浮生百世的流年畫軸,也有墨散汁淡的刹那。 遙想當日,男子笑著執起她的手,人世間的種種盡在眼前,他說恩恩怨怨最終都將化作一縷浮塵,暮春之分就將是燈枯燃盡之時;他勾唇淺笑如皓月,像初識一般心如淺水,照耀著她的心房。 初識於菡萏池邊,女子笑靨如花,而離別恰巧也是菡萏池邊,女子昔日笑言轉瞬成淚眼婆娑,恍恍惚惚不過是昨日今夕之貌。 終究,還是逃不掉一紙明黃,桎梏於深宮之中,縱使榮華富貴,終究也花落不得,她所期望的,到頭來也不過是一番奢求。 鏡前女子梳妝,描繪著精致的妝容,芙蓉麵惑人心,三千潑墨青絲散落在肩頭,美輪美奐仿若仙人,而今一切都是平添虛幻。 她抬手捋了捋耳邊的鬢發,身上那件絳紅九鸞如意錦繡袍格外耀目三分,襯得人肌膚白煞。 伴笑浮生,有些人,肝腸寸斷也再不得見。 恍惚之間,她捧著手爐,目光單是停留在廊下的茫茫白雪之中,沒有生機,隻餘下空庭的寂寞,像是鎖了春夢,又亦同囚了韶華。 走在青石路上,冰冷的指尖一一撫過深淺勾勒的高牆深瓦,時光如夢浮現在眼前。一晃幾十載的歲月,縱使心中還存留著那首亙古不變的歌謠,也無法挽回舊年裏心尖人不複存在的事實,心被時光衝刷的千瘡百孔,卻如何也忘不掉陪著走過年華的那些人。 登上鼓樓,看到了人海般的潮湧,那些走馬觀花東張西望的女子們,自己仿佛置身同在,一切的記憶帶著沒有消退的餘溫在腦海裏,更似在眼前一般。 浮生若夢兩相傾,半壺太白談笑間,猶記當初遙相思,幾回魂夢欲夢君,唯歎情深卻緣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