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聞朝一時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白色的垂耳兔……該不會是之前在妖界碰到的那隻吧?


  可妖界距離扶雲派萬裏之遙, 騎上靈獸都要飛數個時辰,若走陸路更是千難萬險,一隻兔子, 怎麽可能過得來?

  聞朝不太相信,還是決定仔細看看,他扒開藥田裏生長的仙草, 一把揪住兔子耳朵將它拎起來, 就看到這兔子毛皮雪白, 眼睛通紅, 倒是長得眉清目秀。


  兔子被他抓在手裏, 一動也不動, 隻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 像個被人殘害的小可憐。


  聞朝跟它對視片刻, 確定自己不好的預感還是應驗了, 忍不住歎氣:“你是怎麽混進來的?”


  就算這兔妖真能跋涉過千山萬水,扶雲派的護派大陣也不應該輕易放妖進來。


  兔子依然一動不動。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 ”聞朝把它放在地上, 自己在門前台階上坐下, “你找到這裏來是想幹什麽?我說過了, 我不可能給你生什麽小兔子,這裏是扶雲派,不是你的兔子窩。”


  兔子居然也不跑,就這麽直勾勾地跟他對視, 三瓣嘴微動, 吐出一個脆生生的少年音:“阿白喜歡哥哥。”


  “喜歡我, 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消費我的善意?”三妖窟的種種還曆曆在目, 聞朝實在對這兔子沒什麽好感,“因為我同情可憐你,你就欺騙我,想把我據為己有,這就是你的‘喜歡’?”


  “阿白沒有,阿白跟哥哥說的都是真的,”兔妖似乎有些慌了,他湊到聞朝跟前,“哥哥再給阿白一次機會吧,阿白已經沒有再吃人了,以後也不會吃,求求哥哥,不要趕阿白走。”


  “……以後不會再吃人,難道那些已經被你吃掉的人就能複生?”聞朝有些生氣,“你吃了多少人,為什麽要吃,妖物想要修行又不是隻有吃人一種辦法。”


  “阿白以前也不吃人的,”兔妖聲音低了下去,似乎相當委屈,“阿白是半妖,阿白的父親是兔妖,母親是人類,這些都沒有騙哥哥。我們一家原本幸福和睦,與世無爭,過著像平常人一樣的生活,可突然有一天,一群自稱修真者的家夥闖了進來,以斬妖除魔為由,殺死了阿白的父親,還見色起意,淩`辱了阿白的母親。當時阿白外出砍柴僥幸逃過一劫,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父親涼透的屍體,而母親被他們淩`辱,羞憤欲死,飲恨自盡了。”


  聞朝:“……”


  “於是阿白瘋了,可阿白妖力低微,打不過那些恃強淩弱的修真者,阿白想要報仇,所以吞吃了父親的內丹以增長妖力。阿白記住了那些人的氣味,將父母安葬以後,就尋著氣味去報仇,先找到一個修為最低的,用少年的樣貌勾引他,給他灌下毒酒,然後殺死他,吃掉他,這樣阿白就得到了他的修為。”


  “每吃掉一個人,阿白的修為就會增長一些,就這樣一個一個將他們全部殺死了。半妖修煉比尋常妖更難,隻有直接吃掉他們,才能最快地提高修為。”


  “那然後呢,”聞朝道,“既然你已經手刃了仇人,為父母報仇雪恨,為什麽還要繼續殘害其他無辜的人?”


  “阿白停不下來了,”兔妖紅色的眼睛裏閃著詭異的光,“吞吃血肉得到修為的感覺實在太美妙,阿白深陷其中。後來阿白又遇到了狐妖哥哥,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合作,他負責引誘獵物,吸幹他們的陽氣,而阿白負責處理屍體,這樣一來,我們都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聞朝皺起眉:“所以萬人坑裏的屍骨,究竟是你殺的,還是狐妖殺的?”


  “有一些被狐妖哥哥吸食完陽氣就死了,到阿白手裏時已經是屍體,還有一些依然活著,阿白心情好的時候可能會放走幾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直接吃掉。”


  聞朝輕輕按著自己的眉骨,似乎相當疲倦:“真正死在你手裏的,有多少人?”


  “阿白記不清了,一萬人應該是有的。”


  “一萬人……”聞朝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自己是什麽表情,“師伯獵妖至今,所獵殺的妖也不過三千頭,還都是那種窮凶極惡的妖。而你,少說已殘害了一萬人,他們跟你有仇嗎,他們作過惡嗎?他們都是些無辜之人,就這樣慘死在你手裏,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


  “可人類不也一樣吃兔兔,”兔妖抬起頭來,用紅色的兔眼凝視他,“兔兔也是無辜的,兔兔也沒作過惡,為什麽人類可以吃兔兔,兔兔就不能吃人類?”


  “人類吃兔子是為了裹腹,你吃人又是為了什麽?你根本不是為了得到什麽修為,若想要修為,拿走他們的金丹即可,何必生嚼血肉?你不過是享受殺人的快感,享受將那些人開膛破肚、鮮血四濺的快感,對吧?”


  聞朝說著再次揪起對方的耳朵,直直地與他對視:“我站在人類的立場,自然要維護人類,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你苟同。而你的立場又是什麽,你真的同情那些兔子嗎,真的為它們的死而感同身受嗎?你一點也不,上次你怎麽跟我說的,‘吃了也沒關係,再生就好了’,對你來說,不論是同類還是人類,他們的性命在你眼中都是一樣的輕如草芥。”


  “它們太弱小了,不值得阿白同情,阿白隻喜歡強大的人,像哥哥這樣,可以保護阿白的人,才能配得上阿白喜歡。”


  “……”聞朝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心頭最後一分熱度也冷卻下來,“你享受弱小給你帶來的便利,可以隨時博取別人同情,可當真正的弱小出現在你麵前,你又不屑於貢獻出自己的同情——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也不必再跟我浪費口舌了。”


  “阿白真的喜歡哥哥!”兔妖徹底慌亂起來,“哥哥不喜歡阿白哪裏,阿白可以改,求哥哥再給阿白一次機會吧!”


  聞朝聲音出奇的冷漠:“你把霽嵐給你的餅扔掉半塊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可……可是,那個餅真的很難吃,阿白偷偷扔掉了,也沒有當著小姐姐的麵!”


  聞朝不想再聽他說話了,他抓住兔子的後腿將他倒提而起:“就算你告訴我你身世有多麽悲慘,我也不會因此而原諒你迫害別人的行為——不要再回來了。”


  他說罷,將兔子腦袋用力一擰,隻聽一聲頸骨折斷的“哢”,兔子在他手裏抽搐了兩下,當場斷氣。


  聞朝把兔子屍體扔在地上,實在是有些疲憊,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這一隻顯然也不是兔妖的本體,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潛入的扶雲派,可能已經在這裏待很久了。


  之前孟在淵說這兔子有很多個分`身,說不定已經在扶雲峰上打好了洞,能冒出一個分`身,就還能冒出無數個。


  他以後怕是再無寧日。


  聞朝垂下眼,一把火將兔子屍體燒得幹幹淨淨,起身回了房間。
——

  晏臨一連數日沒有召喚他的徒弟,而聞朝也因為尷尬,加上兔妖的事情煩擾,沒主動去打擾師尊。


  師徒兩個難得冷戰起來,整個白鹿居都籠罩著詭異的氣氛,時間久了,派內弟子們都有所察覺,議論紛紛:

  “這兩天怎麽回事啊,風鳴師兄和掌門吵架了?”


  “感情破裂?那是不是意味著我還有機會?”


  “你可拉倒吧,風鳴師兄能看得上你?”


  “你們懂什麽呀,天下沒有不吵架的道侶,越吵架感情升溫越快,懂不懂?人家這叫打情罵俏,你們就別在這一天天的想吃天鵝肉了。”


  “話雖這麽說,也不能攔著我做夢吧?”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難道你有過道侶?”


  這些議論正在“閉門思過”的聞朝聽不見,晏臨懶得聽,卻一字不落地傳進了青梧耳中,他又倚在窗口,笑眯眯道:“師兄,派內弟子可都在傳,你跟風鳴吵架了。”


  晏臨全無反應——他正在看麵前擺著的一個大木箱子,箱子足有一人高,上麵上了許多道鎖,好像鎖著什麽重要物品。


  青梧從窗口翻進來,一眼就看到箱子上刻著的“千機”兩個小字,眼神瞬間染上了顏色:“師兄,你這又是……在千機閣定做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那種束縛箱,把人關在裏麵,然後……”


  晏臨冷淡地瞥他一眼,並未做出任何解釋,隻用鑰匙把箱子上的鎖一把把打開。


  最後一把鎖落地,他伸手打開箱蓋——箱子裏是一個真人大小的傀儡。


  傀儡雕刻得栩栩如生,乍一看上去,幾乎要以為這是活生生的人。


  “可以啊,”青梧那雙桃花眼微微地睜大了,他湊上前,在傀儡胳膊上輕輕摸索,發現木質的傀儡表麵是軟的,觸感幾乎和真人沒什麽差別,非常細膩,輕嗅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這千機閣的東西,真是愈發巧奪天工了,表麵是用的人皮木的果實吧,他們真是什麽稀罕物都能搞到。”


  人皮木的果實叫人皮果,因外皮質地酷似人皮而得名,產量非常稀少,三百年才能收獲一次,做這麽大的一個傀儡,恐怕要將整棵樹結出的果實全用上才行。


  晏臨還是沒理他,好像還在對他說要拐走自己徒弟的事耿耿於懷。他修長的手指觸上傀儡的軀體,輕輕揭下上麵裹著的絲綢。


  “這個東西,可比你那個紙捏的化身好用多了。”青梧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指節在傀儡身上敲了敲,“這內芯應該是用的是樹齡三千年以上的鐵木,硬度不輸於鐵器,能把鐵木雕琢得這麽精美,不愧是千機閣。”


  隨著他的話音,傀儡身上的絲綢緩緩滑落在地。


  青梧的視線一下子被傀儡身上某個部位吸引去了——這傀儡沒穿衣服,總共就用一塊絲綢遮擋,現在絲綢一被揭走,無限逼真的男性軀體立刻暴露在空氣中。


  他嘴角忍不住上揚,連忙低頭,借摸鼻子的動作遮擋笑意:“師兄,這傀儡是按你的要求定做的吧,所以是你讓他們做這麽……大?”


  “……我並沒有這麽要求,”晏臨臉上的表情有點掛不住,他捏著絲綢的指尖微僵,“我隻是讓他們做一具傀儡,但他們好像……誤以為傀儡也是淫器。”


  青梧拍拍他的肩膀,不知是在心疼他還是在嘲笑他:“我現在有點擔心風鳴師侄了,我覺得他那朵未經人事的花,可能經不起這具傀儡的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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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機閣:沒有人比我們更懂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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