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白沙嶺
隨著清政府一道比一道緊急催促平叛的詔書,對江西形成包圍的各路清兵終於動起來了,除了兩廣總督岑春煊突患「急病」,兩廣軍隊暫時停止了前進外,兩湖和福建的十二萬大軍,張開了猙獰的大嘴,一口一口地蠶食著江西。
江西戰場的總指揮呂遠,將陸四師,軍官教導團分佈在了銅鼓,修水,武寧一線,重點打擊兩湖部隊;而獨立騎兵旅則安排在了江西福建兩省交界處,負責騷擾牽制閩軍;指揮部設在了修水縣城。
白沙嶺為兩湖進軍的必經之路,負責守衛這一地區的是四師第2團,團長周毅,26歲,山東煙台人,1898年8月投奔江蘇新軍,入無錫軍校學習,1901年以畢業考核第十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因為人大膽,訓練時不要命,所以按著拚命三郎的意思,大夥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周三郎」。呂遠給周毅安排的任務是堅守白沙嶺五天,沒有後備力量補充,沒有任何支援。
周毅打仗拚命,人可不傻,師部沒有支援,自己想著辦法在各個連隊打秋風,連搶帶騙的硬是弄出了支150人的預備隊。不過他的寶貝二團二營三連他可沒有捨得動,這支由他表弟丁偉擔任連長的三連,擔負著守衛白沙嶺戰略重地瑞山的重擔。
瑞山說是山,其實比土坡也高不了多少,平時在那,一點也不起眼,終日山上不見人影。但現在它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要想順利佔領白沙嶺,那麼這個山頭是必須要拿下的。為了加強這的防禦力量,周毅特意從重機槍連調了兩挺重機槍給丁偉。
丁偉將兩挺重機槍全部交給了瑞山最突出部位的一排長何兆兵,看著重機槍愛不釋手的何兆兵流著口水說道:「我說連長,要能多給我幾挺這寶貝,讓我老何在這守上半年都沒問題。」
沒好氣地盯了他一眼,丁偉說道:「你當重機槍是油條,麵粉揉揉就有?咱四師總共才多少?團長能給咱們兩挺,這面子可夠大了。」
何兆兵很有些不服氣:「你看人家一師,光一個營就配備一個重機槍連,整整12挺啊,那一師當兵的走在路上那叫一個牛,都不帶拿正眼瞄咱的。」
「你懂個啥,」丁偉心裡也泛出股酸溜溜的味道:「一師可是咱大帥一手建立的,又是咱們劉司令的老底子,主力中的主力,嫡系裡的嫡系,司令部總參謀部能不偏向著他們嘛。」
何兆兵還想說些什麼,偵察兵急沖沖跑來報告,湖廣總督(注)張之洞的大軍離這已不足百里。
做為大清的忠臣,張之洞是既同情,又痛恨李國勇。兩湖在他的領導下,新政也辦得有聲有色,編練新軍,新式學堂,漢陽鐵廠等等,都是和江蘇類似的,因此對於遠在江蘇的李國勇,他大有知己的感覺;可反叛是他香岩公所無法容忍的,文臣死諫,武將死戰這才是做臣子的責任。所以在接到了朝廷的平叛詔書後,他是各地動作最快,準備最充分的一個。
「律川,」騎在馬上的張之洞叫過了愛將竇伯章:「前面就是白沙嶺了吧?」
「是的,香帥。」竇伯章在馬上欠了下身。
張之洞看了下地圖,說道:「此是平定匪大營必經之路,律川,你帶1000快騎,先行出發,搶佔瑞山,此山小則小矣,但位置重要啊。」
張之洞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部署也非常周密,但等到竇伯章千餘人馬達到的時候,卻發現瑞山上已滿是穿著藏青色軍服的軍人。
兩湖的軍隊,是由老底子的湘軍組成,張之洞升任湖廣總督后,又專門聘請了英法教官進行訓練,武器也清一色的是洋人那進口的,所以竇伯章也沒太把瑞山上的軍隊當回事,他決定在香帥大隊人馬到來之前佔領瑞山。
1000騎兵下了戰馬,居然狂妄地將自己當成了步兵使用,大搖大擺地向山上挺進。
山頂的何兆兵氣樂了,湘軍也太當自己是那麼回事了,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等湘軍到達了射擊範圍,終於下達了開槍的命令。
毫無疑問,重機槍無疑是進攻方的噩夢,密集的子彈噴射出士兵們的怒火,就如同死神的親吻,湘軍一排排地倒下。
做為新軍大帥的李國勇,當然知道布爾戰爭中所謂的英軍四十八名士兵靠四挺馬克沁機槍就擊退了5000名祖魯人的猛烈進攻,並讓祖魯人丟下了3000具屍體的故事只是無稽之談,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索姆河會戰中,馬克沁的重機槍讓英國人一天之內傷亡近6萬人的事卻是實實在在的,因此李國勇特別重視對重機槍的使用。
他對機槍的重視,也很讓新軍嘗到了甜頭。瑞山山頂,何兆兵指揮的兩挺重機槍,讓湘軍扔下了300具屍體,倉皇而退。
等張之洞趕到的時候,他只看到了遍山的屍體和垂頭喪氣的竇伯章。張之洞倒並沒有怎麼責怪愛將,相反又撥給了竇伯章5000士兵,讓他天黑前務必攻下瑞山。
重新煥發了神採的竇伯章,靠著5000生力軍帶給他的底氣,狂叫著再次對瑞山發動了第二次進攻。曾國藩留下的湘軍底子,經過張之洞的調教,還是非常具有戰鬥力的,打起仗來也不象其它綠營士兵那麼貪生怕死,個個端著槍,冒著山頂強大的火力前進。
有的時候戰爭本就是意志和精神的較量,被「民族不獨立,士兵毋寧死」口號激勵著的三連士兵,個個捨生忘死,象對待殺父仇人那樣傾瀉著憤怒。
打到傍晚,守衛瑞山的三連,一口氣打退了敵人的五次衝鋒。湘軍在小小的瑞山上扔下了不下1500具屍體,三連也損傷了幾乎三分之一的士兵。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戰鬥也短暫地停止了。
何兆兵疲憊地坐到了泥地上,點燃了旱煙,深深得吸了口。太殘酷了,這場戰鬥實在太殘酷了,一排三十五個弟兄,半天的激戰,就剩下了十九個。有些不久前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兄弟,現在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一個受傷的士兵艱難地挪到了何兆兵跟前:「排長,你說,咱們死了,大帥會知道咱們英勇戰鬥的事情嗎?」
何兆兵吸了口煙,擺起老資格教訓他道:「你個小孩子懂什麼,咱大帥是誰,那可是天上的羅漢下凡,世間就沒他不知道的事,還有那大帥身邊的楊度楊先生,都說他是三國的諸葛亮轉世,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咱這麼死了,光榮,大帥和楊先生能不知道嘛?到時往咱家送張大大的紅榜,咱雖說死了,可老婆孩子這輩子不用愁吃愁穿了,你小子還擔心啥!」
受傷的士兵興奮地道:「那就好,我就怕我死了老娘沒人撫養,現在我可就放心了。」
何兆兵熄了煙,愛憐地摸著他的頭:「放心好了,咱新軍有條例,陣亡士兵家屬,一律有政務院撫養,咱為了大帥,死了值!」
(註:很多文章中經常提到兩湖總督的官職,但實際上清朝只有湖廣總督而並無兩湖總督,儘管清朝湖廣總督管轄之範圍是湖南湖北的兩湖。包括一些電視劇,也稱張之洞為兩湖總督,其實這是不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