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竟芳
我剛想開口,卻見眼前之人欣喜的眸子,那種得逞之後的眼神,跟從前皇上收服朝臣之時的模樣一模一樣,。怎麽那麽像……一隻偷了油的老鼠。
對我施美男計啊,不管用。
我眯了眯眼,沉默了。
“清揚,清揚,你怎得沉默了。”皇上見我不言語,眸中的狡黠與得逞之後的狡猾立刻變回戚戚神色,雖然變化隻有一瞬間,卻讓我捕捉到了。
“皇上,民女要就寢了,皇上還是莫要消遣民女……”我一把推開李期,凶巴巴的板起臉來,將他向著門外攆去,他卻是不肯,死死把著門框。
你能想象,一國之君雙手板著門框,麵上帶著滿滿的疑惑,任我怎樣推搡都不出門的模樣嗎?
現下便是這般光景,李期一手扳著門板,一手捉住我的手:“清揚,你怎麽了,你若是不鬆手,我便用力了。”
聽完這句話,我手上愈發用足了力道,心想皇上連點兒微末功夫都沒有,怎得比的過我。不曾想到,皇上將我的手拉向了他的懷中,撫向他的心口,口中溫情呢喃一句‘清揚,我好想你’。
他的眼眸似是深海,寵溺醉人,讓我著實的在裏麵溺水了。我掙紮著翻上海岸,卻發現自己的海島已然被占領——皇上在我愣怔的片刻之間,成功的擠入了我的房門中。
我又被他圈在懷中方寸之地。
“民女,你如今真是民女,從前從不見你著女裝,如今這副村姑的模樣,倒是真有幾分像是民女了。”
我低下頭,瞧了瞧自己身上這些普通的棉服布衣,還是去年縫製的舊衣。還有自己未施粉黛,日日素著的一張臉。竟然麵色有些發紅。
“哼,民女衣飾如何,與您無關。”
耳側呢喃一聲:“我今日方知,父皇因何愛上母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清揚,你怎得就舍得,舍得留下那樣一封書信,離開我?”耳邊的嗓音愈發低沉醉人,帶著一點點的哀怨:“你說,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你可知,這一字一句便像是利刃刻在我心上。這一年來,我日日枕著你這書信入眠。清揚,你怎得忍心?”
“那一晚,我……”
心下一陣陣的疼,我張了張嘴,竟是不知從何說起,淚眼模糊之中,望見門外的沉沉的天空,靜謐而渺遠,已然透出了點點的魚肚白,與我那日走出漪瀾殿的熹微晨光別無二致。
當年先皇景帝托孤於沐家,我曾向景帝要來一張赦令,不求權勢富貴,隻求恩準沐家功成而身退。
這道赦令,蓋了先皇景帝的大印,上有聖筆親書。
我離開漪瀾殿之時,將那封赦令,伴著一封訣別書,壓在了殿中的榻幾之上。
春華競芳,五色淩素,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然後呢,我想著,家中的細軟已然收拾妥帖,府內的仆從已然解散大半,從今夜而起,沐家的燈火便不會再次燃起,直到,我紮根於南國的寸寸土地之上。我有些恍然,自己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過分,阿期乃是帝王之尊,新歡舊愛本是常事,紅顏恩斷不過舊例。
指間泛白了痕跡,我的手抖了抖,瞧著地上的文書,終是狠下了心,推開了漪瀾殿的大門。
日頭未曾露出身子,暈染著天地點滴的光輝。滿樹稚嫩的金粉合歡之後,卿憐麵色溫文的立在我麵前,耳上明月璫,足下金絲履。
“沐大人,本宮聽聞您同皇上一同歇息在漪瀾殿,趕著過來瞧一瞧。”
我有些狼狽,亦是有些羞窘,像是被人窺到了件不得人的秘密一般怔忪在原地。
“沐大人,本宮與你亦是舊識,怎麽也該與您避諱些許,隻是,皇上賞了本宮管理六宮之權。就不得不管一管您的事兒了。你與皇上君臣交好也罷,私情也罷。莫要鬧得如此沸沸揚揚。畢竟這是皇室的名聲要緊。”
聽聽,這便是正室夫人的口吻,多麽寬宏雅量,我諷刺一笑,莫不是我還要感謝你?
“沐大人,你莫要生氣,皇家尊嚴卻是不得褻瀆。本宮今日屏退眾人,便是為了全你的顏麵……”
接下來的我沒有聽仔細,想必不是什麽好聽的話。我安靜的越過她,安靜的回到家中,安靜的聽著一路的馬蹄之聲。
那日濃情斷腸,今朝相思徹骨。
我摸一把眼淚:“李期,你為什麽要我跟你回鄴京?你的身邊那麽多的女人,你為什麽非要強迫我呢?”
李期掐緊了我臂上的肉,話語之中帶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身邊沒有女人。”
“那卿憐算是什麽?”
“卿憐?”麵前之人眼眸之中帶了些許的疑惑,爾後一絲了然轉瞬即逝:“卿憐是顧家嫡係的女兒,我納她入宮,隻為平撫老臣心意。我於她並無什麽的。”他扶著我的肩膀:“她如今已經死了。她可是曾經與你說過什麽?”
“死了?”我記起那個風姿動人的楚楚美人,心裏劃過一絲物傷其類的感傷:“竟是死了,那她的孩子……”
“孩子?什麽孩子?”
我看著一臉詫異的他,心裏亦是不是滋味。瞧著他竟是平靜下來,一臉嚴肅的瞧著我:“清揚,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說。不論卿憐同你說過什麽,你都不要相信她。我同卿憐是半點情意都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我都沒有近過她的身子,哪裏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