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當歸來
【不要懷疑,我沒有漏掉章節,這是倒敘,至於那一夜發生了什麽,你猜啊。好吧,其實我留下了一個伏筆】
江南山多水好,溫潤的氣候有些潮濕,經常給人肌膚添上絲絲的膩。當地人喜歡吃辣椒祛除濕熱,可我不甚愛吃這辣椒,以至於到這‘梅子黃時雨’的時節裏,我脆弱的小身板有些受不了。
其實這濕熱倒也不是特別愁人,隻是前些日子我向著那個勞什子的‘神醫’子都求了一副祛濕防風的湯藥,喝的我腹瀉了三日。我這才從家中連夜趕往城鎮,前來求醫問藥。沒錯,是連夜。因為我如今定居的地方、便在子都竹樓的附近,離著這城鎮的繁華勝景遠了些許,連看大夫這種事,都要趕路。
起初,我微微有些心虛,連連的躲閃在團團的身後,生怕有人將我捉回去。然而在漫步了三條街之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照舊繁忙,沒有一個人將疑惑的眼光分享給我時,我才自嘲的笑了笑。
整整一年多的光景了。一年之前他不會來尋我,一年之後,他怎麽會來呢。
莫不是自己隱居的日子過久了,見到這麽多的人,便想要下意識的躲起來嗎?
我如此想著,抬眼便見沐家的老宅正屹立在潺潺流水之後,有些年歲的匾額似乎開始腐朽,粉牆黛瓦之下便是蒼綠的青苔。正如一年前我們歸家那日的模樣。
那一夜的月光正好,滿滿的清輝明澈而長久。路途平順,馬車一路疾行,終在月上中天之時尋到了老家的家門。子歸鳥唱的動聽,一聲聲的‘子當歸來’啼鳴到人心底。
我終是歸來。
那些日子我過得很是傷情,我呆在房間昏昏沉沉休養著,辛苦的適應著水土不服的反應。那時我最擔心不是自己那失禮的行為會否觸怒一國之君的尊嚴。反而時時望著那緊緊關著的房門,心中不知是悲傷還是解脫。偶爾心下存著半分的希冀,想著皇上能從千裏之外追過來,和我說一聲:“清揚,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對你,十分真心。”
不過,很快我便沒有時間傷情了。
遇見子都是一件出人意料的災難。
爹爹的身子骨不好,一路的顛簸之下,不僅舊疾複發,更添了肺氣腫的毛病。請來的大夫皆是開一帖溫吞的藥,說是父親體弱多時,要慢慢將養。眼見爹爹拖著病弱的身子日日困頓,我們兄弟姊妹五個紛紛出動,打聽街坊何處有良醫。
良醫有是有,不過常年閉關不出穀,連姓甚名誰都不知曉。
我們沿著山民指點的路途一路找尋,起初我還覺得這路途有些眼熟,所設的奇門遁甲之術似曾相識。待一行人到達目的地之時,有一弱冠少年正大喇喇的坐在一方石頭上,嘴巴上叼著一根沒毛的蒿草,優哉遊哉的逗著螞蟻。
娘親很是客氣的說一句:“敢問這位公子,神醫可是居住於此。”
那少年頭也不抬,悶聲道:“神醫死了,不要來找他。”
“這……”我與娘親麵麵相覷,呆愣的瞬間我端詳著這個少年很是眼熟,仔細一瞅,這不是那個救了李恪之後又被我打暈的子都嘛,這要是讓他發現我,肯定要把我爹爹治的半身不遂。趕緊對著娘親道:“娘親,既然神醫不在,那我們快走罷,免得擾了人家的清淨。”
娘親美目蹙起來,看著我倆身後的馬車哀歎一聲:“這可如何是好。打聽來打聽去附近隻有這個神醫,可這個神醫卻又……哎……總不能去找你師父天機道人那個老不羞吧,我可不願意見到他了。”
“也隻好這樣了。師父他確實是不要臉的緊,但是醫術還是尚可的。”
我急於離開此地,隨口應付了娘親幾句,卻不想被身後的子都聽在了耳朵裏。
“夫人且慢。我便是那神醫。”
娘親回頭,將信將疑:“先生所言不虛?妾身的丈夫有性命之憂,可開不得此等玩笑。”
而我垂下頭去,三步並作兩步的爬上馬車,將正在打瞌睡的哥哥踢下去。隔著薄薄的簾布,便聽得子都那吊兒郎當的聲音清晰入耳。
“這位夫人,你莫要小看於我,您是否每到陰雨天之時,曲池、合穀、中脘三個穴位疼痛不已。而且脾胃虛弱。你莫要驚訝,我若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麽算是神醫。你不必下跪,我治病救人向來是看心情,今日夫人與令愛說的話甚是中聽,大大的合了我的心意。我便要救一救你的丈夫。”
娘親疑惑:“妾身說的話?”
“嗯哼,你不是說天機道人是個老不羞嗎,不是說他不要臉嗎,這話說的不錯,我喜歡。”
……
雖然我不能理解為何子都不喜歡我的師父,可能同樣性格怪異的兩個人要麽惺惺相惜,要麽相互看不順眼。可我的確曉得娘親因何對師傅很是不忿。
猶記十歲那年,娘親在祁山腳下看到我時,眼中的淚水浩浩湯湯的打濕了我的衣衫,我正欲開口安慰,卻聽得娘親哽咽道:“那天機道人不是說你死了嗎。他何苦這樣誑我呢,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你終於回到了我的身邊。”
原來當年我半死不活,奄奄一息之時,哥哥求來了天機道人、便是我的師父。可那天機道人見我第一眼便說:“可惜啊,可惜啊,就這麽沒了。”說罷領著哥哥,抱著我的‘屍身’揚長而去。空曠的沐府之中徒留一聲:“反正是死了。這孩子便留給我試藥吧。”
娘親自此便恨上了師父,縱使師父後來救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