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
時間煎熬著流逝,馬蹄奔波了多日。鄴京城終於立在我眼前。
見過了父母,好生敘了敘別情,我便迫不及待沐浴更衣,準備入宮麵聖。
舒緩的泉水輕輕拂過身子,輕輕的敲打著我的心扉,我心底開始慌亂,許是近鄉情怯,心底油然一股不安。穿好朝服,我揮手讓團團圓圓出去,忍不住的翻開衣櫥之中深藏多日的裙裝,淺碧深紅色,心底升騰出無盡的歡喜:以後我可以對鏡梳妝,為悅己者容。
“婉兒,你莫要這麽著急入宮,才回家不過幾個時辰。”娘親推開門,看見我這幅模樣,微微愣怔了一下:“婉兒,你,這是?”
我慌忙放下手中裙裝,掩飾道:“就是翻出來看看而已。我許久沒有穿過他們了。”
“是啊,娘親都要忘記你穿女裝的模樣了。”娘親走進,拉住我的手,溫柔著摩挲著:“你是準備入宮告職罷。其實隻要明日讓你的兄長替你上一道折子便可。你旅途奔波,聖上不是早就允諾給你時日休整嗎。”
“娘親,你怎麽這樣想呢。”我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皇上對待沐家有恩,對婉兒亦是盛寵優渥。曆來使者歸來皆是親自拜見皇上述職,旁人若是知曉婉兒隻是上了折子,豈不是說沐家恃寵而驕……啊,娘親,您抓的我手疼。”
娘親鬆開手,像是回過神來,麵上浮現出歉意:“娘親稍微使了點勁。婉兒莫生氣。其實娘親是想來告訴你,皇上近些日子不在宮中,你去也是白去。還是乖乖呆在家中罷。”
“皇上不在宮中啊。他去哪兒了?”
“聽說是承州行宮吧。”娘親轉過身去,闔上房門,語笑嫣然:“婉兒,如今聖上英明,海晏河清,大唐如今雖然不說是盛世,卻也是百姓和樂,國泰民安。你這二品大員可當的舒心?莫不是要接你父親的班兒,想要成為沐家第二個宰相?”
“娘親說笑了~高處不勝寒,沐家沒有什麽根基,位處高位,可是會搖搖欲墜的。”
娘親拉著我的手,淺笑:“既然如此,先皇的遺願你也達成了,那麽婉兒,你辭官罷,我們回南方老家。”
“這……”看著娘親認真的表情,心中開始萬分糾結,我斟酌道:“這……貿然辭官恐有不妥,朝中事務繁多。娘親容我想想罷。”
“婉兒可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前些時日不少朝臣傳言你是佞臣。那沸沸揚揚的閑話弄得媒婆都不敢來沐家說親了。”
我尷尬回到:“娘親連這個都知道啊?那些都是傳言,當不得真。”
“沐家忠心耿耿,自然不會做弄臣,若是你哥哥出了這樣的傳聞,你爹爹和娘親早就將他的腿打折了。”娘親意味深長的笑著:“可你不一樣,你是女兒家,與皇上也算是有緣。可娘親相信婉兒,不會做傻事,後宮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是與我家婉兒格格不入的,若是皇上真心喜歡你也就罷了,若是皇上待你沒有真心,娘親是萬分不會同意婉兒入宮為妃的。”
“娘親,皇上還不知道婉兒是女子。”不過,諸葛宏應該會和皇上說罷,說不定,他們今日在行宮討論的便是我的性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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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娘親定定的看著我,眼神裏的憐惜與痛苦一閃而過,待我仔細看時,娘親卻又恢複了微笑:“婉兒,你這些日子好好呆在府中修養,這漠北苦寒之地,你的麵容都憔悴了不少。”
“真的嗎?”我扶上自己的臉,突然想到摩多可汗說我不美,看來,是漠北的水土讓我姿色一般呢。真該好好將養一下。
在家休養的日子很是無聊,不過我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不像當初團團形容我剛回來的模樣:像一顆失去水分的大白菜,懨懨的連廚子看了都嫌棄。
哥哥升了武將,日日不在家中,我被娘親拉著天天在房中繡花習字,快要瘋掉了,偏偏娘親說要將我調教成名門淑女,說什麽將來嫁了人,也不會貽笑大方。
我軟磨硬泡獲得了一個出門上香的機會,還被勒令跟在娘親身邊寸步不離。自然我是男裝。
下轎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這眼熟的地方,花朝娘娘廟的前院依舊是人聲鼎沸,香火旺盛。可我隻能去那人少的後院。
娘親捐了些香火錢,虔誠的跪坐在蒲團之上祈求這什麽,主持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尼姑,眉目安詳,膚色白皙,行走之間風度從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傾城模樣。
娘親上完一炷香,麵容懇切的對著主持:“主持,今日前來,一是為了還願,二是為了請大師解惑。”
主持雙手合十:“既是如此,煩請夫人移步內殿。”說罷,她看向我:“內殿女眷諸多,煩請官人在此等候。”
我點頭:“是。”
這後院的景色並沒有什麽稀奇,卻勝在了素淨,曾經月色繚繞之時幽靜怡然,朗朗白日亦是令人心生安寧。畢竟是廟內清修的地方。
那個月夜,我曾在此地遇見他。他就從那片竹林中出現,墨發如緞,一身白衣勝雪,踏著前院煙火之聲走來。
許是那時,他便走近我的心裏。
靠近那片竹林深處,便發現有石桌石椅在其中,樸素安然的模樣。
坐在石椅之上,剛剛想感受一下李期靜坐石桌的感受,便聽得嬌笑之聲入耳。
“到底是廟中清修之地。這主持可是氣韻非常。”那是一個很是柔和的聲音,清潤如泉水,料想是個性情溫柔的美人兒。
便聽一個嬌媚的女聲道:“王姐姐,這京中人盡皆知的事兒莫非你不知道嗎,這廟裏的住持,曾經因為和先帝有一段露水情緣,可惜她入宮前不知出了什麽事情,便到這兒來絞了頭發當了姑子。所以說,這人啊,到底是看命數,這欽點入宮的啊,不一定真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接著便是一個淩厲的女聲:“哼,你不過是嫉妒王姐姐罷了,你一個外地官員的妹妹,也不瞧瞧你這模樣,不如王姐姐十分之一。王家百年公卿,出了權臣無數,本朝三代皇後,不都是出自王家。比起你這落地烏鴉的模樣,王姐姐本就是鳳凰。”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淡淡的靛青,與周圍竹林融為一體,若不是近前仔細來看,根本不能發現我躲在其中。怪不得這三位官家貴女在此不顧臉麵的爭持。他們口中的王姐姐,應該是王家的貴女了。
我細瞧著那緋色衣衫的女子站起來,聲音尖銳起來:“鳳凰?不就是選為妃了嗎?此次入選為妃的官家女可有四位。王姐姐,你的父親可才是四品官呢……”
她的聲音很大,可接下去她說了些什麽我卻都沒有聽清,心裏徜徉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頭到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