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芳華色

  我與哥哥皆是就燕國來使之事寫了一道奏疏呈給皇上，當然我倆意見相左，他主戰爭，我主和談。


  哥哥瞅我一眼：“寫的這麽冠冕堂皇，真是欺負我文采不佳。”


  我嘿嘿一笑：“哥哥太聰明了。我就是欺負你。”


  哥哥手持長刀、咬牙切齒：“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嘿嘿、哥哥寫的很好，咱們先把這削鐵如泥的長刀放下。”


  哥哥聞言放下長刀。


  我便跑到十幾丈外的空地上，笑的張揚：“戰事將起，我怕你立下戰功，封侯拜相，官階在我之上。我建議和談，可是為了你叫我一聲大人呢…啊…哥哥、你別過來……哎呀、我錯了……嗚嗚……”


  打鬧之間，老管家闖了進來。“少爺、小、大少爺、門外來了宮中使者，要見見大少爺呢？”


  我推一把哥哥：“叫你呢。”


  哥哥笑的奸詐：“弟弟，恐怕是公主弟妹想你了吧。”


  “……”


  片刻之後，內侍小果子公公便駕著宮車，載著我一路疾行，直到芳華殿中。


  公主似是等了許久，眉宇間都帶著急切的模樣。未等我斂衽行禮，她便拉過我衣袖，語氣中帶著不滿：“沐大人，你前幾日走的太早了，還未等我歸來，你便離宮了。”


  我恭敬一禮：“那日亭台之中，我與皇上候了殿下許久，眼見日頭偏西，宮門下鑰，皇上便命我歸家。”語罷，我觀察著升平公主的反應，她雙眼明澈，言語活潑，並沒有女子見到心上人的羞澀神情。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可她卻一直要我進宮陪伴於她，是何原因？想著幼時我曾是她的伴讀，莫非我曾經得罪過她，不對啊，她沒道理認出我啊？可她怎麽看都是一副嬌憨可愛、惹人疼惜的模樣，我心底更是納悶了。


  公主一雙眸子眼波微轉，臉上有了笑意：“哦，既是如此，便是本宮的不是，本宮去廚房端些親手做的食物，給沐大人請罪。”


  “微臣惶恐，殿下怎能……殿下、殿下…你…”望著公主遠去的背影，我喃喃幾句：“殿下，你要不要跑這麽快啊。”


  環顧四周，四下無人，唯有苑中大朵的芙蓉花開的招搖，花豔枝繁，粉白黛綠、於微風中搖曳的曼妙的舞姿，像是苦苦等待良人的姑娘。嬌花就著池邊清泉，汩汩流水，滿殿春光、美不勝收。


  芳華殿，果真一殿芳華。隻是不知此殿是何種居所呢。


  “清揚。”這聲音似珠玉相擊，是阿期。


  轉身，便見他眸中光芒一閃而過，似璀璨星光劃過天際，最終歸於平靜：“清揚，你怎麽來了。”


  我微微不滿：“怎麽，你不願意我來啊，那我走好了。”


  這略微帶著埋怨的話剛出口，我便雙頰緋紅起來，頓時低下頭不敢看他，雙眼直盯著地上的塵土。心中羞惱不已：怎麽出口便是這句話，怎麽說的這麽嬌嗔。真是、真是、太慚愧了。


  “清揚，你的頭要低到膝蓋上去了。”


  我抬頭，看著李期笑彎了的眸子，嘟囔著解釋道：“公主命我在此地等他。”


  “哦。是瑤華啊。”李期聲音低了些許。“前些日子大雨，勤政殿並著幾處內殿年久失修，竟是漏水了。朕便用此殿作為辦公之地。不想今日瑤華竟約你來此。”


  “我也不知為何，殿下說去禦膳房，我在此地等了公主許久。”我打量著皇上的神色，揣度道：“阿期，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怎麽眼下一片烏青，精神也懨懨的。”


  “朝中事務冗雜，這些日子有些累。”李期說著，提步便向屋中走去：“清揚你來，跟我說說你這份折子。”


  李期從案牘上抽出一份奏折，奏章黑色的是我整齊的字體，旁邊遒勁有力的紅色字體，像是阿期的批注。


  跪坐在榻幾上，我微微後挪，立起上身，將手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他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我下手太重，我拿捏著力度，不輕不重的按壓著。


  芙蓉花的氣味氤氳在殿中，輕輕觸碰著我的嗅覺。李期微皺的眉頭緩緩的舒展起來。


  “清揚，為什麽你會建議和談？宇文慶借用不知哪裏搜羅來的女子來羞辱你。我以為，你會主張討伐燕國。”


  我本來就是女子啊。如此想著，手下的力道漸漸放鬆：“燕國不比陳國。陳國連著幾代國君皆是荒淫之人，國本漸漸虧空。內裏腐朽不堪，所以一擊必潰。而燕國雖然此任國君荒唐，燕國根基仍舊健壯。清揚覺得，若是一戰，雖有勝算，但也不大，甚至會傷及國家元氣。”


  李期的手覆上我的手，將我拉到他的身側：“那你怎麽想，你不會心有怨恨嗎？”


  看著他深潭一般的眼眸，我俏皮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我唐國修養生息，兵強馬壯，一統天下之日可待。那麽燕國之辱，算是什麽呢。”


  李期定定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言語。便繼續看手上的奏章。


  我坐在他的身側，看著這堆積成山的奏章，看著這一室的清冷花香，看著李期山川河嶽般的側臉，心中迸發出抑製不住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