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宮折桂
眼前是似乎彌漫著重重的迷障,讓人混沌其中。我一時意識模糊,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居何處。伸手揮開眼前飄來的白色霧氣,我的視線由衣袖定格到身上所著的廣袖金線纏絲衣衫。
正紅,那樣張揚的色彩,著在我身上卻並不突兀,掩去女子嬌媚的柔弱,反而多了一分逼人的英氣與瀟灑。
冠插金枝蟾宮折桂,鮮衣怒馬翩翩少年。
瓊林苑中賞花宴,一闕長詩驚豔四座,從此康夙年間多了一位才華橫溢的少年郎。廣寒苑中麗人行,公主名媛秋波暗生,隻因我顧盼間的一笑,便攪碎了那一池春水。
穿行在鄴京的主道——朱雀大街上。兩側人頭攢動,那是夾道歡呼的人群,他們看著高頭大馬之上的新科狀元、也就是我揮手致意的身影。眼中飽含仰慕與豔羨。間或有妙齡女子嬌笑連連,一雙媚眼卻不住的向著人群矚目的地方、也就是我這兒看去。
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我的臉上是燦若朝霞的笑臉。
這是狀元遊街呢,我暗暗詫異著,恍惚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卻還是不由的得意忘形起來。
竟是沒有注意到漸漸的、看熱鬧的人群聚集起來,紛紛湧向馬上的自己。一個身材臃腫、唇齒烏黑的女人突然伸出壯碩的手臂,扯向自己腰間的紅花。力道之大,竟是讓身懷武藝的自己不能動彈。我拉緊馬韁,努力控製自己身形的平穩。卻不想突然間無數雙女子的柔荑伸向我的腰間玉帶,齊齊使力,將我拉下馬來。
“快快,別讓狀元郎跑了。”
“哎呀,妾身拿到了狀元郎的帽子。”
“真幸運,奴家拿到了他的繡鞋,他的腳好小啊,竟與奴家的一般大。”
鋪天蓋地的脂粉香氣中,嬌聲燕語之間,正在地上緩緩爬行的自己突然覺得大腿被桎梏住,不得動彈。回頭,卻是那個壯碩的女人牢牢的抱住我,她波濤洶湧的胸脯處,是我因為丟了鞋子而露出的腳踝。她對上自己看過去的目光,竟是用黝黑的手指拈成蘭花狀,對我嫵媚一笑。
“救命啊……”我無力的狂聲呐喊,卻被無情的人群淹沒。
“小姐,小姐,您怎麽啦。”耳邊陣聽得陣呼喚,讓我驀地驚醒
抬眼,是自小親近的團團放大的臉蛋。此刻,她正一臉擔憂的看著我:“您怎麽啦,可是夢見什麽噩夢了?”
“原來隻是一枕黃粱夢境啊”我噓出一口濁氣,擺了擺手:“無事,無事,你下去吧。”
躺在檀木雕花的大床上,抱著金絲雲錦的衾被,不由的回想剛才的夢境:若是沒有後邊被女子追殺那一段,倒也不失為一個美夢啊。總比身為新科狀元的自己,除了在家裏被迫生病臥床,便是臥床生病要好。
因為我是沐婉兮,是冒名頂替兄長高中的贗品。因為我是個女子,可我不甘心嫁人的命運。因為我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所以我隻能接受父親過幾天讓我辭官的命令。
這……該從何說起呢……
我父乃當朝左相,母親封一品誥命。
父母琴瑟和諧,育有四子一女,大哥沐清揚,二弟沐朝陽,三弟沐子陽,小弟沐輝陽。我便是唯一的女兒。
我與我的同胞兄長沐清揚自九歲起便跟著師傅生活在祁山山巔之上。
雖然我與兄長是左丞相的子女,勉強算個有著階級特權的權貴子女。但是師父待我有救命之恩,即使他有什麽為老不尊的毛病。我也不能做些什麽不尊師重道的事情。遂我就暫且習慣師父一個季度不換襪子的癖好與他每天偷看山下寡婦洗澡的規矩。
且這一習慣便是六年之久。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亦是跟著哥哥一般山中田裏自由徜徉。應當粉麵含羞縫製嫁衣的姑娘亦是長成了雌雄莫辯的假小子。
山中荒涼,作息簡單。除了偷偷溜下山的日子,我倆便日日與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呆在一起,生活苦悶可想而知。所以待我倆知曉這下山歸家的消息之後,便如放出籠子的鳥兒,騰飛在這花花世界之中。一路之上打家劫舍、額、口誤、一路劫富濟貧、拔刀相助。將祁山到鄴城的城鎮富戶家中鬧了一個雞犬不寧。
以至於剛到家中我便被勒令禁足於閨房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厚厚的一本《女則》與日日守在我房間教我規矩的娘親。我無法理解我在祁山學得天文地理,文史兵法之後還要做一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大家閨秀。而母親的官方解釋是“婉兒,三十多年前,沐家便給你定下一門親事 。如今你該及笄了,好好學習些規矩,也該嫁人了。”
彼時我大驚失色:“三十年前,我都還沒出生呢!”
同樣被關禁閉的哥哥無奈的白我一眼:“別管多少年了,你的那個勞什子的未婚夫衛子軒不是上屆的狀元嘛、父親竟然也想讓我考科舉。”
“哥哥你武藝超群,武狀元不在話下。”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屁……爹讓我考文狀元。”
我想了想哥哥平素對文史精要的理解程度,以及哥哥的文化儲備涵養,然後沉默了。
私以為上梁不正、那個下梁即使不歪、也不會好好的生長。我與哥哥有一個較為荒唐的師父,自然會做出一些較為特別的事情。
剛下考場的沐清揚留下書信一封曰:誌不在此。便逃之夭夭。
而我沐婉兮,在沐清揚逃走的同一天,麵對從天而降的聖旨時,做出了一個改變我後半生命運的決定,我接過聖旨,沉聲應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父親遠去巡檢城防歸來,聽著眾同僚各種褒獎他的兒子,心情那個激動啊,尤其是見到我一身紅衣,冠插金翅,金馬玉堂的出現在他麵前,更是激動的暈了過去。
皇上感慨父親愛子之心,特批休沐一日。
沐家上下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