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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冒險

  他已經接到了信兒,回來稍收拾一番,直奔了穎陰侯府。


  蕭瀾在遠香堂里等著,程邕看了看兩邊曳地的帷帳,低聲道:「侯爺,真的不用讓人在帳後設伏么?這帷帳頗厚,二十人屏息,常敘察覺不了,萬一……」


  蕭瀾正在看金陵的詳圖,沒抬頭,問:「常敘帶了多少人來?」


  「遠遠看,倒只帶了一名副將。」


  蕭瀾嗯了聲,程邕明白他的意思,還是道:「可那不一樣,侯爺不能有閃失。」


  「這個險,是值得冒的」,蕭瀾從地圖中抬頭,笑著看向程邕,「咱們現今身處濮陽城中,若不能收服這十萬守軍,即便殺了常敘,一旦引發兵變,就是用最簡單的法子,也能把咱們生生困死在這侯府里。」


  「但……」程邕想說他們早與濮陽軍打成一片,且下了些功夫,也探過軍中動靜,真生兵變,至少能有三分之一的人倒向他們這邊。


  蕭瀾擺擺手,道:「也不是無底線的冒險,除了遠香堂,其他地方的守衛依舊加緊。我這裡的動靜暫且不必管,但若半個時辰后,尚有刀兵聲,你便可帶人進來,將常敘就地格殺。」


  程邕這才放心些,領命退下。


  常敘進府時,果然只帶了一名副將,進到遠香堂,也留在了門外。


  「侯爺」,常敘大步過來,先於蕭瀾碰了下拳頭,才施禮道:「可算回來了!」


  蕭瀾自桌案后繞出來,親自給他到了杯水,「多虧將軍在後頭截了匈奴的援軍,否則還難說的很,咱們可有傷亡?」


  「有,倒不大」,常敘道:「分股伏擊,打完就跑,最後一路伏兵還沒有用上,匈奴人疑神疑鬼,停滯不敢往前,最後只得返回中京,我帶人追,也不敢追得太緊,只把聲勢做大,左右這回目的不是打,是將他們攆回去。」


  他說完,把杯中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蕭瀾點點頭,暫且不再說此事,轉而道:「將軍進府前,可知此次不但我回來了,太上皇也被我帶到了濮陽。」


  常敘拿著杯子的手一頓,一邊粗眉挑起來:「知道,這不正到府里來謁見聖駕。」


  蕭瀾也不繞彎子,看著常敘,開門見山道:「聖駕怕是不能讓將軍見了。」


  常敘手裡的青瓷杯子轉了轉,「侯爺這話是何意思?」


  蕭瀾朗然一笑:「到了這個份兒上,我需與將軍說實話,漢中一戰,將太上皇救出來,本該立即護送回京,但我未知會旁人,直接回了濮陽,必然是心存不軌。」


  常敘四平八穩地坐著,聞言哈哈笑了聲,他倒是頭回聽人說自個兒「心存不軌」,還說的這般坦然的。


  但笑完,臉色旋即一沉,右手已經握住了腰間刀柄,「侯爺,這是要反?」


  「是」,蕭瀾長長揖了一禮,「旦請將軍與我同路。」


  常敘眯眼,目光緩緩掃過兩側帷帳:「若常某不願呢?」


  他與蕭瀾共過生死,交情匪淺不加,但認他為主,跟著他造反又是另外一碼事。


  蕭瀾一指桌上的佩劍:「比一場,將軍殺了我,自然可以從這裡走出去。」


  「那還廢什麼話!」常敘前一刻還眼中帶笑,下一瞬已抽刀在手,一記橫掃千軍直切蕭瀾腰腹!

  蕭瀾連續旋身,急躲過他這一招,右手摸到桌上寶劍抽劍回擋,常敘一刀已經掃在了桌腿上,咔嚓一聲,桌腿被砍掉半截,桌案咣當歪倒。


  刀勢不緩,盡指蕭瀾要害。


  轉眼過了三十餘招,蕭瀾漸漸落了下風。


  ——非是武藝不精,而是他背著左手,只用了右手迎敵。


  其實不背過去也一樣,他左手暫時也使不得。


  常敘自然也注意到了,可攻勢非但不減,反愈發迅猛,五十招之後,他覷到了空子,刀背猛一下拍在蕭瀾的腕子上,蕭瀾手腕一麻,堪堪握住手中劍,常敘的刀鋒已經到了他的頸邊!

  只要再往前兩寸,頃刻便可取了蕭瀾的性命。


  蕭瀾一聲未出。


  常敘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光火之間,他的刀一撤,從蕭瀾身前滑過去,一下掃向小桌上的杯盞,啪嚓一聲,杯盞落地,摔個稀碎。


  堂內靜了片刻,常敘「嘶」地抽口氣,大步走向兩邊的帷幔,大刀一揮,帷幔斬落半截,後面空空蕩蕩。


  ——竟真未曾埋伏一人。


  蕭瀾在後面將地上的地圖撿起來,其中一張在打鬥時被劈了兩半,他笑道:「常將軍,我輸了。」


  常敘杵著刀看他,揚起眉毛:「侯爺好膽量。」


  蕭瀾正色道:「我雖不算與將軍同在軍□□事,然這一年多來,袍澤之誼卻深,這是該當的。」


  ——他有十足的誠意。方才打鬥中也是如此,兄弟如手足,因而他未用全力。


  常敘明白,這是在賭,賭注壓在了他身上。


  他嘖一聲又問:「方才我若傷了侯爺,能活著走出這侯府么?」


  蕭瀾毫不隱瞞:「自然不能。」


  這就對了!


  蕭瀾笑一笑又道:「實話說,今日常大哥除了與我同路,旁的選擇,你都不能活著出去。當然,方才你可以殺了我,這樣至少不賠,但你沒有,如今,沒得選了。」


  常敘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好一陣兒,驀地,哈哈大笑。


  他收刀回鞘,整一整衣襟,大步過來,單膝跪地行了個武將禮,道:「潁川濮陽人氏,常敘,見過侯爺。」


  蕭瀾受了他這一禮,上前將他扶起來,在懷中摸出一穿了紅繩的玉片,掛在常敘的刀柄上,程邕和韓林不放心,掐著半個時辰一到,立即帶人趕了過來,瞧一眼滿屋子狼藉,再看看常敘刀柄上的玉片,韓林嘿嘿一笑,在脖里把自己的摸出來,沖著常敘示意。


  常敘虛踹他一腳,仔細將玉片收好。


  「侯爺打算什麼時候起事?」常敘不拖沓,既然已做了抉擇,便顧慮起正事。


  「便趁此次護送太上皇回京之際」,蕭瀾把地圖對在塌了一半的桌案上,說:「京中地圖我已讓人詳繪出來,將軍得詳細記下。」


  那圖剛差差被他毀了,常敘不好意思地搓搓脖子,湊近了一看,圖共有三份,一張比一張細緻,他道:「看來侯爺想此事已想了許久。」


  蕭瀾頷首:「不錯,在金陵時便想,出了金陵更想。」


  常敘心裡頭反倒踏實,誰也不願跟一個毫無目的、毫無計劃的主子。


  他把地圖揣起來,道:「那我便走了,侯爺怕不怕我出了侯府大門便反悔?」


  蕭瀾樂呵呵地看他,常敘不頑笑了,說:「侯爺還真得讓我帶幾個人,都是我手下的兵不錯,但也難免有個別不是一條心的,今天夜裡也是得防一手。」


  蕭瀾既交給他的便用人不疑,道:「你自己挑了人去。」


  常敘指指韓林,「韓兄弟口才好,讓他帶幾十人與我過去。」


  「你就直接說我能忽悠」,韓林抹把臉,「走,今兒晚上讓你瞧瞧啥叫真正的口才好!」


  直至此刻,常敘才終於能算是自己人了。


  程邕一路將他們送出府門,回來見蕭瀾正站在堂中對著外面一行行的桃樹苗發樂,程邕看了一眼,竄了一年的桃樹枝條尚細,這時節葉子也落盡了,禿丫丫的,他也不知蕭瀾看見甚可樂的了,顧著問:「侯爺方才沒傷到罷?」


  「無妨」,蕭瀾回神,頓了頓又道:「太上皇這兩日如何?」


  「頗是安靜」,程邕回道:「只是傷勢挺重,有些惡化。」


  蕭瀾抿抿唇:「請閔大夫給他瞧瞧,不日便進京,路上還得留著他命在。」


  …………


  回了內院,閔馨正在,剛給延湄的背上塗完葯,說話要走,見了蕭瀾便笑道:「我正說,擦藥一事交給侯爺再好不過。」


  蕭瀾接過她帶的一盒膏子聞了聞,藥味不大,帶一股淡香。


  這位閔大夫之前就說有獨家的秘方要拿來,今兒總算是尋到了。


  「祛瘀除痕,我這東西最好」,閔馨得意地抬抬下巴,「侯爺手上有功夫,按著藥力給夫人揉一揉,好得更快。」


  延湄趴在榻上,背間蓋著件絲綢小衣,看他回來了便哼哼一聲。


  「有甚麼特定的手法么?」蕭瀾一雙手拿劍提筆都在行,按摩從未試過。


  「那倒也不用」,閔馨說:「只控制著力道,用掌心揉按便成,早間我已給夫人擦過一次,晚間沐浴后再塗一回,可能會覺燒熱,那正是藥力。」


  蕭瀾點頭,閔馨便沖著延湄小聲說:「夫人,那我走啦。」


  延湄正正經經地嗯一聲,閔馨哼著小曲兒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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