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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學樣

  回到府里,延湄正在歇午覺。


  屋裡放著冰,但天氣太熱,她腦袋瓜依舊睡得汗津津。


  蕭瀾換了身衣裳,洗把臉,也在塌上躺了躺。他並沒有睡,只閉目養神,腦子裡想著自金陵到梁州的路線。


  梁州他不曾去過,手裡雖有粗略地圖,但與到過實地還是兩回事。


  沒多會兒,延湄醒了,睜眼看到他躺在旁邊,便往前偎了偎身子,蕭瀾立即轉過臉來看她,說:「醒了?」


  延湄半坐起來,點點頭,脖子還半耷拉著,問蕭瀾:「瀾哥哥你中午用飯了么?」


  「我在宮裡頭用過了」,蕭瀾一隻胳膊枕在腦後,說:「你午間吃的什麼?」


  「麻油麵,醬瓜、醋白菜、糟筍」,延湄一一數過來,說完又歪倒在他身上,要睡不睡地耍懶。


  蕭瀾剛躺下沒多大功夫,也不急著起來,順手在床頭的矮柜上摸了綾絹團扇,一下一下地扇著。


  微風拂面,延湄舒坦得很,身子往上蹭蹭,腦袋枕在蕭瀾心口,扭著的腿索性也搭上來,整個人壓在蕭瀾身上。


  蕭瀾怕她掉下去,只好把枕著的胳膊抽出來,攏住她,外頭的蟬叫得知啦知啦的,聽在耳里也不煩人,小曲兒一般。


  延湄枕了一陣兒,抬手摸他的胸前,蕭瀾剛要抓她的手,她又撤回去,在自個兒心窩捂一捂,一根手指頭點點點:「瀾哥哥這裡跳好快。」


  蕭瀾稍稍別過眼,不想理她。


  「真的」,延湄以為他不信,抽走團扇,把他手抓過來,蕭瀾當然知道自己略快的心跳,但臉上越發綳著。


  延湄讓他感受一下,又把手掌按到自個兒心口,下巴墊在他的肩窩兒,睜大眼睛道:「你摸摸,是不是比我的快?」


  她身上睡得滾熱,半撐著肩膀,蕭瀾完全沒有感覺出她這兒跳得快還是慢,輕還是重,只知道手掌下綿綿軟軟,軟得人手顫。


  延湄嫌他不答話,按著手掌用力壓了壓,意思問他到底是不是。


  「……是」,蕭瀾只得答說:「我方才騎馬回來的,天熱,走得快些。」


  「怪不得」,延湄弄清楚由頭,趴倒回去,手還被壓在她心口前,蕭瀾不敢動,忙轉了話道:「下個月要去梁州,你想留在京里還是跟著去?」


  延湄對於去哪兒並不十分在意,隨口答:「跟著你。」


  蕭瀾默了片刻,又說:「回來時帶的東西還沒讓人給岳丈送到府里,過兩日咱們自己去。」


  延湄這下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歡喜,她想起昨兒蕭瀾親她腦門那一下,登時想有樣學樣,可她離著蕭瀾的腦門還有段兒距離,心裡頭又實在高興,便直接就近,在蕭瀾的喉結上親了一口。


  蕭瀾:「………………」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延湄忽而轉了目光,一手順著他的身子往下摸。


  蕭瀾立即坐起來,把延湄放到塌上,一腿屈著,往後退了退。


  延湄疑惑地在他身上打量,奇道:「怎的了?瀾哥哥,你藏了什麼在身上?」


  蕭瀾紅著臉:「什、么、都、沒、有。」


  延湄才不信,她剛剛明明就感覺到了,硬硬的,硌到了她的腿,遂探著腦袋要找,蕭瀾只得說:「玉佩。」


  延湄瞪他一眼,指指他身上穿著的軟綢直綴,哪裡有能掛玉佩的地方?

  她已經看穿了一切,氣道:「你藏起來了,不給我看。」


  蕭瀾退到床頭,不自然地把衣襟搭在屈起的腿上,哄說:「你去點點東西,咱們明日就去。」


  延湄並不吃他這一套,鼓著腮幫子瞧他,蕭瀾使勁兒吁了口氣,低聲道:「下回給你瞧。」


  延湄歪著頭,見他眉頭微微蹙起,臉上也紅著,這下倒是覺得他應是身子不舒服,立即就把「藏了好東西」的事拋開了,有點兒擔心,「瀾哥哥,你難受?叫大夫么?」


  「不用」,蕭瀾忙擺擺手,「天熱的,去給我端碗冰的蓮子湯來。」


  「嗯」,延湄照顧人時一向最聽支使,也不叫丫頭,自己下了塌便要去,蕭瀾叫了桃葉一聲,又在她身後說:「沿著廊下過去,院子里曬。」


  延湄答應一聲,已經出了屋子。


  蕭瀾抬手摸摸自己的喉結,剛剛那一下的感覺似乎還在,多少支羽毛一塊兒拂過來似的,癢得不成樣子。


  他有些心煩,只不過就是被輕輕親了一下,這也能勾起來?


  黑著臉喝了兩大碗蓮子湯,這才覺得火漸漸退下去。


  第二日他們也沒去成傅家,因蕭瀾又被皇上召進宮裡說話,直過了七、八日才騰出工夫,又等趕著傅濟和傅長風都沐休時,帶著延湄回傅家走了一趟。


  傅家二老早就盼著,打從他們回京第一天起,傅母幾乎每日都要念叨一兩遍,如今見了小女兒真真就站在自個兒面前,話沒說出來,眼眶子倒先濕了。


  傅濟忙道:「瞧瞧,怎過了一年眼眶子愈發淺了,誰家女兒不是這般?阿湄已是頗有福氣,侯爺念著,頭些日子二郎不也才見過。」


  「是是」,傅夫人又笑起來,對蕭瀾道:「二郎回來說阿湄好得緊,個兒都長高了些,全賴侯爺擔待。」


  ——傅長啟當然也沒說「好得緊」這話,不過也報喜不報憂,免得叫父母瞎擔心。


  延湄進來見了禮,便挨個叫了一圈人,包括嫂嫂唐氏和傅長啟在內,從前她禮數也不缺,但到底不愛開口,如今長了個兒,臉色顏色也好,話也多起來,都是家裡人,自然把她一丁點兒的變化都瞧在眼裡,傅夫人的眼淚實在也是寬慰遠大過酸楚。


  她們娘幾個進裡屋說話,外間便留了傅濟、蕭瀾、長風和長啟。


  因下月秋獵,傅濟如今已是常侍郎的官職,蕭瀾因問:「下個月父親也同聖駕一同前往梁州么?」


  「是」,傅濟道:「太僕寺早已著手準備,旨意也已下來,我在隨行之列。」


  「大哥呢?」


  傅長風笑道:「御馬司也有人隨行,不過我留在京里。」


  蕭瀾點點頭,之前見傅長風的次數不多,但他給人的感覺很踏實穩重,因樂道:「在外邊時,阿湄也時常念起大哥來。」


  傅長風笑得頗爽朗,也難得調侃一句:「那八成是她桃子吃完了。」


  傅長啟說:「是以有你趁著,我沒得了好。」


  多半是瞧延湄確實過得還成,傅家人心裡對蕭瀾也愈發親近,說話都隨意許多,蕭瀾拱拱手道:「過幾天多半還得請二哥幫我先跑趟穎陰。」


  傅長啟倒不曉得他在穎陰還開出鐵礦的事,但知道有山林在,猜著他回了京不大放心,因說:「我近來倒也無事,侯爺說,我跑一趟就是。」


  傅濟也道:「便叫他去。」


  他們外頭說的和樂,屋裡卻已先哭了一氣。


  傅夫人在外頭忍住了,回了屋,忍不住抱著延湄邊笑邊掉淚珠子,延湄拿著帕子給她擦,說:「阿娘,莫哭了。」


  傅夫人把她瞧了好幾番,從頭到腳的,又問潁川冬天冷不冷,夏天熱不熱,東西可吃得慣,唐氏道:「阿娘,那些都不是最緊要的,你且問問小妹有沒有受侯爺欺負就成了。」


  延湄倒沒等傅夫人問,便點頭道:「瀾哥哥很好。」


  唐氏便一下詫道:「喲!直接從侯爺變為瀾哥哥啦!」


  延湄眨眨眼,沒顯出甚麼羞澀模樣,唐氏便掩嘴笑道:「那他有沒有欺負你?吃的穿的用的,你跟阿娘和嫂子說。」


  延湄搖搖頭,「都沒有。」


  「那旁的呢?」唐氏兩眼放光,便過來要附耳說,傅夫人趕緊拍了她一下,「去廚下瞧瞧,哪有姑嫂間這般逗樂子的?去去去。」


  唐氏見延湄眼神無辜的很,顯然並不明白她說的啥,心裡頭道個哎呦,卻也不敢多逗,掩著嘴走了。


  當晚便留在傅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又留了大半天才返回侯府。


  去過傅家,卻一直還未往棲霞寺見過霍氏,倒不是蕭瀾忘了,而是回來時他已遣馮添去問過,霍氏正在閉門悟禪,讓他們等到中秋節前再去。


  隔了兩日,傅長啟上門,他因得了蕭瀾的話,這幾日便要起行,過來與他們辭一聲。


  蕭瀾也沒多交代什麼,只寫了封信讓他帶給程邕。


  出園子時閔馨正要去延湄那兒,見到他怔了怔,執禮說:「傅公子。」


  傅長啟並不曉得她也跟著延湄進京了,一笑道:「傅某原打算過陣子到濮陽時再拜訪,正該給閔大夫送這三個月的利錢,不想能在這碰見,身上也沒帶這許多。」


  閔馨平素里挺見錢眼開,但今兒聽這話不那麼是滋味,好似她就追著來要錢似的,因稍稍拉了臉道:「不忙,我還欠著傅公子十兩銀子的本兒,眼下也沒帶著。」


  「閔大夫客氣」,傅長啟道:「說好我先墊著,此事日後再說無妨。」


  閔馨卻擰起來,「不然我給傅公子打個條子,日後若賴賬,你也有個依據。」


  傅長啟本覺得沒必要,但瞧她冷著臉,一副不寫不行的樣子,也只好點頭,「那就依閔大夫。」


  閔馨一板一眼:「我寫好便給傅公子送過來,還請你稍待片刻。」


  傅長啟笑笑,這倒也沒什麼要背人的,一張欠銀子的條子而已,他也沒多說,便在原地等了一陣兒。


  這離閔馨的客院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她就打了個來回,手裡拿著欠條遞過來。


  欠條打的十分簡單,只寫了句「今欠傅公子銀錢十兩,茲做本錢,日後待還」,寫的時候她才想起還不知傅長啟的名字,但一時也不好問,只得這般先寫上,下頭寫了自己的名兒,按了個紅指印。


  她不是人家養在閨閣里的貴女,加之又是大夫,寫方子時也需署名,因而閨名也沒甚金貴的,閔馨自己也不怎麼計較。


  傅長啟掃了一眼,把它四四方方疊好,收到袖子里,說:「那閔大夫保重。」


  閔馨便也在三步外拱拱手,「傅公子保重。」


  傅長啟再無二話,轉身走了。


  閔馨對著他的背影癟癟嘴,踢飛了一顆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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