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驕婿> 第19章 和好

第19章 和好

  「翩翩床前帳,張以蔽光輝。」


  ——這紅綃金帳用的是吳中青紗里的精品,每年只貢十餘匹,原本只有宮中能用,還是因著蕭瀾大婚,皇上特意賞賜的。


  蕭瀾指腹搓著細軟的紗面,低頭嗅了嗅,有股辛平的香氣,這香味他是極熟的,都梁香。


  他在道場寺五年,每逢四月初八浴佛節,都要取都梁香、藿香、艾香三種草香漬水,以灌沐佛頂,若用浴佛之後的水灌沐自己能獲無量福德。皇上賞的時候還曾提過一嘴,宮中御花園裡廣種都梁香,特意以這個熏帳。


  應不是皇上。


  這麼細碎的法子多是女人才會用的手段。


  也不是宸妃。


  宸妃心裡頭的怨和恨,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在他這裡她根本就不屑用陰招兒,一如她攪黃了霍氏的計劃,塞給蕭瀾個「小傻子」;還有故意送的兩個丫頭和大婚那晚的紅燭,都是擺明了戳你的眼。暗裡成事不是宸妃行事的風格,也達不到她真正的目的。


  他把帳子勾起來,撲撲手,心中有了數。


  早上還如尋常一般,只飯後蕭瀾叫桃葉和桃花兩個小丫頭摘了帳子,說有浮塵,夫人昨夜裡總咳嗽。


  延湄在身後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兩個去洗」,蕭瀾道:「莫叫旁人沾手。」


  「是」,兩個丫頭對於侯爺的信任感到無比榮幸,又曉得這物件是御賜的,金貴,因萬分小心,抱著帳子出門時,活像請了尊佛。


  可沒多大會兒桃葉就一臉領罰的模樣過來稟道:「侯爺,帳子叫允大娘拿去洗了,她說怕奴婢們笨手笨腳給搓壞了。」


  「嗯」,蕭瀾問:「之前也是允大娘親自洗?」


  「是呀」,桃葉說:「允大娘打宮裡頭來,伺候精緻的東西時有套自個兒的法子,不叫奴婢們插手。」


  ——是皇后無疑。


  蕭瀾又一本正經地吩咐兩個丫頭:「帳子叫允大娘去洗也就罷了,你二人將洗過帳子的水取一杯來,不可驚動了旁人。」


  「哎」,桃葉意識到自己「肩負重任」,決不能辜負主子,答應的一臉鄭重。


  延湄手裡拿著個木車,拆拆裝裝,默默聽完這一番,抬起頭說:「帳子壞了,允大娘也不能要。」


  蕭瀾一怔,他知道延湄說的「壞了」即是「有問題」的意思,聽自己問了幾句話,她竟然是明白的!


  蕭瀾轉過身來,問她:「允大娘不好?」


  「不好」,延湄直接答道,想了想不知怎麼去說那種感覺,便又重複了一遍,「就是不好。」


  「那誰好?」


  延湄仰起頭,說:「耿娘子。」


  記住了?因是耿娘子將她背出來的?蕭瀾挑起一邊眉毛,要笑不笑地又問:「我不好么?」


  這回延湄明顯猶豫了片刻,最後搖搖頭,垂著眼睛嘟囔,「不好。」


  「沒良心」,蕭瀾笑了一下,伸手去拿她放在塌邊的木車,挺精巧的樣子,他之前也見過延湄擺弄,每次還不一樣,估摸是家裡的兩個哥哥給她做的,「大哥還是二哥送你的?」他拿起來端詳了一下,覺得挺眼熟。


  延湄不樂意地把木車又拿回去,皺眉道:「我的。」


  外間桃葉已揣了寶似的回來複命,稟道:「侯爺,夫人,婢子把水取來了。」正好外院來報說閔大夫到了,蕭瀾讓桃葉去請進來,今兒閔蘅沒來,只有閔馨自己。


  「姑娘來的正好」,蕭瀾道:「請先瞧瞧這水。」


  若單論醫術,閔馨真真只能算是中游,但若說對各種香的精熟,閔馨自認沒人能及得上她,因只是端起來遠、近各聞了一次,用食指在水裡攪一圈兒,指尖略微發澀,她點頭道:「是了,這水裡便有袛精香,還有都梁香和艾香,可以驅蟲辟邪,只不過都梁香在晾曬時應欠了一點兒,辛味稍重。」


  「姑娘果然厲害」,蕭瀾讓桃葉將杯子收了,閔馨嘖了一聲,來前閔蘅叮囑過她,除卻診病,其他一律不準多言,閔馨忍了一茬兒,到底還是多嘴提醒道:「侯爺,這袛精香有百濯之稱,若焚起來也還罷了,但要將錦帛等物在其化開的水中浸泡,那之後即便浣洗上百次,其香尤存。」


  閔馨心眼兒活,眼睛也賊,昨日來時延湄在帳里躺著,她當時便已聞出了那暗紅金帳上的都梁香和艾香,今兒一來那帳子沒了,蕭瀾又端了水叫她瞧,她自猜的明白事情是出在哪裡。


  蕭瀾點點頭,帳子自然不能再掛了,就連他與延湄夏季穿過的衣衫也得換掉。


  「我今日先來給侯爺和夫人說一聲,葯都配的差不離了,最好的法子還是泡葯浴,只是前幾日得施針,夫人若不嫌棄,我來也成,但沖著侯爺這份診金」,閔馨一笑,「實話說,我哥哥更好些。」


  她是來提前告知,因有幾處穴位在肩背上,延湄到底是侯夫人,多半更要避諱,閔馨施針也能成,可畢竟手上的火候比閔蘅還是差一些。


  蕭瀾看看延湄,還真拿不准她。


  「這個不忙」,閔馨體貼道:「明日我與哥哥都來。」說完看看延湄,覺得她挺可憐,男子不圓房不外乎兩個因由:不行或不樂意。


  趕上頭一個,這小夫人嫁進來過的就是守活寡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而要是另一個,那更糟,娶了正室還不圓房,必定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這位夫人在府里不定怎麼受冷遇呢。


  唉,閔馨暗暗嘆口氣,端了臉道:「侯爺,夫人這陣子萬萬動不得氣,昨日診脈時已有鬱結之症,您還需多在身邊說說話,紓解了才好。」


  蕭瀾淡淡嗯了聲,閔馨對著延湄笑笑,心說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待她走了,蕭瀾先讓桃葉把耿娘子叫來,吩咐她:「你帶兩個人,將允大娘關到外院柴房去,好好看著。」


  耿娘子也不問緣由,只道:「侯爺,直接關?」


  「直接關。」蕭瀾說,「先餓上幾天,誰也不準與她說話。」


  眼下又不是在金陵,不需顧忌甚麼。原本由著允大娘在後宅就是因尚未弄清皇后的用意,要留她做藤,現既順藤摸到了瓜,她自然沒用了。


  只是允大娘人雖在侯府,但一應的身契等都還在皇後手里,發賣是不成的,——也不能發賣,最好就地滅口。


  只不過還得稍等一等。


  蕭瀾轉了轉手裡的青釉小盞,透過窗子瞥見允大娘浣洗完帳子回來,耿娘子正地等在游廊上,見了她態度仍舊像以往一般恭謹,「我尋了大娘一圈兒,正有件等不得的事要您拿主意。」


  允大娘尚不疑有他,給院子里交代幾句,便由耿娘子扶著胳膊出了門。


  ——這是她最後一次進正院,來回不過須臾功夫。


  蕭瀾收回目光,繼續坐回小塌上看書。


  延湄今日精神頭稍好些,午飯比昨兒多用了半碗,歇午覺時她忍不住覷著蕭瀾,一副想說話又不樂意說的矛盾樣兒。


  蕭瀾在外側忍笑忍得嗓子發癢,他有好些天沒有回來歇過午覺,往裡側看一眼,延湄依舊背著身,只是不時地要動一下。


  蕭瀾伸手撥繩子,延湄剛剛把這紅繩系的很緊,用力一撥,除了鈴鐺響,還有繩子發出的低微嗡嗡聲。


  延湄卯了勁兒,騰一下轉過身,這回她沒再找蕭瀾是怎麼動的繩子,而是坐起來,使勁兒地,胡亂地在繩上拍,直將那鈴鐺拍的上下亂顫。


  兩個腮幫子鼓起來,她在蕭瀾面前毫無保留地昭示她的惱怒。


  「彆氣了」,蕭瀾半坐起來,說:「我再不扔你的花盆了。」——他覺得,延湄一直氣的應是這個。


  然而這在延湄心裡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既然他開口了……延湄鼓起的兩腮大度的收回去,她也不願一直生悶氣,這些天憋壞她了,頗是難過。


  她伸手把鈴鐺蓋住,眼睛希冀地看著蕭瀾,等了半晌,見他沒有再說,便提醒道:「還有脖子。」


  她記著呢!記得清清楚楚,這人反手勒住她脖子時,她差點兒上不來氣兒,夜裡做夢還夢見了。


  蕭瀾這回沒有看她,神情有些放空,過了一會兒才說:「嗯,脖子……我怕癢,旁人不能摸。」


  延湄歪著頭,一臉真誠地同他解釋:「沒有摸你。」——真的沒有,她是在幫他擦背啊,還是被逼迫的。而且他當時的反應,根本也不是怕癢。


  蕭瀾不說話了,轉過頭來注視著她。


  延湄與他對視,她這些天在賭氣,總是故意不看蕭瀾,此刻再這般專註地看過來,蕭瀾有點兒受不了。


  「不氣了,好不好?」他心裡帶著兩分愧疚,一分熱意,三分莫名,話說出來時自己感到有些奇怪,卻又分外自然。


  延湄眨眨眼,慢慢躺下去,她沒再背過身,而是像之前一樣,平躺著。


  蕭瀾也躺回去,靜了一陣兒,他又說:「先前的衣裳都別穿了,回頭在濮陽城裡找了人,給你做新的。」


  延湄:「嗯。」


  「明日大夫要給你施針,在肩背上,閔小娘子……到底毛躁些,還是請閔大夫放心些,成不成?」


  延湄側頭,「你在么?」


  「在」,蕭瀾說。


  延湄便不在意了,「那都成。」


  你在么?……那都成。


  這幾個字聽得蕭瀾胸口微微發脹,看她一眼,不由又想要撥弄那紅繩。


  延湄這下已然困了,揪住他的袖子,閉著眼命令:「睡。」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