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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痴愚

  二更末。


  延湄披著被子坐起來,她睡不著。過了入睡時間仍不能成眠這件事,讓她感到煩躁。


  丫頭桃枝與她一併睡在床塌上,中間吊了層紗帷隔開,聽見動靜也坐起身,小聲問:「怎麼不睡啦?」


  延湄悶悶的,伸指頭在塌上寫寫畫畫。


  ——這說明她心情不好。


  屋裡只有一盞小地燈,桃枝又不識字,看不懂她在寫畫些什麼,但能猜個差不多,因而輕輕勸,「小姐的親事定啦,老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他們捨不得你,這才心裡頭難過。」


  延湄果然停了,頓了一會兒,她伸手將發皺的褥面捋平,繼續寫。


  桃枝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成親意味著怎麼一回事,只能又說:「這是喜事啊,都是要成親的,只要小姐日後過得好,他們就會打心底裡頭高興。」


  延湄用被子將自己蒙了起來,團成一個球。


  桃枝不大放心,又不敢去拽她的被子,只能一聲聲地喚她。


  半晌,延湄把頭露出來,慢慢躺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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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宮裡的旨意到了,賞賜也跟著到了。


  昨晚傅家裡沒一個人睡得踏實,今早都恍在夢中,旨意一接,大夢成真。


  皇上的賞賜最直接,真金白銀。


  來宣旨的梁公公走前又特意對傅濟說,「傅大人這裡叫咱家好找!往後您進宮的時候可還多著呢,這裡熱鬧是熱鬧,畢竟遠了些,建初街一帶就近得多,又挨著大市,過後家裡給傅小姐備嫁妝也方便,您說是不是?」


  傅濟忙「是是是」的應了,他知道這多半是上面的意思,畢竟他一個五品小官,皇上御賜個宅子有些太過了,但眼下既賜了婚,不能讓他寒磣了蕭瀾的臉面,賞的金銀珠寶足足夠他置辦座像樣的大宅子。而且既然太監提點,想必宅子已給瞧了個差不離,價錢也不會高。


  ……這麼看,皇上還是挺看重這個侄兒?

  皇后還有宸妃、榮妃兩位娘娘也賞了東西。


  皇后賞了四樣:一座雞翅木山水屏風,一匹茱萸紋蜀錦,一對兒青釉寶瓶,還有一支鑲了玳瑁的金笄。這意思延湄的笄禮有如皇后親在,對傅家簡直是天大的榮耀。


  ……皇后對蕭瀾也不賴?


  榮妃賞的是一對兒烏木首飾盒,盒裡盛著六隻金花鈿。


  宸妃賞的物件傅濟特意細看了一番,是座鎏金銀竹節熏香爐和一柄麒麟紋嵌寶石的銅鏡。傅濟瞧了快有一頓飯的功夫,那香爐下面做成竹節的樣子,又細又直,上頭如一朵剛綻開的花苞,若燃起香來,翠煙浮空,定是美極了。可傅濟端詳太久,竟生生把香爐看出股子高傲姿態。


  得了賞需得進宮謝恩,傅母趕緊拉著延湄打點梳妝,傅濟千叮萬囑,讓延湄一絲不差的將禮行了一遍才放心。


  傅夫人這輩子也沒想能進皇宮走一遭,一路上戰戰兢兢,攥著延湄的手跟在領路太監身後,氣都不敢喘大了,只覺走走停停,許久才到了皇後娘娘的顯陽宮外。


  宮門厚重,緊閉不開。太監在外唱報了一聲方有宮人出來。


  按禮她們只需在宮門處磕頭,品級太低是得不了皇后召見的,但今日磕完頭宮人並未立即著她們離開。


  母女二人在宮門外又候了一刻多鐘的功夫,裡面有宮女來傳:「皇後娘娘宣夫人和姑娘面見。」


  傅夫人一聽頭上就了冒汗,頗是受寵若驚。她悄悄捏捏女兒手心,很怕她對著生人不講話。延湄似乎覺得有趣兒,也捏了下阿娘。


  那宮女的眼神一直在延湄身上轉,將她們帶到暖閣,恭敬地往裡通報,須臾,有人打了帘子,宣她二人進去。


  一進暖閣,濃郁的花香襲來,傅夫人打了激靈,硬生生將噴嚏憋下。她眼角餘光盯著延湄,見女兒反比自己自若的多,在她身後半步處,提裙行禮。


  「嗯」,前方傳來懶懶的一聲,皇后坐在一張紫檀矮塌上,手裡攏著暖爐,說:「抬頭我瞧瞧。」


  傅夫人小心翼翼地抬眼,見鳳頭塌上皇后著絳綾袍,緩鬢傾髻,金飾滿頭,修剪漂亮的丹色的指甲微抬了抬,叫延湄:「來,到近前來。」


  傅夫人一哆嗦,眼珠都不敢多轉,怕女兒這會子發痴。


  延湄卻並沒有,她聽話的上前,跪坐在腳踏旁,皇后細細的端詳她,好半天才道:「是個好孩子,讀過書不曾?」


  延湄聲音發乾,竟也答話了:「讀的不好。」


  皇后一時笑出來,又問:「都讀的什麼?」


  延湄這下斂了斂眉頭,像是不知怎麼回答。


  傅母趕忙伏身,「皇後娘娘見諒,小女多是太過緊張……」


  皇后擺擺手,似不以為意,「這孩子,怪有意思的。」她道。


  說完這句皇后便不再言語,卻也不叫她們走,只時不時看延湄一眼。


  就這樣捱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外頭進來個宮女低低在皇后耳邊稟報了句什麼,皇后便闔上眼,輕輕道:「去罷。」


  傅夫人緊張得頭昏腦漲,暗暗鬆口氣,總算可以走了。


  但沒成想,剛出了顯陽宮,便有兩名侍女候在那兒。


  其中一個笑盈盈道:「知道夫人進宮謝恩,宸妃娘娘吩咐我等過來瞧瞧,若是得閑,便請三小姐去說說話。」


  「啊,多謝娘娘」,傅母尚發著懵,說話不很連貫。


  那宮女掩嘴笑了笑,過來便拉延湄的手,「三小姐這便跟我來罷。」


  延湄避了下,避之不及竟直接甩手掙開了!


  傅夫人嚇了一跳,忙拉住她的手安撫,解釋道:「她有些認生,兩位姐姐多擔待。」一邊要與延湄一同過去。


  另一名宮女卻扶住她:「我帶夫人在掖門等著就好,用不了多久的,有紫娟姐姐在,夫人放心好了。」


  不讓她同去?傅夫人滿目擔心,那叫紫娟的宮女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說:」夫人擔心什麼?我們娘娘難道還會吃了三小姐不成?」


  傅母趕緊擺手,心裡說我怕她鬧起來駭著你們娘娘。一面殷殷叮囑自己女兒,「阿湄,跟這位姐姐去,見了宸妃娘娘要依禮答話,阿娘就在掖門等著你,啊。」


  延湄定定看了她片刻,福個禮,果真跟著那叫紫娟的宮女走了。


  昨日一場大雪,宮中各處都在清掃,紫娟走在前面,偶爾說一句「三小姐請這邊走」,她穿著一雙厚底的宮靴,步子邁得很快,有冰雪的地方也不繞路,經過一顆冬樹時,手不經意地一碰,樹枝上的雪撲簌簌地往下落,砸了延湄一頭。


  延湄這時停下來,抬眼,紫娟已經不見蹤影。


  她臉上現出些微茫然神色,卻也不見焦急慌張,抬手拍拍頭上的雪,慢吞吞往周圍看了一圈,沒人。她便靜靜站在原地,過會兒再看一圈,還是不見人。


  她也不走,索性捧了把雪,又踮起腳尖兒折了根樹枝,胡亂的畫來畫去。


  紫娟躲在不遠處的假山後觀察,瞧了許久哼笑一聲,轉身回含章宮去。


  虎皮塌上,女子肌膚賽雪,長眉飛鬢,眉間一點硃砂痣平添了無限風情,她一手支頤,懷裡抱了只雪白的獅貓,聽著紫娟的回稟:「婢子瞧了這一遭,這人的確是痴獃呆的。路上我專挑不好走的路走,她幾次險些滑倒,卻也不知避開或是說句話;作弄一下更加反應不過來;后不見了我,連喊一聲也不曾,膽子怯的很。有宮人經過,她不拿住人問路,還在那自己玩兒雪呢。您說這可不就是個傻子么!」


  宸妃好看的眉頭輕輕一動,紫娟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忙跪下去,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娘娘恕罪。」


  「起來吧」,宸妃看她一眼,聲音輕輕軟軟的,「又沒怪你。」


  紫娟咬著嘴唇站起來,一時不敢說話。


  懷裡的貓細細「喵」了一聲,宸妃方又漫不經心地問:「還有么?」


  「有」,紫娟忙欠著身子說:「她認生得很,先前婢子要帶她走時,她還蠻纏著打婢子的手呢。」她瞧著宸妃的神色,話里不由便誇張起來。


  「這確實蠻纏」,宸妃這下笑了,這一笑如春花初綻,紫娟瞧著也驚艷,更不論男子。


  她攏了下手,就聽宸妃輕軟的聲音吩咐道:「行了,把人送出去吧,我現下乏得很,就不見了。」


  「是」,紫娟應聲退出來。


  宸妃兀自發了會兒呆,撓撓懷裡白貓的下巴,勾起抹無謂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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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時紫娟走的慢悠悠,甚至還瞧了瞧幾株剛開的梅花,快走到她撇下延湄的地方,這才加快步子,像是著急尋來的模樣。


  「三小姐……哎喲!」紫娟面色一變,「七皇子,您怎麼跑這兒來啦!「


  ——原地除了延湄之外,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正貓著腰攥雪球,兩人身旁平攤著只老鷹紙鳶。


  這大冬天的怎又把這東西翻出來作耍!紫娟一皺眉,四下里瞧瞧沒見著伺候的宮人,不由心下咒罵,邊掏出塊兒帕子要給五皇子擦手邊狠瞪了延湄一眼。


  延湄正也抬眼看她,只是一瞬,又低下頭去。


  那五皇子也不知識不識得紫娟,只圍著延湄打轉兒,還口齒不清地同她說話,「都跑,跑了,沒,沒……人跟跟,跟我玩兒。」


  紫娟過來扶他起身,就見延湄看了自己一眼,慢吞吞朝七皇子說:「跟她玩兒。」


  五皇子黑黢黢的眼睛一亮,紫娟沒反應過來是怎一回事,只覺他使勁兒拽自己的胳膊,她不敢違拗,被拽的半蹲下身子,這時就見五皇子彎腰摸了兩個雪球,呵呵傻笑兩聲,一個猴竄撲到了紫娟背上,往她脖頸兒和前心各塞了一個。


  「啊!」那雪球冰的紫娟一個激靈,可還沒等她起身,五皇子揮著他那小鋪扇似的雙手,啪一下給她來了個前後夾擊,嘴裡還配了個音「噗!」。


  噗……


  兩個雪球全碎在了紫娟的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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