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5
訂婚宴並非在王宮舉行,而是設在鄰省海島上的一座行宮裡。
行宮城堡寬敞的花園面臨海灣,花園內部偏西的位置,有一座方方正正的大理石泳池,池水在射燈的照耀下澄澈碧藍,水波粼粼,與花園半空中不斷綻放的煙花交相輝映。
泳池正中央,浮起一座由三根鋼柱支撐的圓形小舞台,特邀藝人與樂隊正站在這座小舞台之中,彷彿懸浮在水上,熱情四溢的演奏歌唱。
為了壓過城堡頂樓不斷飛向高空炸開的煙火聲,歌手縱情高歌,將賓客們的熱情燃燒到巔峰。
「你這件禮服太美了!」一個女賓端著高腳杯,站在光彩奪目的射燈下,朝夏沐扯著嗓門大喊:「這座城堡簡直如夢似幻,我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裡!」
夏沐側耳細聽,仍舊無法在嘈雜的人聲中分辨出她說了什麼,那女賓是她的同事,大概是喝多了,晚宴還沒正式開始,就糾纏著不斷向她敬酒。
夏沐剛想推拒,身旁站著的修長身影已經先一步上前,握住那女人的雙肩,將她身子轉了個向,強行往遠處推去,並嗓音禮貌地回答:「這當然不是夢,女士,這麼大動靜,就算半聾也該被吵醒了。」
女人借著酒意掙紮起來,她不想離開夏沐,或是說不想放棄接近王儲的機會。
然而,身後推著她肩膀強行逐客的,正是王儲本人——
段紫潼俯頭靠近她耳邊,以確保嗓音隔離周圍的喧鬧,直接傳入她耳管:「你該嘗一嘗那頭的自助甜點,紅酒不過是調劑品,適可而止,我希望你能整晚保持目前的優雅舉止。」
女人頓時睜大眼,瞳孔驟縮,驚喜感如同電流穿過全身,讓她不自覺的聳肩縮起脖子,受寵若驚地回答:「我以為您不會注意到我,殿下!」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音樂聲中,王儲並沒有回應,她急忙轉過身,卻發現殿下已經走回夏沐身邊。
女人自是不甘,想要殺回去繼續糾纏,可想到殿下說的話,又猶豫了,捨不得損壞自己在殿下眼裡「優雅的舉止」,最終只能放棄糾纏,乖乖走向餐點桌,品嘗甜點。
擺脫了最後一個難纏的同事,夏沐轉身就鑽進了城堡拱形大門,段紫潼緊跟在她身後。
剛踏進正廳,夏沐將手裡的酒杯放在路過侍從的托盤上,抬眼看向大廳里低聲攀談的皇親國戚,廳里的氣氛跟外頭簡直是兩重天,比起露天宴會裡的朋友,融入貴族圈顯然更令人頭痛,她並不想主動上前打招呼。
好在沒人察覺到她路過,夏沐低頭穿過長廊,鑽進一間無人的側廳,捂著胸口閉上眼,開始深呼吸。
「你究竟怎麼了?」卷卷邁步繞到她面前,右手捧起她側臉,一雙紫瞳疑惑地注視她雙眼,「臉色不太好,哪裡不舒服?」
「沒有。」夏沐別過頭,「外面音樂聲太大了,音響震地我心慌,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回頭蹙眉看向卷卷:「我感覺很害怕,很緊張。」
段紫潼定定注視著她,忽然扯起嘴角輕笑道:「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夏小姐,我在城堡周圍安插了十位狙擊手,專門射殺'臨時悔婚的准王妃',你最好考慮清楚再跟我說話。」
夏沐「噗嗤」一聲笑出來:「誰說我要悔婚了!我就是被那群同事纏得心慌了。」
不得不說,熊幼崽總是很容易扭轉她的情緒,一個玩笑,就能四兩撥千斤地驅散她大部分不安情緒。
夏沐舒了口氣,垂眸打量卷卷藏藍色的皇家禮服——
因為兩人配套的星空禮服在「運動過程中」,裙擺被熊幼崽撕破了,來不及重新定製,卷卷最終穿了萬能百搭的皇家禮服,搭配她最愛的星空禮服。
卷卷穿的是類似於閱兵時穿的正規裝,領口有銀白色編織滾邊,牛皮腰帶收腰,左袖口有立體國徽刺繡,長褲長靴,黑色小羊皮手套,腰間有傳統細長佩劍,五月天里穿成這樣,著實厚重了一些。
夏沐抬手解開卷卷領口第一顆扣子,問她:「穿成這樣熱不熱?」
「還好,習慣了,很多場合都得穿這套,不分冬夏。」
夏沐點頭,又好奇地問道:「我記得這種皇家冕服是結婚時穿的呀,你現在穿了,咱們結婚穿什麼?」
卷卷糾正道:「結婚冕服是金色滾邊立領,銀質肩章,白手套,佩劍上的穗子也是金色的。」
夏沐暈了:「有區別嗎?」
卷卷輕笑一聲:「有的,婚禮規範都是祖制,有全程錄像備份,出點差錯很麻煩,萬一後世追究起來,你被從族譜上抹除都有可能。」
夏沐有些吃驚,不過細細想來,還真有過類似的歷史事件——
歷史上有位皇后容氏,就是被這種理由清出了皇家族譜。
倒不是誰吃飽了撐的,非要跟她較真,而是因為她兒子當時沒保住皇位,帶兵篡位的庶出藩王為了「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硬是讓史官篡改了帝后成婚的記載,污衊皇后違反祖制,不算皇家人。
嫁入皇家果真得長點心眼,夏沐不太在乎名份,只要能跟卷卷在一起就足夠了,可她不能容許子女的家業被別人搶走。
段紫潼見她神色憂慮,頓時長睫微垂,高傲的仰起下巴,抱怨道:「這麼害怕被除名?你究竟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還是為了權力和地位?」
夏沐回過神,抬頭眯起眼睛看著段紫潼,這傢伙真是一天不撒嬌渾身都癢!
不過在這大好的日子,該哄還是要哄的,夏沐微微踮起腳尖,剛準備在卷卷耳邊說一句「當然是因為愛你」,側廳大門就「砰」地一聲被人推開,外面的喧囂聲頓時沖入安靜的屋內——
「你們躲在這裡呢!」一群同事湧進來,拎著酒瓶酒杯開始了第二輪轟炸。
好在短暫的安寧讓夏沐恢復了活力,倒也樂得跟同事們玩鬧。
在幾人的起鬨下,一群人開始了一場遊戲——
因為現場武警居多,比賽項目就定為近身格鬥,靠抽籤決定對手,比輸的人要罰酒,或是被丟進泳池。
夏沐穿著禮服,顯然不方便格鬥,但又不想掃了賓客的興緻,心驚膽戰的抽了幾輪,好在運氣不錯,都是白簽,只有抽中紅簽的兩個人才需要對陣。
幾輪下來,卷卷不幸抽中一次紅簽,或者應該說是對手的不幸,另一名抽中紅簽的警官一臉悲催,沖對面的王儲乾笑兩聲,主動認輸,去端酒杯。
可惜一群迷妹迷弟看熱鬧不嫌事大,都想看王儲一顯身手,叫嚷著不允許警官認輸。
尷尬地氣氛中,警官發現地上掉落了一支簽,立即眼睛一亮,衝上前撿起來,舉起來說「剛剛不算,掉了一根,得重新抽!」
這一重新抽,就出大事兒了——紅簽到了夏沐手裡,另一根還在段紫潼那邊。
一群人頓時放肆調侃起來:
「哈哈哈殿下一世英名要毀於一旦了哈哈哈哈哈哈!」
「輸了跳水池,贏了丟王妃,殿下三思啊!」
「接下來殿下要為我們表演節目:史上最憋屈的決鬥!」
……
卷卷手裡攥著紅簽,看向蠢貓咪,眯著桃花眼,笑得一臉無奈。
兩人被起鬨的人群推向中間,對峙中,夏沐一瞪眼,威脅道:「別等我出手了,你直接倒下吧!」
卷卷一歪頭:「愛妃練過內功?」
「沒有,那我碰你一下你再倒!」
卷卷笑道:「行,你碰得著,我就倒。」
夏沐聽出熊幼崽不想束手就擒,立即雙目一斂,冷不防揮出無影喵爪!
眼前人影一晃,喵爪撲了個空!右耳邊傳來熊幼崽的壞笑聲——「這裡。」
夏沐反手揮過去,卷卷卻一個滑步站到了她身後,夏沐急了,身體的戰鬥本能被激活,腳後跟猛地后踢!
身後的人卻一個旋身,回到她眼前,湊近她的臉,嗓音散漫:「你真捨得踢我?」
這是挑釁!
夏沐一咬牙,對準目標,一個猛虎撲食——
段紫潼勾著嘴角飛速後退,眼看著她重心不穩,也不攙扶,直接轉身避讓,夏沐眼前忽然沒了熊幼崽,心裡一慌,徹底失去重心,正面摔向地板!
啊啊啊啊啊熊幼崽!訂婚宴讓我出醜我就不嫁你了!
夏沐心中吶喊著。
因為穿著長裙,不方便撐地翻跟頭,只能認栽的準備雙手支地,半途中腰間一緊,一隻胳膊穩穩地從後背將她撈起,身後傳來熊幼崽的嗓音:「我碰你不算,你碰我才行。」
啊啊啊啊啊啊!
夏沐氣急敗壞的猛然回身,一爪子上去,又沒撓到人,那雙桃花眸子帶著絲慵懶的笑意,盯著她的臉,遊刃有餘地躲避她的攻擊。
夏沐絕望了,她發現其他物種的行動速度,在狄赫拉眼裡,大概就像是慢動作回放……
輸人不輸陣,夏沐咬緊牙關,決定露兩手,就算碰不著卷卷,也起碼不讓人笑話。
下定決心后,她眼神一凜,一提裙擺,翻身一個橫踢,緊跟著單手撐住桌台,一躍而起,凌空朝著卷卷肘擊而下!
就在這一瞬間,殿下仰頭看著從天而落的蠢貓咪,嘴角的邪笑忽然消失了。
蠢貓咪竟然神色嚴肅,殺氣滿溢。
她真的想打我?
這個念頭一出,卷卷滿臉的調皮神色都消失了,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躲也不格擋。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夏沐怎麼也想不到那傢伙為什麼忽然間就不動了……
她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胳膊肘已經「咚」地一聲,砸在了卷卷臉上。
看見卷卷悶哼一聲,彎身捂住臉,夏沐忽然激烈的耳鳴,彷彿那一下砸在了自己臉上,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
周圍的人慌張地驚呼起來。
「你怎麼不閃開……」夏沐鼻子一酸,衝上前,抬手去扒卷卷的手:「讓我看看,打哪兒了?疼嗎?讓我看看!」
卷卷彎腰捂著臉不斷後退,夏沐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湊上前哽咽著哄道:「鬆手,快讓我看看,打著哪……唔!」
她話沒說完,唇上一軟,段紫潼鬆手順勢吻住了她!
激烈而纏綿的吻。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安靜,甚至屏住呼吸。
大廳靜悄悄的,彷彿只能聽見卷卷的吮吸聲,和自己的心跳。
夏沐臉色通紅,雖然記恨熊幼崽嚇唬自己,可又不敢發作,因為那雙紫瞳正看著她雙眼,前所未有的溫柔。
段紫潼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從側兜里掏出一隻酒紅色天鵝絨小方盒。
在眾人屏息凝望中,綿長的吻停止,王儲深情注視著夏沐,打開戒指盒,舉到她面前,挑起唇角笑道:「你贏了,夏沐,這是只屬於你的獎品。」
**
夏沐覺得自己第一萬次愛上了熊幼崽。
她從沒想過卷卷這種低情商生物,會給她一場意料外浪漫的求婚,於是當晚很配合,相當予取予求。
雖然還沒度蜜月,但相愛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蜜月,夏沐幾乎在王宮定居,周末,王后經常帶她一起陪孔雀小公主參加早教課程。
周六一早,夏沐起床刷牙,忽然感覺反胃,低頭就對著水池一陣乾嘔,喉嚨又本能的吞咽,把牙膏沫吞了下去,這一下更加劇了反胃——
「嘔——呃——呃哦……」
衛浴間門沒有關,她這頭可怕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外頭,卷卷鞋都沒穿,一腳踹開了門,驚恐地看向蠢貓咪。
「你怎麼了?」
夏沐撐住水池緩過氣來,趕緊漱了口,之後並沒有異樣,卷卷卻鐵黑著臉,要求她立即去醫院全身體檢。
「我跟你媽約好了,今天要陪她去早教班的。」
「我陪她去。」
夏沐拗不過發飆的卷卷,只能答應去醫院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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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半,早教班。
小孔雀在地毯上推著彈力球,按照幼師地指引,順利將球推進了坑裡。
「很好!素素殿下好棒啊!」早教老師跪在地上,對著小公主誇張地拍手:「跟我一起來,一二三,拍拍手!」
小孔雀張嘴對著老師笑,小肉手在空中揮舞著,跟著老師一起拍。
王后也站在一旁,一臉激動地跟著拍手,打雞血似的跟著老師一起搖晃身體。
站在另一側的某王儲,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地上的妹妹,雙手抄兜,許久,緩緩打了個哈欠。
早教老師結束了協調訓練,從身後拿出一疊色板,抑揚頓挫地開口:「下面,我們開始第二階段的練習!」
王后立即嚴陣以待。
王儲錯愕地回頭看向母后:「什麼?還有第二階段?!」
「噓!」王后沖王儲飛去一個威脅的眼刀。
……
半個小時后,段紫潼覺得人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沒阻止母後生孩子,這些災難原本都能避免的。
兜里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來,是夏沐的來電。
走出早教班,段紫潼背靠在門邊,接起電話:「檢查完了?」
「嗯……沒……沒什麼事。」夏沐嗓音吞吞吐吐,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有些緊張地小聲問:「卷卷,你說咱們第一個孩子……會像你還是像我?」
「想這些幹什麼?沒事別自己嚇唬自己。」
夏沐一愣,小聲問:「什麼叫嚇唬自己?你不喜歡孩子嗎?」
這話問的好,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早教推球遊戲過後,蛋卷殿下仰頭看向樓道的天花板,神色悲愴,委婉地回答:「不是,只是暫時用不著考慮這些問題。」
「我是想……咱們遲早要結婚的……」
「那就結婚後再想。」
夏沐話說到一半被堵住,愣了許久,有些顫抖地開口:「那……萬一……萬一提前有了呢?」
「沒有萬一,避孕針都打了,咱們不用操這個心。」
半晌,夏沐深吸一口氣,低低地開口:「卷卷,你是不是特討厭孩子?」
「沒有,你怎麼忽然揪著這問題不放?」
「我就是問問……」
「你在哪家醫院?這裡一時半刻完不了,我去接你。」
「就是王宮斜對街的三院,回去就幾步路,你陪你妹妹早教吧,我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理掉。」
掛了電話,段紫潼轉身回到早教班。
老師正抱著素素坐在平衡板上,殷勤地對王后誇讚:「這孩子真聰明,您可真會生孩子,個個都出類拔萃!」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一眼王儲。
王后溫柔地笑了笑,回憶道:「我哪兒會生孩子?咱家素素倒是沒讓我吃苦頭,可當年生那頭龍崽子,簡直折騰掉我半條命,懷孕兩個月就開始孕吐,反應特別激烈,三個月的時候還有危險徵兆,陛下還要帶我去打胎,可我捨不得……」
段紫潼目光游移,似乎想起什麼,抬頭看向母后:「孕吐?」
王后嘆了口氣:「可不是嘛,剛開始還好,每天起床的時候乾嘔一陣,後來簡直蹲在洗手間出不來……我當時真恨不得狠心打掉你!」
乾嘔?
段紫潼目光迷茫,似乎想起什麼,神遊天外。
早教老師笑著安慰王后:「第一胎生下來對身體好,打胎容易慣性流產,而且特別危險,我之前一個同事就是打胎的時候大出血,沒搶救回來,太可憐了……」
兩人正談著,沒發覺一旁的王儲像是聽見鬼故事一樣,臉都嚇綠了,神色錯愕地掏出手機,撥給夏沐——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
「如果都像素素這麼生得順利……」
王后話還沒說完,身旁人影一閃,轉頭就瞧見自家龍崽子衝到門口,又折返回來,箭步衝到窗口,拉開窗,一腳登上窗檯,直接躍出大樓。
早教老師:「……」
殿下終於被無聊的課程折騰瘋了嗎?
一頭霧水的王後起身,沖向窗口吼道:「段紫潼!你要幹什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