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除了故意拖延時間,夏沐絲毫沒露出破綻。
交貨的時候,她延長了檢驗鈔票的時間。
那群監視她的人有些疑惑,但夏沐的行動過程,和他們接到的任務內容沒有差別,所以他們並沒有上報異樣。
整個交接過程,比計劃中整整拖延了四十分鐘,待到夏沐說出偽造古畫的藏匿地點時,埋伏在周圍的警察瞬間魚貫而入,將兩撥人重重包圍起來。
夏沐和那群人一起被押送去警車,一個年輕的女警察攔住了押送夏沐的警員,對他耳語了幾句。
她大概是指明了夏沐「線人」的身份,於是,夏沐被送進了另一輛警車。
雖然不能立即證實夏沐的清白,但警隊隊長對她所說的卧底經過十分驚嘆,聽完后立即與她握手,感謝她對打擊這幫團伙做出的犧牲與貢獻。
警車趕到加工場時,天色陰沉,灰暗的雲層彷彿積滿了雨水,蓄勢待發,欲將世間的一切污穢洗凈覆滅。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警笛聲,全副武裝的警察們,支起成排的防|爆盾,無數槍口直指加工廠的所有出口。
夏沐坐在警車裡,看著白大褂頭上套著黑布帶,被兩個警察押送出加工廠的大門。
大概是雙方交了火,有渾身血跡的罪犯陸續被擔架抬出來。
夏沐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猥|褻她的紅髮男人。
那男人傷勢很重,瘸了一條腿,雙手抓著殘剩的一小截腿根,在擔架上無力地哀嚎著。
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警車門砰的一聲,牢牢關上,所有罪犯都被繩之於法。
夏沐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這陰沉的天空,壓抑,卻充滿力量,蓄勢待發。
不多久,她看見一個頭髮灰白骯髒的「流浪漢」,被人押送出來,夏沐堅毅的目光一瞬間柔軟下來。
「那是我爸爸!那是我爸爸!」夏沐激動地捶打警車車門。
在此之前,車裡的人都在為這姑娘的果敢和勇氣所嘆服。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從她身上,看見一個普通人真實脆弱的情感。
由於暫時不能給她自由,警隊隊長點了下頭,幾位警察一起帶著夏沐下了車。
不遠處,那個便衣男警察看見了夏沐,立即走出人群,與她握手--
「多虧你的協助,我們順利圍剿了犯罪團伙,並拿到了錄音證據,這次行動……」
他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
又是一波警察趕來了。
夏沐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卻發現那個男警察見到新來的車隊后,臉色立即僵住了。
夏沐不明所以--新來的那隊警察訓練有素地武裝下車,他們身上的制服,和先到場的警察不太一樣。
每個國家的警察體制都不一樣,就好比伏奧的特工局,在外國人眼裡,也是伏奧警方的一個分支,但性質實際上不太一樣。
所以,看見男警察的表情,夏沐心裡立即升起不祥的預感。
她懷疑這幫人是來「搶功」的。
這種事在國內常有發生,不同部門的警察爭搶破案的頭等功,反而容易把案子攪和亂了。
「他們是什麼人?」夏沐疑惑的問。
男警察回答:「這個區域的片警。」
夏沐心裡有些打鼓:「你們是緝私警察,這案子理所當然應該由你們接手吧?」
男警察蹙眉搖搖頭:「這是他們的管轄區。」
夏沐急問:「那又怎麼樣?罪犯已經抓到了,他們總不會添亂吧?」
「不好說,這個走私團伙是這裡的地頭蛇,肯定沒少給上面打點,說不好聽的,這些片警和這群走私團伙,算是利益共同體,他們很可能想要搶先控制人犯,把案子壓下去。」
夏沐倒抽一口涼氣。
這種事,在伏奧不可能發生,這裡卻不一定,畢竟是個經濟欠發達的彈丸小國,法律漏洞很多,警匪勾結的情況時有發生。
眼看著新一波警察氣勢洶洶地爭奪罪犯控制權,夏沐只感覺心亂如麻。
這是她拼了命換來的結果,絕不能在最後功虧一簣。
夏沐向男警察借來手機,急切的撥給了國內接應的同事--
「陳隊,我是夏沐。」
電話那頭沒有直接回應,隊長大概是在警局裡,立即對身邊吆喝開了:「夏沐有消息了!」
聽見一陣亢奮的歡呼聲,夏沐沉著冷靜的開口:「隊長,計劃一切順利,現在罪犯已經被當地的警方包圍了,但是他們內部有利益衝突,這案子很可能會被他們官方黑掉!我急需支援!」
電話那頭的陳隊長頓了頓,遲疑地開口:「夏沐,你聽我說,我們早前聯繫上了當地使館,但是國家不批准跨國行動,我們沒有聯合追捕令,也沒有攜帶武器裝備的權利……」
沒有批准?
聽到這裡,夏沐的臉色唰的慘白,渾身的血液剎那間結成了冰。
她側過頭,看見那幫片警向緝私大隊要走了錄音證據,並氣勢洶洶地將罪犯一一押送進自己的警車……
夏沐雙拳緊握,眼裡布滿血絲。
她幾乎要捏碎耳邊的手機,心裡滿是絕望。
仰起頭,看向烏雲壓頂的天空,滿腔的悲憤彷彿要化作傾盆的大雨。
就這麼結束了嗎?
懲惡揚善,天道輪迴,一切都像是一場笑話。
一滴冰涼的雨水落在她臉上,天空響起了第一聲驚雷。
夏沐仰頭看著天,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忽然間,一陣轟鳴聲海浪般湧來,夏沐睜大眼睛循聲望去——
成群的直升飛機,遮天蔽日的朝著加工廠的方向飛過來。
夏沐悲慟的雙眼裡陡然升起一絲亮光,她看見那些軍用直升機上,印著巴蘭島聯合軍備的標誌!
耳鳴聲漸漸消失了,她聽見電話里傳來陳隊焦急的嗓音:「夏沐?你聽得見嗎?你聽我說,你可以聯繫當地大使館,殿下的人都在那裡呢!他們一定會發起救援!
咱們在海關被多次攔截后,驚動了國會,高層駁回了我們的追捕請求,但殿下也因此得到了消息,私下聯繫我們,要走了你給我們留下的定位設備……」
夏沐木然看著天上的直升機——
領頭的直升機的機門打開,大牙和黛西穿著聯合軍的制服,興奮的對著下方喊:「夏沐!你牙哥來了!」
剎那間,大雨傾盆而落。
夏沐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是傻傻地咧開嘴,整張臉皺成一團,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眼淚混著雨水,瘋狂地傾瀉直下。
「啊!」
她口中爆發出嚎啕般的嘶吼聲,一次又一次,對著天空瘋狂的吼叫。
張開雙臂,迎接雨水,亦或是,迎接最終的勝利!
**
借著聯合國最高拘捕許可權,罪犯順利被押送回伏奧。
夏瑞安在當地修養了兩天,剃掉鬍子、修剪頭髮,胳膊上的槍傷也經過了複查,人比幾個月前蒼老乾瘦了許多。
夏沐心疼極了,爸爸卻很樂觀,反過來安慰她。
「能活著看見咱家寶貝女兒單槍匹馬剿滅犯罪團伙,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夏瑞安摟著女兒的肩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為你驕傲。你從小到大,一直是爸爸媽媽的驕傲,總會給我們帶來各種各樣的驚喜,但這一次,你徹底超出了爸爸的想象,你是個英雄!」
夏沐在爸爸的鼓勵下,心情也漸漸走出陰霾。
一切都結束了,罪犯終於落網,不久后就會得到法律的制裁。
回國后,夏家夫婦會得到執法部門的公開致歉。
被沒收的財產會被返還,爸媽的特工職稱也會恢復,享受正式職工的退休福利。
當然,還有精神損失費、名譽損失費等多項賠款。
十歲那年,災難從天而降,他們一家人,在漆黑的雨夜裡,艱難前行十三年。
直到這一天,夏沐親手撕開烏雲,讓陽光從新照亮大地。
**
夏沐和爸爸沒停留太久,第三天就跟著大牙他們一起回國。
登機前,夏沐借黛西的電話打給卷卷,卻聽見「空號」的提示。
她疑惑的看向大牙和黛西,「卷卷換手機號了?」
黛西含著棒棒糖,斜著眼睛看向大牙。
大牙神色似乎有些尷尬,故意找話題打岔。
夏沐茫然地看著他們,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忽然意識到,這次救援行動,卷卷並沒有親自參與。
卷卷是不是在生氣?
可卷卷既然暗中出手幫忙,應該是已經猜到了她的計劃,那……
夏沐急切的走到大牙跟前,焦慮地問他:「卷卷換電話號碼了嗎?我還沒跟她報個平安呢。」
大牙尷尬的笑笑:「沒事,兩天前我就打過電話了。」
夏沐怔怔地看著他:「卷卷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她知道我的計劃嗎?」
大牙見她不肯罷休,神色為難的低下頭。
夏沐不想為難他,可此刻她的心都吊在嗓子眼,迫切想知道卷卷的情況,只能腆著臉追問:「她不知道嗎?我想給她解釋一下,你把她新號碼告訴我好不好?」
「不用了。」大牙無奈地抬起頭:「卷卷上個月去問了米爾娜,但米爾娜不肯說。卷卷之前猜到你是獨自行動去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具體計劃,現在都知道了。」
一陣沉默。
夏沐深吸一口氣,顫聲問他:「卷卷是不是不想跟我說話了?」
大牙抿了抿嘴,低頭沒說話。
黛西拍了拍夏沐的肩膀,含著棒棒糖,口齒不清地安慰她:「卷卷祝你以後一帆風順。」
這句安慰,簡直像子彈般,擊碎了夏沐的心。
大牙知道黛西不會安慰人,立即給了她一個「一邊待著去」的眼神。
夏沐嘴唇發白,神色緊張地看著大牙:「我……我可以解釋的,你告訴我卷卷的電話!我怕這次計劃失敗,所以……」
「所以你用最狠的方法,讓卷卷死心?」
大牙終於卸下偽裝,臉上露出責備的神色,不悅地看著她:「夏沐,我跟你說句心裡話吧,大家都談過戀愛,我覺得你要是尊重對方,最起碼的知情權你總不能剝奪吧,不能總拿著我是為你好的借口,自作主張做決定。」
「那決定都是你的想法,別人不一定能接受,你總該給人家自己選擇的權利吧?
還有,你這麼干,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你遇上困難,找卷卷商量過嗎?
我也算是看著卷卷長大的,一直挺活潑的小崽子,這次差點被你氣出精神病,一個多月不肯見人。」
夏沐啞口無言,半晌才開口:「之前幾次,是因為陛下他……」
黛西忽然打斷她的話,講笑話似得說:「卷卷說,你從小到大,一遇到問題,一定會第一個選擇放棄她,從無例外--家人、名譽、工作,可能連小區里的流浪狗,地位都排在卷卷前面。」
她說完就把自己逗笑了。
這話大概是卷卷自嘲時說的,黛西覺得很好玩,想活躍氣氛,結果直接把夏沐說得面色慘白。
「不是的、不是的!」夏沐急切的搖頭,乞求般看向大牙:「你把電話告訴我,我得自己親口對卷卷解釋!」
「沒用的。」大牙無可奈何地看向她,「算了吧,夏沐,你平平安安的,就足夠了。」
一個月前,大牙帶著卷捲去郊外散心。
那天晚上的星光特別耀眼,卷卷躺在摺椅上,神色憂鬱的看著漫天的星辰。
就是那一晚。
大牙看見,卷卷的眼裡閃現出熟悉的光澤,對著天空扯起嘴角,重新露出笑。
大牙拿著飲料和烤肉走過去,問卷卷:「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卷卷站起身,興奮的指著天上一個亮眼的星星,對他說:「你看見了嗎?那顆最亮的星星。」
大牙知道,這捲毛崽被初戀甩掉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所以警惕的反問:「怎麼了?」
卷卷露出以往從容自信的神色,坦然解釋道:「它那麼耀眼,多少人會被它吸引,開始盲目的迷戀和追逐。
可它距離我們幾百上千萬光年,我們看見的,也是它千萬年前的星光。
事實上,它可能早已經滅亡,只存在於過去,我們也只能看到過去的它。」
當時,大牙面無表情地聽著,心裡卻在想:「完了完了,要不要聯繫精神病院呢?」
卷卷嗤笑一聲,仰頭看著那顆星,彷彿卸下了所有的痛苦與不甘,自言自語般開口:「一直以來,我所追逐的,也是我自以為完美的影像,那個活在我回憶里的女孩。
真正的她,可能早已經不存在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拚命抓住一個過去的幻影,一個不存在的幻影,所以才會一敗塗地。」
卷卷回頭看他,海藻般的長發被夜風揚起,一張絕美的小臉在星光下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你明白嗎大牙?錯的是我。」
大牙感到很疑惑,這都說的什麼意思啊?
原來,失戀還能把一個傻乎乎的「吃貨幼崽」,改造成一個「文藝幼崽」。
大牙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大概明白那段話里的意思。
那時候,他就知道,卷卷是真的決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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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志安被緊急召見,他理了理領結,走進國王的書房,恭敬地頷首:「有什麼吩咐嗎?陛下。」
國王一手支著額頭,看不見神色,整間屋子彷彿陷入了腐朽絕望的沉寂。
「陛下?」齊志安關切地上前一步:「您哪裡不舒服嗎?」
還是沒有回應。
齊志安抬頭看向陛下身旁站著的幾名特工,剛想從他們口中問出原因,卻被幾人眼裡暗藏的殺氣,震得陡然回過神。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