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凌晨三點半,齊志安被手機震動聲吵醒。
是沈小玉的來電,他捂住手機,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妻子,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了床,走出卧房。
他站在漆黑的客廳里,接通電話,低聲問:「什麼事?」
「大事。」
齊志安目光一凜,聽出電話那頭不是沈小玉的嗓音,愣了片刻,他鎮定下來,沉聲問:「閣下哪位?」
「沈小玉在我手裡。」
齊志安怔愣一瞬,面上和善禮貌的神色漸漸消失,嘴角勾起譏諷的笑意,冷笑道:「夏小姐?」
夏沐在電話那頭沉聲道:「沈小玉已經招供了,供詞就在我手裡。」
齊志安低低的笑了兩聲,「抱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裝蒜了,齊志安。」夏沐冷冷地說:「我不是在威脅你,只是想跟你談交易,如果你肯合作,我也不會為難你。」
齊志安不緊不慢道:「談交易?就在電話里談?沒誠意。」
**
二十分鐘后,齊志安驅車趕到於昌街北的一片廢棄工地上,三十多年的特工經驗,讓他很快判斷出,除了那個女孩,周圍並沒有其他埋伏。
齊志安神色安然地踏出車門,太陽穴忽然被冰冷堅硬的槍口頂住。
他不慌不忙地走出車子,緩緩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轉身看向夏沐的眼神,卻依舊充滿譏諷。
「身為cga女警,夏小姐是打算知法犯法?你現在沒了王室的保|護傘,行事該低調些了。」
夏沐不接他的茬,目光冰冷地盯著他:「交出我爸,我就放了沈小玉,銷毀供詞,咱們兩清,互不追究。」
齊志安呵呵笑了兩聲,「你不是說她招供了么?那你怎麼不直接讓她交出你爸?」
夏沐用槍口猛地一頂他腦袋,威脅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齊志安眯起眼,「你殺了我有什麼用?」
夏沐冷聲道:「我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偏要拉著我們當墊背?就因為我媽年輕時得罪過你?」
齊志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揚著下巴大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猜到了原因,才懷疑到我頭上,沒想到……呵,你還是太嫩了啊,小姑娘。」
他低頭看錶,抬眼對夏沐抱歉地聳聳肩:「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夏沐一皺眉,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微一哆嗦,眼裡的光澤瞬間熄滅了,雕塑似得立在原地。
見夏沐準時進入催眠狀態,齊志安如釋重負地深吸一口氣,理了理已領,命令似得沉聲道:「把槍給我。」
夏沐神色麻木,順從地將槍遞給了他。
遠處的路燈光微微閃爍,彷彿隨時都會熄滅,夜靜得出奇,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響,突兀得像是踩碎了玻璃。
齊志安一拉夏沐的胳膊,將她塞進副駕駛座。
他鑽進駕駛座,關上門,打開音響,安靜的車裡瞬間瀰漫開悠揚的小提琴樂曲。
像是在和夏沐對話,齊志安一臉得意的開口:「你媽媽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
夏沐神色麻木的低著頭,已經沒了回應的意識。
齊志安卻不在意,發動汽車后,繼續洋洋得意地對夏沐回憶道:「我十多年前,就時刻陪伴在陛下身邊,當時他還是王儲。我自進入特工局,就成了他的貼身近衛,對他的好惡自然瞭若指掌。
王儲當年聽聞自己王妃和近衛的一些風言風語后,就視你媽為眼中釘肉中刺,礙於皇家的面子,沒辦法計較。
陛下繼位那年,也就是我接受第一筆走私交易的那年——
一開始,我選中敖恆當替罪羊,策反他老婆,策劃了□□無縫的行動,可我一直放不下心,擔心新上任的國王為了政績,動用整個特工局的力量追查盜竊案。
所以,我想了個法子——把你媽卷進案子。
以我對陛下的了解,他必然很樂意看見蘇語沫被關進監獄,甚至被判死刑。
只要盜竊案牽扯了蘇語沫,陛下就絕不會徹查,那麼,我們就只需要對抗cga的調查,勝算一下子就又多了三成……」
車子駛入稀薄的夜霧之中,像是陷入了無邊的地獄。
回憶完過往,齊志安抬手將夏沐鬢角的碎發刮到耳後,細細打量她的側臉,嘖嘴道:「真漂亮,可惜了,要怪就只能怪你媽,是她連累了你們一家子。也多虧王后十年前全力保下她,才讓你們一家能再次為我當一回盾牌。」
**
潮濕陰暗的地下室里,三面都是黃土,甚至沒有磚砌的水泥牆。
夏瑞安蓬頭垢面,盤腿坐在牢床上,手腳都戴著鐐銬,滿臉都是髒亂的鬍子,彷彿幾個月間蒼老了十歲。
鐵門外傳來腳步聲,好像來人不止一個。
夏瑞安緩緩抬起頭,死灰般暗淡的眸子直勾勾盯著柵欄門外的過道。
半分鐘過後,鐵門外出現三個人——
一個守衛,一個女孩,還有一個帶著口罩的白大褂。
夏瑞安的雙眼陡然睜大,起身想要衝上前,卻被鎖住手腳的鐐銬阻擋了去路。
他喉嚨里爆發出一聲絕望地嘶吼——
「啊!」
「啊啊啊!」
守衛打開柵欄門,把帶來的女孩推進大牢,神色譏諷的看向夏瑞安:「喊什麼喊?你看看,上頭對你不薄吧,讓你們父女團聚了。」
「啊啊啊啊!」夏瑞安喉嚨里發出野獸般地嘶吼。
太久沒有跟人交流,他甚至忘了如何詛咒謾罵,一雙爆紅的眼睛,痛苦地看著被推進監獄里的女孩,眼裡的哀痛,更甚於仇恨。
這是他最不想看見的結果。
夏沐被推進牢里,木頭似得站在原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夏瑞安呼吸都在顫抖,試圖靠近女兒一步,卻只能聽見鐵鏈被繃緊到極致的咯咯聲。
他嘴唇翕動,像在回憶該如何與人交流,半晌,終於輕聲開口——
「別……別害怕,夏沐,爸爸在這裡……」
夏沐並沒有害怕的樣子,仍舊低頭不語。
看守站在鐵柵欄門外,舉著手機,點開通訊軟體。
齊志安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上,不緊不慢地吩咐,「開始吧。」
一聲令下,白大褂走到夏沐身邊,對著她打了個響指,而後耳語般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夏沐像是被啟動的機器,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走向夏瑞安。
夏瑞安覺得女兒的神色不太對勁,以為她受驚過度,於是張開雙臂,輕聲喚道「來,來爸爸這……唔!」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嘭」的一聲悶響!臉上一陣發麻——
夏沐揮手一拳砸在夏瑞安顴骨,不等他站穩,又提膝對著他上腹一頂!
「呃!」
夏瑞安身子一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還沒看清女兒的臉,雨點般的拳頭就再次向他砸來!
監獄里發出一陣陣痛苦而隱忍的哀嚎。
守衛的手機里,傳來齊志安低沉的笑聲。
齊志安人在國內,只能通過視頻通話,檢驗對夏沐的催眠效果。
眼看著夏瑞安被自己的女兒打得奄奄一息,齊志安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很好,讓她準備行動。」
通訊掛斷後,白大褂拍了兩下手,夏沐頓時停下了動作,恢復了一動不動的狀態,低頭看腳尖。
夏瑞安想要站起身,膝蓋一軟,又沉沉摔回地上,他吃力地抬頭看向女兒,顫聲道:「夏沐?你怎麼了?」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他咬牙切齒地對守衛大吼。
「你不是見過那些實驗品么?」門口的白大褂眼神戲謔地看著他。
「這一切的研究,都是為了你女兒,今晚,她就會幫我們出面交接,不出意外的話,她會被蹲守在碼頭的警察逮個正著,替咱們背下鐵證如山的罪名。」
剎那間,夏瑞安只覺得渾身流淌的血液都成了冰。
他一把抓住女兒的腳踝,急切地叫道:「夏沐!你不能去!別聽他們的話!你醒醒!夏沐!」
夏沐依舊低著頭,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
米爾娜教授躺在巴蘭島別墅外的摺椅上,看著被染成玫瑰色的夕陽,神色充滿焦慮。
會成功嗎?
七成的觸發率,兩個月的極限訓練。
那個女孩忍受了一切痛苦,奧氮平、致幻劑、氟哌啶醇……
兩個月來數十種催化和治癒藥劑交替使用,甚至得靠電擊,刺激出穩固的本能反應。
理論上,催眠的成功率很高,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夏沐只要看見紅色的事物,就會驟然進入淺度催眠狀態,漸漸恢復清醒。
但是,她本身已經被那幫人催眠,一旦陷入對方的控制之中,二重催眠的觸發率,米爾娜根本沒法肯定。
理論上,是七成的成功率,可她從沒做過實驗。
這是第一次嘗試,真正的成功率,恐怕只有五成。
她反覆警告過夏沐,可夏沐始終堅持自己的計劃。
只有被催眠控制后,齊志安才可能將她送去國外的老巢,跟夏瑞安關押在一起。
借著被催眠的掩護,所有人都會對她放鬆警惕,甚至就像在國內一樣,安心的放任她獨自執行誘導任務。
一旦米爾娜的二重催眠被觸發,夏沐就能夠進入淺度催眠,很快恢復清醒。
那一刻,就是她絕地反擊的時機,她要救出父親,直搗黃龍。
所以,她故意走進圈套,逼齊志安動手。
臨行前,米爾娜為夏沐特製了一雙球鞋——
淺藍色的斜面,深紅色的鞋帶。
紅色畢竟是比較醒目的顏色,但卻是催眠效果最顯著的顏色,不能更換,
米爾娜擔心對方的催眠組織看出破綻,才選了這樣隱蔽的措施——
因為夏沐被催眠待命時,會一直盯著鞋尖看,被觸發進入二重催眠狀態的幾率會更大。
可究竟能不能成功,誰也不知道。
米爾娜在胸前划著十字架祈禱:「幫幫那個女孩吧,讓她清醒過來……」
**
「走吧,咱們該開始行動了,美女。」白大褂對夏沐拍了拍手。
夏沐立刻機械般的想要轉身,腳腕卻被父親一把抓住。
不知哪來的力氣,奄奄一息的夏瑞安,雙手像是鐵鉗般,緊緊抓住女兒的腳腕,顫聲嘶吼:「別走!夏沐!你醒醒!你醒……咳……咳咳!」
他胃部一陣絞痛,乍然嘔出一口血,滴趟在夏沐的鞋上,把原本淺藍的鞋面,也染成了紅色。
守衛見狀,箭步衝進鐵牢,一腳踹開夏瑞安的手,喝道:「滾開!」
「夏沐!別聽他們的話!」夏瑞安瘋狂的嘶吼。
夏沐直勾勾盯著鞋面上暈染開的血跡,一雙獃滯的琥珀色眸子,緩緩地,死灰復燃、
霎那間,收縮成了一條豎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