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〇章

  是蛋卷……


  是那個包子臉幼崽!


  穿蛋卷殿下周邊類服裝的民眾很常見,夏沐卻偏偏能確定,那個洞洞鞋女孩絕對就是段紫潼本人!

  雖然外形與幼年天差地別,但那傢伙骨子裡拽兮兮又謎之蠢萌的氣質,讓夏沐像是一瞬間回到了七年前。


  那個陽光刺目的午後,她被一群男孩堵在假山裡,同樣的危險氣息,讓那群人放棄了對她的報復。


  此時此刻,那幫碰瓷男孩滿臉掛著豆大的汗珠。


  對峙數十秒,段紫潼陡然邁近一步,眾人當即驚吼一聲,連滾帶爬作鳥獸散。


  那幫男孩很快消失在正午炎熱的街道口,唯剩下那個被踹傷了腿的碰瓷男,被兄弟拋棄,獨自喘息著,一瘸一拐奮力逃脫。


  段紫潼立在原地,似乎並不打算追擊,剛才說的話,只是為了嚇跑那群人,免得耽擱太多時間。


  目視著那群人乖乖滾遠,唯獨那瘸腿男,還以每秒鐘一厘米的速度,龜速逃命,始終沒有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殿下沒耐心等下去,深吸一口氣,轉過身——


  夏沐像是被一股電流穿過全身,頓時渾身都僵了。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該死的藍白條紋體恤上,好像還有一滴牙膏漬!


  她急忙用指甲摳掉,又拽了拽牛仔短褲的邊緣,想把褲子上的褶子扯得平坦些……


  來不及了,那頭包子臉幼崽正在往跑車走去,腿長了,速度就是不一樣。


  夏沐猛地站起身,緊張得不知該先邁那條腿,忽然開始不自信,覺得自己的打扮很糟糕。


  從前,爸爸讓她出門化一點淡妝,她不聽,關鍵時刻,終於後悔了。


  可餘光瞥見殿下那一身卡通短裙配洞洞鞋的打扮,夏沐瞬間重拾自信……品味再爛也爛不過殿下了。


  她鼓起勇氣,快步走到馬路邊,張了張嘴,想說一句「中午好,殿下」,卻緊張得完全發不出聲。


  蛋卷殿下餘光注意到某個靠近的身影,一雙紫瞳隨即警惕地轉向夏沐——


  夏沐頓時繃緊身子!


  她完全放棄主動打招呼,決定等對方先開口。


  腦子裡飛轉,不知道這頭腹黑幼崽第一句話會說些什麼……


  一陣暖風拂過,殿下默然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跟她擦身而過。


  夏沐難以置信的睜大眼框,仍舊僵愣在馬路邊,暖風拂過鼻尖,帶來那人熟悉的氣息,卻與她形同陌路。


  一片寂靜。


  燥熱的夏末秋初,她卻猶如置身冰天雪地。


  這頭包子臉幼崽,已經完全忘了她嗎?


  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夏沐渾身發顫,急切地想挽留什麼,卻沒有轉身的勇氣。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人行道,朝夏沐跑來——


  「總算找著你了!」陳家樹一路跑到夏沐跟前,擦了擦一腦門汗水,開心地說:「迷路了吧?哈,我還擔心你不來了呢,怎麼不打電話給我?走吧,餐廳就在前面不遠,我帶你過去。」


  夏沐神思恍惚的看著陳家樹,身後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引擎開始咆哮……


  殿下要走了。


  夏沐絕望的低下頭,就這麼結束了。


  陳家樹察覺她神色異常,立刻急道:「你怎麼了?夏沐?夏沐?」


  安靜的街道上,這一聲「夏沐」,飄散在溫暖的陽光里,最終鑽進了敞開的車窗里。


  下一秒,跑車的引擎聲忽然停止了。


  「沒……沒事。」夏沐掩不住臉上失落的神情,只想儘快離開這裡,她破天荒的拉住陳家樹的胳膊,急匆匆的催促:「走!走吧,我餓了。」


  下一刻,身後傳來利落的開關門聲,那頭腹黑幼崽走下車,快步追上來。


  夏沐的心死灰復燃。


  「對不起,打擾一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比兒時成熟了許多,音色卻還是能分辨。


  殿下追上來幹什麼?夏沐眼珠轉了轉。


  陳家樹先轉過頭,身後那張精緻的臉孔,猝不及防躍入眼帘,他晃神一瞬,才忙答道:「有事嗎?」


  夏沐也緊隨著轉過身,抬起頭——


  段紫潼就立在她身後。


  這樣的距離,她竟然得把脖子抬到一百二十度,才能直視那頭腹黑幼崽的雙眼。


  真不甘心!以後要穿高跟鞋!


  段紫潼目光卻並沒有轉向夏沐,而是注視著陳家樹,一本正經的開口:「我剛剛遇上了碰瓷團伙,行車記錄儀也沒打開,你女朋友好像看見了全過程,能不能幫忙做個證?」


  一聽「女朋友」三個字,陳家樹頓時滿面桃花開。


  「我不是他女朋友。」夏沐當即滿臉惱火的否認。


  話音剛落,段紫潼的目光流轉,視線落回夏沐臉上,神色鄭重的向她確認:「不是么?」


  夏沐心口一窒,獃獃對視那雙淺紫色眼眸,深邃的眼瞳被覆在長密的睫毛下,帶著一股優雅的憂鬱氣質。


  她第一次被段紫潼垂眸注視,不像挑眼時那樣極富侵略性,這個角度,讓她有種被深情包裹的錯覺。


  「不是。」夏沐坦白回答:「我們是同學。」


  得到這個答案,那雙紫瞳中掠過一抹得意。


  殿下勾起嘴角,抬手指向路邊的監控設備:「噢,才發現,這裡有攝像頭,那就不麻煩你們了,謝謝。」


  說完便轉身離開。


  陳家樹一頭霧水,口中不禁嘀咕:「這麼大的孩子就開跑車上路了,有駕照么?」


  夏沐沉默注視著段紫潼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犀利起來——


  她極度懷疑,這頭腹黑幼崽剛剛的那句問話,只是為了詐得她親口說出「我不是他女朋友」這幾個字!


  看著跑車在路口掉頭,駛向對街的地下車庫,夏沐的所有思緒,彷彿都跟著那頭腹黑幼崽離開了。


  殿下是不是認出她了?

  那為什麼就這麼走了?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嗎?


  夏沐有些不確定,她初一的時候是齊脖子長度的學生頭,當時臉上還有點嬰兒肥,身材要比現在纖細些,殿下一時認不出也不奇怪。


  「夏沐?夏沐!」陳家樹一把拉住她手腕。


  夏沐回過神,條件反射般甩開他的手,蹙眉道:「怎麼了?」


  陳家樹有些失落,指了指路邊:「你剛剛不是說餓了嗎,咱們快去吃飯吧?」


  「噢。」夏沐抱歉的笑了笑,轉身走向街邊人行道。


  「你今天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剛剛看見碰瓷的,被嚇著了?」陳家樹跟在她身後。


  夏沐想否認,又不想被發現自己是在為剛剛那頭狄赫拉而心神不寧,只得支支吾吾的承認:「嗯……那群人好凶。」


  陳家樹心都軟成一灘水,愧疚地看著她:「以後出來吃飯,我去你家接你吧?」


  「不用。」夏沐沒抬頭:「以後咱們有事還是學校里談吧。」


  陳家樹看她悶悶不樂,上前打趣道:「你跟我一起,用不著怕被碰瓷的盯上,我那台老爺車外形安全得很,碰瓷的寧可去撞機車,也不會來訛我。」


  夏沐終於笑了,側頭白了他一眼。


  走進餐廳,夏沐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只點了一份最便宜的主食,其他死活不肯點,並且搶先一步,自己掏錢買了單,這才安心坐下來談事。


  **

  周末上午,按照計劃,兩人來到清河監管分局,陳家樹陸續採訪了三個符合條件的犯人,夏沐在一旁做筆記。


  因為採訪基數太小,三個罪犯的童年經歷基本上挑不出相似的地方。


  「掠奪型犯罪人格」,是反社會人格中最讓人痛恨的人格之一。


  接受採訪的三人當中,有兩個人從小缺乏關愛,父母離異、街頭流浪。


  而另一個人卻出生在一個尋常溫馨的家庭,整個童年都沒有任何坎坷。


  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採訪,走出監管分局,夏沐有些迷茫。


  陳家樹接過她手中的筆記本翻看,喃喃道:「這三個犯人的共同特點不明顯,我們下星期得繼續取樣採訪。」


  夏沐點點頭,輕聲說:「我不太肯定,這些罪犯的反社會人格,真的跟幼年創傷有很大關係嗎?我總覺得……」


  「覺得什麼?」


  「算了。」


  陳家樹笑道:「覺得他們就是天生的畜生?不是因為後天條件所迫,是嗎?」


  夏沐猶豫片刻,點點頭,答道:「咱們總是在挖掘犯罪動機,和罪犯的性格形成原因,總有點為這些人的惡行找理由的意思。


  可你剛剛也看見了,他們根本沒遇過什麼巨大的挫折,並且至今毫無反省之意,甚至說起犯罪過程,還有點得意。


  我就是覺得,咱們研究的這個課題,恐怕根本不成立,童年創傷誰沒有過呢?一部分惡人,就好像是天生性格如此,還不如從生物學上,尋找他們基因里特點。」


  「不是的。」陳家樹反駁:「咱們探尋他們的童年創傷,只是犯罪心理學中的一小塊拼圖,並不是為了幫罪犯開脫,而是為了完全分解他們的思維邏輯,拼湊出他們的動機與行為,知己知彼,未來才能徹底掌控並且戰勝這類人。」


  夏沐點點頭:「還是得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的,去面對這類人。」


  **

  周三傍晚,夏沐陪楊琪和尤婷婷,去看了最近那部火爆的《破曉海岸》。


  整部電影都在水準之上,不論是節奏感刺激感,還是結尾的煽情,都比較精彩,走出影院時,觀眾的情緒都十分激動。


  夏沐卻始終毫無代入感。


  電影里的那頭狄赫拉儲君,性格耿直得近乎愚蠢,居然為了將遇難女孩留在島上,跟全體訓練員發生武力衝突,賺足了觀眾的眼淚。


  這哪裡像是那頭腹黑幼崽會幹的事?

  **

  首映第二天,王后邀請了一眾親戚好友,在影院包場,並強行拖著蛋卷殿下一起觀影。


  原本熱血感人的影片,在蛋卷殿下時不時的笑場中,變得像是一場喜劇片。


  電影結束,燈光亮起,獲批採訪的記者立即沖向王后和儲君——


  「王後殿下,能談一談觀影感受嗎?」


  王后習慣性抬手去擋攝像機,囑咐道:「不要拍,你們寫個訪談錄就行。」


  攝像師只好撤出影院,只留下記者和筆錄員,現場採訪。


  王后優雅的坐在硃紅色觀眾席,認真的接受採訪:「我覺得電影拍得不錯,劇本還原度很高。」


  記者繼續詢問:「影片對殿下的性格的塑造,還原度高嗎?」


  一旁傳來蛋卷殿下的笑聲。


  記者立即把話筒轉向儲君:「殿下,您能親自談一談對影片的看法嗎?」


  段紫潼翹起長腿,抿起薄唇,眯眼看向記者,似乎在等記者說明,問的是「哪方面看法」。


  在那雙迷人的桃花紫瞳注視下,身經百戰的女記者一瞬間臉紅到耳根,語無倫次的詢問:「就是……就是電影本身對人物的詮釋,您覺得怎麼樣?」


  段紫潼微微垂眸,似乎陷入回憶:「我覺得不太符合實際。」


  記者很驚訝:「為什麼?您覺得導演對主角的性格詮釋,與您本身,有很大出入嗎。」


  段紫潼聽聞此言,又忍不住扯起嘴角,忍著笑意,認真回答:「不光是我,這電影里,巴蘭島訓練員,全體拚命阻撓我留下那個海難少女,我覺得這個特別不現實,換到現實里,他們應該是拚命跟我搶著收留那位海難少女。」


  「……」記者:「您是說現實中,巴蘭島的訓練員,是很熱情好客的,是嗎?」


  殿下目光流轉:「也不是好客,主要得看客人是誰,像電影里那種性感柔弱的omega,要是能登島,訓練員肯定全都很『好客』。


  我們那個島比較封閉,訓練員的假期比學生還少,常年都看不到一個omega。


  還記得去年放假前,我去訓練員辦公室交報告,一進門就看見訓練員趴在辦公桌上,不停地對著個小瓶子吸氣。


  我當時很驚訝,問他,『老師,你怎麼了』,訓練員立即一臉興奮的舉起手裡的小玻璃瓶,熱情的邀請我一起去吸兩口,我當場拒絕了,義正言辭地告訴他,母后不讓我吸毒。


  訓練員對我擺擺手,說『你誤會了,這是a級omega的信息素,好不容易讓同事幫我捎來幾瓶,聞著可爽了,你快來吸兩口,機會難得『……」


  回憶完畢,段紫潼一手托著下頜,感慨道:「當時,我看著訓練員興奮的笑容,就覺得……」


  記者見儲君神色猶豫,急忙接話道:「是覺得很心酸,島上的老師很辛苦,是嗎?」


  「不是。」段紫潼抬眼對她笑:「我就覺得,我得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不能變得跟他一樣沒出息,所以我今年就通過考核了。」


  「咳咳……」王后立即狠狠瞪了段紫潼一眼,示意這頭小混球別亂說話。


  記者:「……」


  咱們儲君,和電影里那個善良天真的小飛龍,好像不太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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