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相聚
就在沈獨幾人踏進都城的那一刻,皇宮之中的趙敬光收到了消息。
他立即召見了沈獨和趙明義,沈獨屢挫北翟但一直以來都隻擔著個校尉的名頭,若是再找理由降罪又要引得一些頑固派口誅筆伐,趙明義隻能封了他個守城門的小官,明升實貶。
趙明義也遭到申斥,趙敬光以說過不許和北翟大動幹戈為由,責罵趙明義陽奉陰違,好大喜功,直接否定了他一年多來的功勞,隻賞了些金銀布匹以慰苦勞,趙明義嗤笑,應該說他父皇好歹還留了臉麵,沒有把這最後一點賞賜都收回去嗎?
趙敬光這次接見兩人,就是為了拿回羽林衛的虎符和許遠手中的將軍朱印,北翟人在沈獨手裏連吃敗仗讓他相信吳越有能力做的更好。
沈獨的身份始終讓他放心不下,隨著年紀漸長,他也漸漸感到力不從心,近來他總是夢見沈廷安站在一片血海裏不停地質問他,而他身處一片陰森的墓地中,周圍的墓碑鮮血淋漓,無數個看不清麵孔的人影晃動著,掐著他的脖子,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得不到答案的沈廷安無比憤怒,一槍刺來,在尖利的槍尖刺穿心髒的時候,他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心有餘悸。
或許老天是在警示他,沈家的人對他心懷不軌,他馬上就想到了遠在大勝關的沈獨,他聲名漸起,越來越像當年的沈廷安,隨著一封封的捷報傳回來,趙敬光心中的不安與猜忌一日勝過一日,最終還是決定把人叫回來,不給他一點複起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宋淵是他的肱股之臣,他不能讓沈獨這個女婿成為他仕途上的汙點,讓他們君臣離心,是時候為她再挑一門好婚事了。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太子也去把你妻子接回家吧,一直留宿宮中像什麽樣子!”皇後把人接進宮就死死地關在棲鳳宮裏,沒人能見她一麵,外麵流言四起,說其實太子妃早就殞命,皇後一直秘不發喪,太子早就在大勝關和宋瑜瑾日久生情,皇後暗中鏟除障礙……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讓趙敬光糟心得很。
趙明義去了棲鳳宮,見到了坐在鳳椅上衣服空蕩蕩的皇後,頓時淚灑當場。
“兒臣不孝,未能在母後身前侍奉,還讓母後牽腸掛肚,提心吊膽。”一年不見,皇後已經透出日薄西山之態,哪怕之前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趙明義還是心頭泛苦。
“好孩子,你能平安回來,母後就心滿意足了。”皇後瘦的脫形的臉上露出笑意,“快來看看你的孩子,自打出生,他還沒見過你這個當爹的呢。”
在一旁眼巴巴望著的太子妃趕緊抱著孩子湊了上去。
趙明義抱著虎頭虎腦的兒子滿心憐愛,全然沒有注意到孩子的母親,讓太子妃不知是喜還是悲,還是皇後看不下去了:“你喜歡孩子,更要關心孩子的母親。這一年多來,她不僅親力親為照顧孩子,還一直在母後麵前侍奉湯藥,替你盡孝,吃了許多苦,你既然回來了,就要好好待她。”
為了防止玉貴妃趁太子府無人坐鎮對太子妃的肚子下手,她把人接進來嚴防死守,還是有好幾次差點著了道,生產的時候更是差點一屍兩命,後來太子妃不放心,孩子的任何事情都不假手於人,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連做飯洗衣都是親力親為,這才順順利利渡過了這一年。
太子妃雖然不甚聰慧,但她對太子卻是真心實意的。
趙明義看向憔悴了許多的太子妃,目光溫柔:“勞你辛苦了,你放心,現在我回來了,不會再讓你受苦的。”
這一句話比什麽都管用,太子妃含淚搖頭:“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直到小夫妻敘完別離之情,皇後讓太子妃抱著孩子退了下去,從袖子裏拿出半塊玉佩。
“這是你外祖留下的信物,他手裏有一支精兵,當年是為了讓我和你舅舅日後有所倚仗偷偷地訓練的,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我把屬於我的這一份交給你,希望你能用它做該做的事。”
“母後……”這種交代後事的語氣讓趙明義心裏發慌。
“母後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你和常樂平平安安的,隻是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由不得你們。”皇後眼底透出一絲悲涼,“常樂我已經遂了她的心願,今後我也沒法再管了。我不知道你今後到底要走一條什麽樣的路,但無論你做什麽,母後都支持你,別對不起自己的心就好。”
“兒臣一定時刻謹記在心。”
皇後笑笑:“好了,既然回來了,就把妻子一同接回去吧,我年紀大了受不住吵鬧了。”
趙明義鼻頭一酸,澀聲道:“母後,您多多保重,兒臣和常樂都離不開你。”
皇後笑而不語,慈愛地看著他,輕輕地揮手示意他離開。
在趙明義走後,皇後弓著身子嘔出一大口血來,濃稠的鮮血灑滿了整個衣襟,她卻渾然不覺,喃喃道:“信,該送到了吧?”
沈獨在半路與趙明義分開,離開皇宮的時候,一個毛手毛腳的小太監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他把人扶起,目不斜視地離開了。
等走到無人的地方,他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紙團,上麵隻有寥寥幾字。
午夜,冷宮。
沈獨神色一冷,攢緊了紙條。
宋瑜瑾乘著馬車直奔宋府,得了消息的謝瑛容早早等在門口,剛見到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女兒就泣不成聲,抱著她不住掉眼淚。
一年不見,母親似乎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裏都帶著憂愁,一見麵宋瑜瑾才覺得思念如流水,注滿了整個心間,又酸又苦,就連聽夏也哭成了個淚人。
後來移步廳內,宋淵也在,謝瑛容迫不及待地拉著她,翻來覆去地問她在大勝關的生活,宋瑜瑾不嫌煩地一遍遍說著,除了自己偶爾幾次遇險的事情瞞下來了,其他的都一絲不漏地交代清楚了。
謝瑛容聽得女兒吃了那麽多的苦,心疼不已,連聲讓下人準備成堆的好吃的,好用的,務必要把女兒缺的都補上,一向不喜鋪奢的宋淵也沒有阻止。
“娘,你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往大勝關送成堆的東西,我哪裏會缺衣短食,你也別聽風就是雨的,大勝關是個好地方,等什麽時候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你別唬我,苦寒之地能有什麽好的。”謝瑛容不信,“如今你爹已經是丞相了,俸祿都多了一倍,你想要什麽隻管開口,你爹的銀子都是賺給你花的。”
宋淵笑嗬嗬的應著,一副全聽媳婦做主的模樣。
宋瑜瑾猶豫著開口:“爹,你怎麽突然就被提拔為丞相了。”
一說起這事,宋淵臉上的笑都淡了幾分,許久才歎了一口氣。
“帝王的心思,誰能猜得到呢。”就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和丞相這個位置無緣的時候,趙敬光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又把他給送上了高位,“天子近臣,不是你以為的那麽好當。”
宋淵不過上任短短半月,卻覺得比在翰林院幹三年還要辛苦。
趙敬光隱隱幾次表露出的想要廢太子的意思,宋淵每次都勸了下來,第一次的時候,趙敬光還覺得有些道理,到第三次的時候,趙敬光看他的眼神裏已經帶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不滿。
宋淵萬萬沒想到他們君臣之間的隔閡來的這麽快。
“那皇上讓沈獨回來,是想……?”
“大約他還是有些忌憚沈家的吧。”宋淵摸了摸胡子,“沈獨在邊關鋒芒畢露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不管沈家有沒有錯,沈獨和皇上可以說已經站在了敵對的立場,一個皇帝怎麽會讓自己不信任的人手握大權,這不是往自己腦袋上麵懸一把刀嗎。”
還有一件事沒說的是,趙敬光找他談過,要為宋瑜瑾重新擇婿,宋淵歎氣,暫時不去想這些煩惱的事。
“我聽說,你們和太子走的很近?”
“太子為人寬厚,宅心人地,而且心懷天下,是個很優秀的儲君。”這一年裏看著趙明義為了大勝關奔波忙碌,宋瑜瑾都看在眼裏,這樣一個勤勉聰慧的兒子可比趙明旭那種口蜜腹劍,假仁假義的人好多了,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看上了他哪點。
聽得出來女兒對太子的欣賞和認可,宋淵點頭:“為父自然知道你的為人,可在別人眼裏,未必是這麽想的,如今在天子腳下,我又剛剛接任丞相一職,多少溜須拍馬的人上趕著阿諛,你們的一言一行總免不了被人揣測解讀,你要收斂些脾氣。”
玉貴妃身邊的秀珠已經在宮門口“偶遇”他好幾次,宋瑜瑾在大勝關和太子朝夕相處的流言傳出來以後,讓玉貴妃十分警惕,秀珠就是奉命暗示他太子並非良婿,生怕他要把女兒嫁給太子,宋淵無意卷入這些勾心鬥角,所以隻能提點女兒收斂言行。
宋瑜瑾一點就通:“女兒明白,不會讓父親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