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章：情愫
馬秀兒咬死了不認，九霄就和她爭辯了起來，馬秀兒哪裏是他的對手，幾句話就被帶到溝裏去了，惱羞成怒之下一把把人推到了門外，九霄不依不饒隔著門板非要馬秀兒給他一個答案，馬秀兒又羞又氣，差點都急哭了。
“好了，吵什麽吵，你現在都還是一介階下囚，哪來的心情弄這些事情。”宋瑜瑾給馬秀兒解圍，“進來拿著你的東西去找沈獨，丟在我們這裏是什麽意思，想嚇得我們晚上不敢休息嗎！”
九霄不甘不願，但宋瑜瑾說的也沒錯，他現在的生死都還握在別人手裏，隻得老老實實聽話，把人頭拿了出去，他嫌棄地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北翟將領，想了想，偷偷摸摸地去廚房的水缸邊用水衝洗這個遭人嫌棄的玩意，又找了塊大花布包起來。
等沈獨幾人乘著微明的天色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九霄百無聊賴地坐在大門口的石階上，懷裏抱著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一副他們再不回來就要無聊死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跑了呢。”沈獨翻身下馬，一夜的鏖戰讓他臉上帶了疲憊之色，清掃戰場的時候到處都找不到九霄的人影，張嵐他們都懷疑九霄趁著銀針封脈被解開跑了，沒想到還算老實，乖乖在這裏等著。
“喏，我說到做到。”九霄獻寶似的把懷裏的包裹遞上去，小眼神充滿期待。
沈獨身後的張嵐笑了起來：“不是吧，還弄塊布包起來，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難道還會怕這個，要不要我再給你摘兩朵花插在上麵，更好看些。”
九霄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還挺有想法，包起來血不會流的到處都是，做的挺好的。”張嵐哈哈笑著，一臉揶揄。
幾人穿過前院進了書房，沈獨看了眼九霄的戰利品，從桌上積壓的文書裏抽出一封信。
九霄目光一亮，急忙抽出信紙，發現被裁去了大半，隻留下三指寬的部分，上麵寥寥數語，但提到了青雲在趙明旭身邊過得很好，這就已經讓他足夠高興了。
“我……我以後還可以跟著你上戰場。”開心過後，九霄別扭的開口。
“恕我直言，雖然你這次幫了很大的忙，但我還是信不過你。”沈獨看向張嵐，後者笑嘻嘻地拍了拍九霄的肩膀，“我會讓張嵐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一段時間，如果你有什麽小心思的話，他會送你去大牢裏和蕭元愷他們作伴的。”
嘴上說是去和蕭元愷作伴，其實是送他去受刑，那個文棋的人，雖然看起來內向得很，但在刑訊一事上十分老練，他見過被文棋審訊過的那錯和蕭元愷，兩人幾乎被脫了一層皮。雖然他自己也是從差不多的地方出來的，比這殘忍的手段也見過不少，但沒有人會喜歡自討苦吃，所以九霄沉默著點頭。
這邊，叫人來把血跡清洗幹淨以後，宋瑜瑾開始盤問馬秀兒和九霄的關係。
馬秀兒心虛的把事情一股腦地倒了個幹淨。
在蕭宅九霄就跟個透明人似的，誰都知道他是趙明旭的人，是個殺手，平日裏和他相處難免疏離，九霄也不湊熱鬧，和其他人不冷不熱的處著，
馬寶兒在夥房人又小，力氣弱，幹的活比別人少，夥長還總是偏袒他，不免遭人眼紅，背地裏就被其他人合起夥來欺負，又一次就正好撞在了九霄跟前，被他給收拾了。
馬秀兒知道以後先是去夥房把那幾個欺負哥哥的人都給打了一頓，又去找九霄道謝，她不知道九霄的來曆，隻覺得這個人雖然有時候說話凶巴巴的，但人家長得好看啊，傻乎乎的腆著臉湊了上去，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長久處在黑暗無光的世界裏的人，其實是最渴望別人的溫柔與關懷的，馬秀兒心思澄澈如水，又帶著少女的朝氣與開朗，輕易能就融化一塊堅冰。
少年慕艾的年紀，生出情愫也是理所當然。
九霄從小被關在暗牢裏訓練，接觸的最多的人除了青雲就是趙明旭，善惡是非對他而言就是主子的命令和青雲的話語，而且很多人情世故並不懂，故而遇上馬秀兒這種把他當做正常人相處的人，就會顯得呆頭呆腦，言行舉止看起來有些驚世駭俗，馬秀兒一開始以為他是腦子有病，覺得他甚是可憐，去找蕭曼想給他好好看看腦子，結果卻從蕭曼那裏打聽來了九霄的來曆。
一聽他居然是那個害的平州百姓活不下去的大壞蛋的手下，馬秀兒立即和他絕交，表明自己絕不和傷害沈家夫妻倆的人在一起。
九霄在蕭宅待了這麽長時間，其實也有些沉溺於這種平靜沒有你死我活的生活，不用為了主人的一個命令而奔波勞碌，也不用過刀頭舔血的日子，這裏的人雖然不熱情，卻也不會一轉身就要他的命，他可以安心的一覺睡到天亮，還有一個可愛的姑娘，天天在他耳邊咋咋呼呼，就好像原本寡淡的生活裏被放了鹽，有了別樣的味道。
他甚至想，有一天可以帶著青雲來這裏成家生子，終老一生。
可當他第一次試著去表達自己的心意的時候，遭到了堅定的拒絕。
頭一次動心，就得到了這麽個鮮血淋漓的結果，當然不甘心，一連幾天去堵人，最後無可奈何的馬秀兒就告訴他，隻要九霄能做個好人，她就原諒他。
她的意思是讓九霄棄暗投明，不要跟著壞人混了，誰知道那家夥怎麽想的，居然拿著個血淋淋的人頭來證明，滿臉血汙，神色猙獰，看起來更像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了，馬秀兒會答應才怪。
宋瑜瑾哭笑不得，說來說去還是臉的問題，點著馬秀兒的腦門：“你這個看臉的毛病什麽時候能夠改改？”好在這小丫頭在是非麵前分得清輕重，要是像方明珠那樣，為了一份不值得的感情尋死覓活，她真是得出門去拜拜菩薩。
“沈大嫂，你放心，我雖然喜歡長的好看的人，但這一年多來你教我讀書寫字，我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感情沒有對錯，人卻是要分是非的，在他沒有變好以前，我都不會再喜歡他了。”
宋瑜瑾歎息，馬秀兒雖然不聰明，有點迷糊，但她有一顆琉璃般剔透的心，這樣可愛單純的姑娘，誰忍心看她難過呢，可九霄和趙明旭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真的不是個好人選。
“要是他永遠都變不成好人呢？”宋瑜瑾承認自己對九霄的確有成見，像九霄這種從小被培養出來的殺手，真的會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別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馬秀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他不改，那我就……永遠都不喜歡他了。”
她學會寫字以後，爹娘讓她教的第一個詞就是“是非”，爹說過，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以沒有錢，沒有地位，但是不能好壞不分，他們吃過惡人的苦，明白其中的艱辛，更要珍惜現在的好日子，還要做一個好人。
九霄就是以前村子裏常罵的壞人的走狗，她不能喜歡的。
看她情緒低落，宋瑜瑾隻得安慰道：“別這麽灰心，我讓沈獨看著他，不讓他再做害人的事，這樣不也是一個辦法嗎？”心底卻愁雲滿布，也怪她前段時間太忙了，才會疏忽大意，讓就九霄和馬秀兒有了接觸。
馬秀兒抬起頭，眉眼彎彎：“你別擔心，我不難過的。”
“阿嚏”九霄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用餘光向後瞟了瞟跟著他的張嵐，想問又張不開嘴。
沈獨他們要說的事情，不適合讓九霄聽，所以兩人一起被趕了出來，張嵐道：“一身的血還不回去洗洗，跟個鬼見愁似的。”
迷迷糊糊的念頭一閃而過，九霄似乎有點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不招馬秀兒待見了。
就在九霄轉身之際，張嵐對著花園裏路過的仆人點了點頭。
自從上次宋瑜瑾差點被擄走以後，沈獨把宅子裏的人換了大半，都是他手下的侍衛，既可以保護宋瑜瑾，又可以監視有些人的一舉一動。
九霄沉寂了這麽長時間突然跳了出來，沈獨懷疑他是不是和趙明旭聯係上了，有什麽目的，故而讓人盯緊了九霄，就連張嵐也覺得不對勁，才這麽一小段路九霄一直在出神，該不會是想怎麽逃跑吧。
就在此時，大勝關外，有驛使絕塵而來，行至城門口，亮出手中令牌後被城門守衛放行，一路疾馳直至將軍府，才拿出一道聖旨，當著趙明義的麵宣讀。
等趙明義聽清裏麵的內容以後，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趙敬光下旨，讓他即刻班師回朝。
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回去了。他一直記掛著母後的身體和出事之後從未得見的兒子，但是和北翟的戰事一直沒有斷過，心中牽掛卻脫不得身，這道聖旨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回去的理由。
擔心的是，現在離京一年有餘，不知朝中風雲變幻是何風景，況且他知道，一旦回去了，就要麵對和趙明旭無止境的鬥爭，那將是比和北翟人廝殺更加殘酷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