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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章:忽悠

  身為人子,得知自己的父親要毒死自己的母親,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趙明義說不出來,仿佛置身萬裏寒潭,除了冷還是冷,連骨子都在打顫。


  “母後……不行,我要回去!”滿腦漿糊的趙明義心裏隻有這個念頭,轉身就要走,被坐在旁邊的蕭曼輕易按在了椅子上。


  蕭曼笑眯眯的,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殿下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況且就算你回去了,又能做什麽呢?”


  趙明義六神無主:“召太醫,召太醫為母後看病,太醫一定能治好母後的!”


  宋瑜瑾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愣了之後回神道:“既然是你父皇下的命令,太醫院的太醫恐怕早就知道。”


  趙明義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宋瑜瑾的話像一瓢冷水澆醒了他,此前太醫數次為母後診病,一直都是說母後憂思過度需要好好靜養,沒有一次提醒他母後的身體正在受到毒藥的摧殘……


  趙明義絕望地閉上了眼。


  蕭曼又道:“送信的人還捎帶了藥渣,我看過,是一種名為滴水觀音的毒藥,這種毒毫無外症,卻會讓人內裏慢慢腐朽,最後衰竭而亡。以皇後中毒的時間來看,毒性已深,就算現在斷了,也沒有幾年的壽數了。”賀子軒不通醫術,隻好把藥渣一並送了過來,蕭曼看過之後,也隻能說為時已晚。


  就在趙明義覺得自己被打入深淵的時候,沈獨開口了。


  “我們的人已將悄悄換了動過手腳的藥,但是皇後的身體隻能慢慢養著,蕭曼會盡快地配好能溫養身體,消弭毒性的藥,但是皇後能撐多久,沒有診脈也不能妄下定論。”


  趙明義眼中浮現了一絲希冀:“這就足夠了,我會為母後找來最好的大夫,她一定會沒事的。”


  沈獨沒有打破他的希望,隻是道:“我告訴殿下這些,不是為了分散你的心思,而是想告訴你,如今你已四麵楚歌,斷不可再婦人之仁,你和趙敬光也好,和趙明旭也好,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趙敬光已經毫不掩飾他的真麵目,一旦玉貴妃為後,趙明旭亦是嫡子,為他爭位,更加增添了一筆助力。要是趙明義在大勝關出了絲毫差錯,必然是群起攻之口誅筆伐,那時不止是趙明義自己,他的母後,妹妹,妻子,其他的親人,都將萬劫不複。


  要是從前,沈獨直呼趙敬光其名,趙明義還會說上一兩句,可是現在,他卻說不出一個阻止的字,隻是麻木地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在大勝關做我該做的事,母後那裏還請你多照顧。”


  沈獨說出了陸楟之一直不敢說的話,看著趙明義眼底慢慢聚攏的陰翳,他隻能歎息,天家無父子,皇家最薄幸。


  “我聽聞太子一直沒有自己的諸率,這和被拔了刺的刺蝟有什麽區別,隻能任人魚肉。”沈獨纖長的手指敲著桌麵,“張嵐和文棋已經在平州募兵,到時候就請太子在其中挑一些人組建太子諸率,到時候由太子親自訓練,打磨一批完完全全效忠於你的隊伍。”


  陸楟之瞪大了眼,比趙明義還要激動:“真的嗎!”趙明義沒有自己武裝一直是他最大的弱點,沒有部下就沒有威懾他人的能力,故而在許多大臣看來趙明義太過軟弱無能,統領不起自己的親衛。陸楟之深以為憾,沒想到沈獨這麽磊落,居然給太子這個機會,還表明了自己不會插手。


  “禮尚往來,你給了我信任,我自然也要拿出誠意。”沈獨和趙明義平視,語氣平淡的就像是兩個普通朋友在說話一樣,雖然一開始對趙明義有些不喜,但平州一行,他的的確確給沈獨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趙明義笑笑:“我突然有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


  “什麽?”


  “我在想,如果我為君,你為臣,一定能成就一世美名。”沈家的家風,從沈獨身上就能得窺一二,如果有這樣的人相助,一定能開創一個盛世,而這樣的世家,也絕不可能謀逆造反,如果他是帝王,絕不會像父皇一樣,根本不查清證據的真偽就下令抄家。


  “或許,將來真的有機會讓這個設想成真呢?”宋瑜瑾看了看兩人,沈獨誌在疆場,而趙明義又是一位頗有君子之風的儲君,將來兩人之間一定能夠少了許多猜忌和嫌隙。


  陸楟之不樂意了,他可是趙明義的伴讀,從小就與他相識,立誌要做一個載入史冊的賢臣,居然被忘了個幹幹淨淨:“殿下,你與沈獨成了美名,那臣是不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流?”


  宋瑜瑾白了他一眼:“你和沈獨一文一武,不就是剛剛好嗎?”


  “我會努力,讓今天的話都變成現實。”趙明義的話裏開始隱隱透露出一種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氣魄和野心,他明白,自己如果再不主動去爭取,去掠奪,他就要淪為別人的口中之食,為了那些殷切盼望的人,那些他在乎的人,他必須亮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去爭奪森林裏年邁獅子的繼承人位置。


  幾天後,收到了回信的賀子軒看著信箋上的內容,挑了挑眉,剛把信箋扔進香爐,下人就來請他,說是宮中的有人來給他送賞。


  賀子軒隨著仆人而去,在梅樹邊的四角亭裏見到了三皇子,以及玉貴妃身邊的秀珠。


  “賀兄,請入座。”趙明旭邀他入席。


  亭子三麵掛上了帷幔,幔帳後放著火爐,所以並不覺得冷,剩下的一麵正對著一株殘雪照水,雪花,梅花在枝頭爭豔,分不清誰更清雅,誰更妍麗。桌上冰裂紋的茶杯盛著清香淺淡的茶水,嫋嫋的水霧緩緩逸開,猶如山水雲間的晨霧,輕輕嫋娜,無痕無跡。


  趙明旭為他引薦:“這位是母妃身邊的女官,母妃聽聞賀兄對我多有幫助,從宮中賞了一些東西出來,秀珠就是為此而來。”


  賞賜是假,探聽虛實為真,賀子軒心中嗤笑,估計是知道兒子身邊多了個錢袋子,特意來摸摸底的,臉上卻絲毫不顯,誠惶誠恐地起身謝恩。


  秀珠顯得很是親切,隨口問了幾個問題,賀子軒回答的滴水不漏,他商賈的身份是真,手裏的錢財也是真,根本不怕試探,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秀珠果然沒有懷疑,幾句話後,笑容都深了幾分。


  秀珠走後,兩人在亭中觀雪賞梅,賀子軒放下手中的茶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威儀都如此逼人,也不知道貴妃是何等的尊儀天成,雍容華貴。”


  趙明旭哼了一聲:“再過不久,你就有機會見到我母妃……不,那時我應該稱她為母後了。”


  這段時間賀子軒都是住在三皇子府,與他同進同出,有些事情趙明旭也就慢慢地不再瞞他了,以前隱隱暗示過的事情,現在直接告訴他也無妨。


  賀子軒佯裝不知,皺眉道:“皇後的身體,真的差到這種地步嗎?”


  趙明旭渾不在意:“誰知道呢?宮中太醫不都是束手無策嗎。”母妃等那個位子等了這麽多年,終於要實現了,他的身份也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後這個時候病逝,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自從皇後病重,趙明旭耳朵裏都是奉承阿諛之言,突然聽到一個反對的聲音,心血來潮想聽聽他能說出什麽:“何出此言?”


  賀子軒道:“殿下不妨想想,現在皇上對太子不滿,更多的是因為皇後遭到他的厭惡,進而恨屋及烏,畢竟是養了幾十年的孩子,一旦皇後去世,沒了引他生厭的原因,難保皇上不會心軟。而且,人死如燈滅,再多的恩怨糾葛都會隨著死亡煙消雲散,反而是這個人曾經的好會隨著時間被放大,而享受了勝利果實的你們,卻會在他眼中變得麵目可憎,到那時,就是你們父子生隙的開始。”


  “雖然你臨淵履薄的性子我很喜歡,但是也不必如此多慮,父皇對母後情深似海,怎麽會有花殘月缺的一天。”


  賀子軒無奈搖頭:“三皇子還是太年輕了,男人,尤其是一個掌握天下的男人,除了執掌萬裏山河的權勢,沒有什麽是能讓他永遠喜愛的。”因為他擁有天下間的一切,失去了也不會在乎,何況是比起經國大業而言隻是一點點錦上添花的感情。


  趙明旭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硬生生被他潑了冷水,臉上有些掛不住:“父皇和母後的感情不是你能置喙的,我知道賀先生聰明,但也不能賣弄聰明。”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就從“賀兄”變成了“賀先生”,賀子軒笑容依舊,擺的是一副誠心忠腸,“三皇子是聰明人,我說的在不在理,你一定想得明白,隻是千萬不要一葉障目才好。”


  說完,飲盡杯中涼透的茶水,揚長而去。


  趙明旭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賀子軒說的在理,可他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好處,又明白趙敬光的多疑,一時陷入兩難。


  “備車,我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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