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章:初一
宋瑜瑾說的簡單,沈獨卻心潮起伏,後怕,擔憂,緊張,種種情緒湧上心頭。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宋瑜瑾不過是一個從未麵對過沙場殘酷的柔弱女子,麵對危險,她甚至沒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她卻能無畏地站出來配合蕭曼,沒有一句抱怨和不滿。
“你很勇敢。”沈獨按住她的後腦勺,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除了這一句,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連士兵,也會有膽怯害怕的時候,就算宋瑜瑾要府中的下人替她送命,也沒人能說她做的不對,可她不但沒有,反而把這種攸關性命的事以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來,似乎在她眼裏,隻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明明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宋瑜瑾卻覺得臉有些熱,埋在他的胸口:“你是人人稱道的沈小將軍,我自然也要做一個配得上你的將軍夫人咯,怎麽可以膽小。”
沈獨笑了一聲,宋瑜瑾貼在他胸口,能聽到他胸腔裏悶悶的笑聲,睡意一瞬間湧了上來:“我好困啊……”
“睡吧。”沈獨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一陣柔和的風,他把宋瑜瑾放到床上,幾乎在碰到柔軟的床榻的那一瞬間清醒的意識就陷入了沉睡,沈獨坐在床邊,看著宋瑜瑾毫無防備的睡顏,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許久之後,門外傳來文棋的聲音。
“公子。”
沈家一日沒有昭雪,沈獨就一日不許他們改口,隻準文棋他們稱呼他為公子。
沈獨悄聲出門:“何事?”
“昨晚的傷亡已經全部統計出來了,大勝關的兵力……不容樂觀。”
文棋已經是說的好聽了,北翟士兵有備而來,年關巡邏的士兵又心不在焉,北翟人趁夜分小隊悄無聲息地接近軍營外一裏都沒有被發現,整合後又迅速發起猛攻,直接殺了軍營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後來的火燒箭雨,又是重創,要不是及時退避城內,被大勝關的百姓激起鬥誌,恐怕勝負難說。
即便如此,士兵還是死傷過半。大勝關守軍本就不多,如今到處是傷員,蕭元愷卻隨時能夠調動北翟軍隊,要是他再來攻城,以他們現在的軍力,難以支撐。
“蕭曼不是去聯係父親從前的舊部了嗎,情況如何?”
文棋低下頭:“願意歸服者,不過寥寥。”沈廷安的死忠都被殺得七七八八,剩下那些要麽被貶,手底下什麽也不剩,有心無力,要麽已經過慣了安生日子,妻子俱全,不願再碰打打殺殺事情,退避三舍,蕭曼奔走了十幾天,隻有零星幾個弱兵殘將,還在念著沈家昔日的榮光。
沈獨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起,深吸了幾口氣,才緩緩道:“無妨,能為父親豁出性命的兄弟早就隨著他一起去了,時過境遷,能堅守信念的又有幾人。”
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私念的,有了家人,有了牽掛,自然生出了舍不得,也就不會再願意為了別人舍生忘死了,這都是人之常情,沈獨告訴自己,沒有生氣的必要,隻是忍不住有一絲失望。
“那他們沒有什麽異動吧。”既然失了忠誠,也難保不會出賣他們,沈獨小心慣了,特意提醒過監視蕭曼去見過的那些舊部。
“大小姐很小心,並沒有告訴他們你的消息,我們的人也一直觀察著,暫時沒有發現誰和可疑的人來往。”
“不要鬆懈了,今天那錯能闖進來,就是你們的疏忽。”說起那錯,沈獨是聲音冷了下來,“要不是聽夏誤打誤撞,夫人會怎麽樣,你們有沒有想過?”
文棋羞愧:“屬下慚愧。”他們一直以為蕭宅絕對安全,難免鬆懈了,也忘了夫人和他們不同,是個不懂武藝的弱女子,需要處處小心,那錯的行為無異於狠狠打了他們的臉。
“我信任你們才把保護夫人的任務交給你們,夫人如同我的半身,以後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以夫人為先。”
“是!”文棋堅定道。
“帶我去見見那個膽敢劫持夫人的賊子吧。”
因為北翟突如其來的進攻,大年初一的大勝關毫無過年的氣氛,整個關隘籠罩著壓抑的氣氛,誰也不知道下一場進攻會是什麽時候,街上的行人時不時地抬頭看看高高的城牆,眼底總浮著一絲憂慮。
張嵐組織了沒有受傷的士兵在街上巡邏,一方麵以免休養的士兵和百姓起了衝突,另一方麵也是避免北翟的探子混入其中,趁機鬧事,擾亂軍心。
蕭曼組織了一批女眷幫忙看顧傷員,直到下午才勉強能騰出手來,張叔背著一籮筐從藥店搬來的藥材道:“你回去休息會,剩下的交給我。”
蕭曼累的眼冒金星,連停下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嗓子都幹啞了,也沒有拒絕,張嵐把她送了回去,正好趕上睡了一覺精神抖擻的陳白彥醒了,又把他揪去幹活。
宋瑜瑾這一覺睡得很沉,還是被侍女進屋點燈的響動驚醒過來的,天邊已經冒出了三兩星子,簷下的燈籠氤氳著暖金的光芒,一閃一閃。
沈獨坐在書桌邊不知在寫什麽,他換了一身衣裳,青白兩色的腰帶勾勒出細細的腰身,更襯出他雙肩的寬厚,披散的長發還帶著淡淡的水汽,俊美的側臉就連麵無表情也好看的可以入畫。
床邊的響動逃不過沈獨的耳朵,他一抬頭,臉上就已經帶了笑意:“你醒了,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侍女端上吃的,宋瑜瑾問:“你沒有休息嗎?”她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並沒有睡過的痕跡,所以沈獨在她睡覺以後,又忙到現在?
“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沈獨放下筆來陪她用飯,“你要是累了就再休息一會。”
宋瑜瑾不好意思:“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每個人都很忙的樣子,她除了吃就是睡,實在是說不過去。
“現在要處理的都是一些雜事,哪用得上你這尊大佛。”沈獨笑笑,“你要實在無聊,我給你找個伴?”
宋瑜瑾眼睛一眯,神情有些凶狠,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找個伴,你想納妾?”
沈獨沒想到她能把自己的意思歪解成這樣,咳了一聲:“你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把馬秀兒接來給你做伴,免得你無聊,你不是還是她半個老師嗎。”
宋瑜瑾表情一鬆:“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
沈獨也不瞞她:“大勝關兵力不足,我想去平州招募兵丁。”
沈家舊部七零八落,現在的沈家軍無名無實,沈獨想要培養自己的沈家軍,首先就要招兵買馬。他已經以許遠的名義寫了奏折上報北翟軍隊大舉進攻的事,以此請求征兵,一旦聖旨批下,他就可以大舉募兵。離大勝關最近的平州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秦泰那一大幫子人能夠去做匪徒,自然是有一些底子在的,一身的好力氣,要是能從軍,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你不怕皇帝派指派武將領戰嗎?”兩國交戰,趙敬光必然不會無動於衷,如果他直接委派朝中武將披掛,沈獨的努力就全都為他人做嫁衣了。
“朝上還有幾個能與北翟抗衡的武將。”一個個遠離戰場,不過都是些紙上談兵的花架子罷了,沈獨嗤笑一聲,即使被任命為將領,沈獨也有把握讓他成為一個傀儡。
“臨陣磨槍,能管用嗎?”蕭元愷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兵臨城下,宋瑜瑾懷疑新兵不加訓練能派上戰場嗎。
沈獨道:“自然要想個辦法讓北翟人沒有空閑來找麻煩。”
“你有什麽辦法?”
沈獨夾了一筷子菜給宋瑜瑾,迎著她好奇的目光慢慢道:“他能往大勝關裏安插探子,我自然也能,到時候就看看誰能棋高一著了。”
那錯落在他手裏,不從他嘴裏撬出點什麽就不是沈獨的性子了。
宋瑜瑾白天睡了太多,晚上反而睡不著了,沈獨也不在意,坐在桌邊處理大勝關的防務,宋瑜瑾就在一旁給他研墨。
這場戰爭,讓一些屍位素餐的酒囊飯袋現了形,而另一些英勇殺敵的戰士也凸顯了出來,要把那些不能用的都撤掉,換上真正能做事的人,他的手下也被安插進去做了一個個的小頭目,隻等著以後拿了軍功一步步的往上升。
還有製度和士兵的素養方麵也有很多問題,賞罰不明,許多規令都被許遠給廢除了,士兵們缺少絕對的約束,巡邏的哨兵居然大意到北翟士兵到了眼皮子底下都沒有發現,未能及時示警,敵人進攻就自亂陣腳,沒有一個軍人該有的冷靜鎮定……這些問題,都需要沈獨一一完善。
半夜的時候,房門被文棋敲響了。
“公子,那錯都交代了。”
沈獨看著門口一身是血的人,眉頭一皺:“不是說過讓你換身衣裳再來嗎?”沈獨私心並不想讓宋瑜瑾看見黑暗的一麵,在戰場上耍陰謀詭計,受傷流血倒沒什麽,但是以殘酷的手段刑訊折磨他人在沈獨看來太過狠厲血腥,不該讓宋瑜瑾知道,所以他都是沐浴之後才回來的,文棋怎麽就記不住他的話呢。
文棋啞然,沈獨走的時候的確是交代了一句,可他以為是在擔心他們逼供之後的衣服不能穿了,沒想到是因為夫人,有些苦惱現在回去換了衣服再來還來不來得及。
“算了,那錯都說了什麽。”看他一臉苦惱,沈獨也知道這人一根筋的性子,幹脆換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