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來遲
“事不宜遲,你們現在就走。”
天邊泛起魚肚白,屋外開始有了走動聲,張嵐低著頭護著趙明義趁著早起這會許多人處在鬆散憊懶的狀態離開。
屋外有人喊杜儔起床。
“杜校尉,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怎麽還不起床啊!”
沈獨把杜儔搬到床上,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頸處。
杜儔疼得滿頭是汗,顫著聲音道:“別提了,老子半夜起來放水摔了一跤,腳都腫的像個饅頭一樣,今天不去訓練了,你給我告個假!”
“哈哈,你別是閉著眼睛踩到了狗屎吧!”門外那人調笑了兩句就走了,宋瑜瑾放下心來。
“你睡會吧,我看著他。”看出宋瑜瑾的疲累,沈獨把杜儔挪到地上,堵上嘴,讓她在床上休息一會。
宋瑜瑾折騰了一晚上,的確是累慘了,對著外人她能說得頭頭是道,遊刃有餘,但對著沈獨,她卻隻剩下平湖如鏡的愜意與信賴,仿佛隻要這個人在,她就什麽都不用擔心,合著衣裳縮在床角沉沉睡去。
沈獨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希望趙明義不要辜負他的信任。
隻是,還沒等到趙明義的人來,沈獨先陷入了絕境之中。
小半個時辰之後,先前和杜儔開玩笑的人來敲門,驚醒了沉睡的宋瑜瑾。
沈獨示意她不要出聲,輕手輕腳地把杜儔挪回了床上。
“杜校尉,我給你拿了點藥酒來,你給我開開門。”
杜儔道:“我在床上動不了,你給我去廚房帶兩個饅頭唄,我都餓了一早上了!”
“好的好的。”
門外那人爽快地應了,下一秒密密麻麻地箭穿透門板朝著床的方向射來。
沈獨瞳孔一縮,電光火石之間,拿起被子把宋瑜瑾一卷,抱著她滾到了床下,落空的羽箭釘在床板上,地上,桌上。
“來人,倒酒,給我燒!”門外的人一刻不頓,命令剛下,濃重的酒味飄了進來。
“怎麽回事?我們怎麽會被發現的。”宋瑜瑾從被子裏爬出來,臉色發白。
沈獨一掌劈開床板,在角落裏找到了受傷的杜儔。
剛才箭雨激射而來,杜儔雖然被捆著手腳,好歹也是有功夫傍身的人,從床上滾了下來,爬到了角落裏,隻是身上不可避免地中了幾箭,汨汨地流著血。
此刻他怨毒地看著沈獨和宋瑜瑾,眼睛裏滿是快意:“你們就算是插翅也難逃!”
“我倒是小看你了。”沈獨勾唇笑笑,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消息送出了,真是大意了。
“你們既然知道了這裏的存在,就不可能活著走出去。”杜儔並不蠢,放走了這兩個人後患無窮,所以早上有人來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
平州土地貧瘠,根本種不出小麥和稻穀,他們平日裏吃的都是土豆紅薯,哪會吃得上饅頭,他的話裏有異,和他處的近的人自然聽得出來,轉頭就把事情報了上去。
剛才在門外開口詢問,杜儔的話無外乎告訴他們他房間裏有兩個人和所處的位置,所以外麵的人才直接放箭,等箭雨過後,為防有詐,也不進屋直接放火,打定主意要將這兩個人永遠地留在這裏。
濃煙漸漸彌漫整個屋子,火舌順著酒水舔舐屋中的木材,開始到處肆虐,外麵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宋瑜瑾心口怦怦直跳,不知是悔是恨。
如果不是她,沈獨就不會留下來,也就不會陷入此刻的境地。
張嵐為什麽還不回來?
是趙明義過河拆橋了嗎?
沈獨和她還能活著出去嗎?
思緒紛雜間,宋瑜瑾一抬眼就看到了重傷的杜儔,目光如電。
“你就這樣死了,值得嗎?”濃煙裏,杜儔的表情漸漸看不分明,宋瑜瑾道,“你的同伴為了殺死我們不顧你的死活,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他賣命嗎?”
杜儔哼了一聲:“我是貪生怕死,但我也不蠢,放了你們遲早是個死,還要帶累我的家人,可現在我死在這裏,我家裏的人還能被厚待,你說我選哪一條路?”
“那可真是要讓你失望了,我也不想選一條死路。”沈獨聽出這裏一定有一個十分擅長馭心之術的人,若是平時他倒是有耐心和杜儔慢慢磨,可現在火勢已大,嗆鼻的煙霧伴隨著灼熱的溫度一點點擠占生存的空間。
沈獨抱了宋瑜瑾一下,在她耳邊道:“別怕。”
宋瑜瑾隻感到被人輕輕環了一下,然後眼前一黑,她被沈獨用被子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然後係在腰間。
“沈獨,你放開我,你要做什麽!”宋瑜瑾手腳都被束縛起來,看不見發生了什麽,惶急地要掙紮。
“安心待著,我一定帶你平安地出去。”沈獨的聲音依舊沉穩,哪怕麵對著刀山火海也鎮定自若。
說完,一手把杜儔砸在門板上,早就被射成篩子的門板被杜儔帶起的力道一起飛了出去,迎接他們的是新一輪的箭雨,杜儔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射成了刺蝟,一簇簇的血花在半空在綻開。
沈獨舉著半塊床板,在杜儔吸引了大部分的弓箭手目光並成功耗損一輪,等著弓箭手再次挽弓射箭的幾息間,飛快地衝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人群之中那個顯眼的指揮者,手中的匕首脫手而出,直衝他的麵門而去。
指揮者麵露不屑,從身邊的人手中奪下一把長弓,弓弦一張,三支羽箭破空而去,兩支直逼沈獨背後,沈獨背上背著宋瑜瑾,一個轉身,握住一支飛馳的箭矢,掌心沁出鮮血,另一支釘入沈獨的左肩,沈獨動作一頓,轉身飛奔而去。
而剩下的一支箭擊中沈獨的匕首,箭隻被銀色的匕首劈開,匕首去勢不減,貼著指揮著的臉頰劃過,削斷了他頰邊的一縷頭發,釘在地上。
指揮者抹去臉頰上的血跡,露出一個嗜血的笑。
“給我追,無論誰拿回他的人頭,重賞!”
眾人歡呼一聲,追著沈獨而去。
宋瑜瑾什麽都看不見,她隻能聽到沈獨淩亂的腳步聲,和別人交手的拳腳聲,兵戈相交的聲音,還有不是傳來的慘叫以及他越來越沉重的喘息。
“沈獨,沈獨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你放開我!”
宋瑜瑾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噓。”沈獨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體力的急劇消耗讓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可他對宋瑜瑾說話的聲音依舊溫柔,“如果你不想我被抓回去的話就別做聲。”
宋瑜瑾不再說話,隻是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冒出來,打濕了臉頰,深恨自己無用,在這種時候隻會給人拖後腿。
沈獨,你千萬不要有事。
後麵的人窮追不舍,沈獨不敢停歇,他沒有往大山外麵走,反其道而行之,往山野的更深處跑去,最後被一堵峭壁擋住了去路,沈獨身上的匕首交手的時候扔了出去,咬著牙把肩膀上的箭矢拔了出來,用作攀爬的工具。
那些人以為沈獨一定會往外逃命,反倒給了他機會,好在山壁並不算高,隻是十來丈的距離,沈獨背著宋瑜瑾慢慢往上爬,突然就聽到背後底底的啜泣聲。
被追殺的時候兵荒馬亂,這種細微的聲音很難被察覺,可一旦安靜下來,沈獨的耳力也不弱,能清楚的聽到斷斷續續的抽噎,小小的,壓抑在嗓子眼裏。
沈獨能夠想象得出來,宋瑜瑾想哭而不敢哭苦苦壓抑的小模樣,一顆心就像被人泡在溫水裏,柔軟得要滴出水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伴著這小聲的低泣一步一步往上爬,嘴角慢慢翹起。
“別哭啦,我這麽辛苦帶你出來可不是讓你哭的。”好不容易登頂,沈獨把人給鬆開,癱坐在地上。
宋瑜瑾一看到沈獨的樣子,原本止住的眼淚又不住地往下掉。
衝出火場的時候,宋瑜瑾有沈獨護著,什麽傷也沒有,隻是被子被燎了幾個破洞而已,反觀沈獨頭發被燒掉了三分之一,枯焦的部分還掛在發梢,手背上燒焦了一片,還有不少刮傷,血混著土粘連在一起,身上不知道哪些地方受了傷,隻看到鮮血不住地往外流。
已經磨禿的箭頭丟在腳邊,沈獨兩隻手因為過度使用小幅度的痙攣,麵如白紙。
“笑,你還笑得出來!”宋瑜瑾又心疼又生氣,“沈獨,你混蛋!”
明明都是為了保護自己他才變成這樣的,自已應該對他好點才是,宋瑜瑾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可胸口總是哽著一口氣,出口的話就變了樣。
沈獨把頭靠在宋瑜瑾肩上,虛弱道:“看在我這麽盡心保護你的份上,不要生氣好不好。”
宋瑜瑾抹了把眼淚,沉默著推開沈獨,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沈獨身上沒有帶傷藥,宋瑜瑾隻能簡單的幫他包紮起來,看著沈獨不時蹙眉,幽幽道:“沈獨,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沈獨一怔。
“我知道你不在乎受多少傷,我也知道這些事情你早就習慣了,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會為你擔心,我希望你能夠平安,看著你這個樣子,我比自己受傷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