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賽馬
“我又不蠢,怎麽會到處去說!”七皇子抹了一把眼淚,心裏委屈死了,“我為了幫你出氣挨了打,你還要罵我!”
“都是皇兄的錯,皇兄不該凶你。”
七皇子哼了一聲,扭著頭不理人。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哭哭啼啼的。”趙明旭笑著蹲下,為他擦了擦眼淚,“待會我讓人送些活血化瘀的藥來,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和六弟一起去郊外的莊子上玩。”
“好!這可是你說的!”聽得可以出去玩,七皇子這才破涕為笑,扯動臉上的傷,又垂頭喪氣道:“這幾天我就先不去看母妃了,你別告訴她,我怕她擔心。”
“知道母妃會擔心你還這麽做。”趙明旭點了點他的腦袋,然後一把把人抱起來,“走,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親自送你回去。”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七皇子在他懷裏像條溺水的魚不住撲騰。
“怕什麽,你小時候皇兄沒少抱過你!”
自覺丟人的七皇子把臉埋在趙明旭脖子上氣嘟嘟的不說話了。
無人看見,笑容和煦的趙明旭眼底的無邊冷意。
棲鳳宮裏,常樂伏在 皇後膝頭,啼哭不止。
從回來到現在,她的哭聲就沒有止過,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
皇後也沒有勸她,隻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讓她發泄個夠。
等到常樂哭聲漸小,皇後才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心痛不已:“沒事了,母後在這裏。”
“母後,父皇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也是她的女兒啊!”
皇後沒有回答,隻是道:“常樂,為那些人掉眼淚,不值得。”
常樂為這話裏的冷漠一驚,什麽叫那些人,那可是她的父皇。
“母後……”
“你留在這宮裏也不開心,我想著為你挑個駙馬,出宮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裏,沒人拘束著你,也見不著那些惹你不開心的人,怎麽樣?”
常樂心頭一顫,麵無血色:“母後,我不想……”
皇後打斷了她的話:“從前是我太慣著你了,才讓你養成這樣受不得一點委屈的性子,我也不能一輩子照看著你,常樂,你該學會長大了。”
常樂不可置信地退後,這一刻,皇後毫無波瀾的臉龐讓她覺得無比陌生。
“邱蕊,送公主回去。”
“不,母後!”常樂掙脫來扶她的宮女,跪倒在皇後身邊,“母後,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別趕我走!”
可惜皇後毫不留情,冷著臉讓邱蕊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寢宮。
華美的宮殿裏,皇後端坐在軟榻之上,看著常樂被扭著手送走,一動不動,精致的仿佛一尊雕像,空蕩蕩的屋簷下,隻有常樂不絕的哭聲幽幽地飄蕩。
去而複返的邱蕊看著自家主子這個模樣,心中歎息,端了一杯熱茶放到她手邊:“娘娘,公主年幼,多多教導總是能把性子扭過來的。”
皇後搖頭:“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了,要讓她去學這些勾心鬥角的手段,無異於癡人說夢。”
當年為女兒起名的時候,她就想一定要讓這個孩子的生命裏,隻有快樂。
“可如今太子殿下……”
“都怪我,從前總以為有我和義兒在,能為她遮擋一切風雨,這才縱著她的性子不加約束,沒想到……”
沒想到她的丈夫,無情至此,竟逼得她到如今的地步,皇後歎息:“紅顏未老恩先斷……是我太過自以為是了……”
“要不是重錦宮的那個女人……”邱蕊恨恨道。
“關她什麽事,皇帝的心是她光明正大從我手裏奪過去的,那是她的本事。”
她心寒的不是趙敬光寵愛阮紅玉,而是趙敬光對她的態度。
她從十五歲嫁給他,三十多年的風雨同舟,陪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謂是嘔心瀝血,傾盡全力。
她盡職盡責做好一個皇後該做的一切,為他操持後宮生兒育女。
總以為他們之間哪怕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可笑竟隻換來如今的相見兩厭。
何其可悲。
桌上放著一盞不甚明亮的油燈。
進門的時候,沈獨一個人坐在陰影裏,像是一個孤獨的影子。
宋瑜瑾腳步一頓。
沈獨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而孤單的,就像他的名字,即使陳白彥他們對他再熱情,他也總是淡淡的,做完了自己的事就一個人待著。
就好像他自己畫了一個圈,既不肯讓別人進去,也不願意去融入別人。
出宮那一天偶然露出的鋒芒,隻是曇花一現,在短暫的開放之後,又被他深深地藏入偽裝之下。
或許從前她會花力氣去猜測,去安撫,但是現在,她不想再這麽做了。
宋瑜瑾沒有說話,抖開被子背對著沈獨躺下。
她也是有脾氣,被人嫌棄到這種地步,她也不會再厚著臉皮貼上去,隻是心底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委屈和失落。
對沈獨,她是愧疚的,所以想盡辦法的對他好,雖然說不上掏心掏肺,但她已經付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嫁給沈獨。
甚至在知道沈獨的偽裝,並表現出對她的懷疑的時候,表示了理解,但這並不代表她心胸寬廣到可以不計較沈獨一而再再而三的疏遠與不信任。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是養一隻狗,你對它好它還會朝你搖尾巴。沈獨就隻是將人拒於千裏之外。
他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吧!
宋瑜瑾裹在被子裏憤憤地想,我要是再管你一次,我就不姓宋!
熄了燈,沈獨也慢悠悠地爬上了另一端,兩人住的房間是大通鋪,明明七八個人的鋪位寬敞得很,卻分別睡在了最遠的兩端,像是隔著銀河的牛郎織女似的,甚至那位“織女”還心煩的拿被子捂起頭,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黑暗之中,沈獨看著那個對著自己的後腦勺,掙紮,冷酷,猶豫……種種複雜的神色一一閃過。
第二天天還沒亮,門外就傳來敲門聲,陳白彥壓低了聲音喊沈獨起床。
宋瑜瑾迷迷糊糊的聽到幾句賽馬……安排……很快又被困意包裹著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就隻聽到外麵人來人往的聲音。
找人一打聽才知道孟家的小少爺約了七皇子來賽馬,禦馬監的人都忙著安排,就連宮中的侍衛也來了不少,隻為了保證安全。
宋瑜瑾看到,人群裏她認識的人都不在,估計是去遛馬去了,沒了出門興趣,就縮回了屋子裏。
沈獨靠在馬棚邊的柱子上,抱著腿縮成一團,臉上還帶著病色。
“今天孟少爺要來,要不你請個假回去歇著吧,免得……”
“他都已經知道我在這了,怎麽躲都是沒用的。”
陳白彥為無影刷毛,把它打扮的威風凜凜,看著它優雅高傲的模樣,拍了拍馬背,忍不住感歎:“真是個漂亮的小美人!”
無影打了個響鼻,就像在嘲笑他一樣。
有人遠遠的催了一聲,讓沈獨把馬簽到前麵高台。
沈獨現在無影身邊,看著遠處高台隱隱的輪廓,眼底幽暗,嘴角似有笑意一閃而過。
陳白彥為無影裝上馬鞍,看著沈獨欲言又止:“你和宋姑娘是不是吵架了?”
沈獨回了一個無辜的表情,眼睛裏都是迷茫:“沒有啊。”
陳白彥滿頭霧水:“我看她不怎麽開心的樣子,還以為你們出什麽事了。”可看沈獨誠懇的表情又不像是如此。
沈獨咳嗽了兩聲,笑得眉眼彎彎:“這幾天多謝你了。”
陳白彥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沈獨說的是這幾天幫忙照顧無影的事,連忙擺手:“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我也喜歡照顧小美人。”
陳白彥本想今天替沈獨去高台,畢竟沈獨那瘦骨嶙峋的樣子,一看就弱不禁風,就怕他一不小心折在馬蹄之下,再加上他病痛纏身,忍不住就多照顧幾分,反正這種事他以前也沒少做——直到現在,他還是把沈獨當做和他一樣的奴仆出身,眼神裏總透著一兩分同情。
“待會幾位少爺賽馬,我們也得在一旁侯著,我讓程玉多幫著你點。”生怕沈獨再出事,陳白彥回去牽了自己的老馬,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兩句,沈獨也好脾氣的應著。
禦馬監裏有專門供達官顯貴休息的地方,涼亭高台精致非凡,無一不少。
高台下,二十來個馬倌牽著馬並排而列供他們挑選。
高台上是七八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一個唇紅齒白紫色華服少年身邊,就連一向趾高氣揚的孟卓檀也隻是站在他的身邊,身體微側,表現出恭敬的意思。
“這些都是禦馬監裏品相不俗的好馬,七皇子不如看看是否有能入眼的。”屈瑞雙手攏在袖子裏在一旁相陪。
“今天孟五是東道主,我哪能搶了他的先啊。”七皇子四處張望,他很少被準許出宮,禦馬監也是第一次來,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孟卓檀走在他的身側,臉上帶笑,彬彬有禮,絲毫看不出之前戾氣十足的樣子:“尊卑有序,七皇子先挑。”
七皇子挑眉,孟家大小姐即將成為他的三嫂,和他三哥遲早是一條船上的,所以對他的示好也不拒絕。
“屈總管,這裏麵最好的馬是哪一匹?”七皇子隻是往下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朝著旁邊的屈瑞問。
這些馬都是各地送上來的好馬,有禦馬監的人精心照看著,個個膘肥體壯,精神抖擻,外行人實難一眼看出差別。
“追電是前年北地進貢的汗血寶馬,日行千裏,流汗如血。赤驪體態優雅,性情溫和,聰慧非常。還有孟小少爺寄養在這的無影,腳力不凡……都是萬中無一的好馬,與各位公子都是十分相配的。”屈瑞並沒有直接評判誰好誰壞,而是一一介紹了個大概。
或許愛馬是男人的天性,一群少年都還是半大的孩子,看著下麵幾十匹威風凜凜的高頭駿馬,早就在屈瑞的介紹下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上前策馬奔騰,以表現自己的能力。
就連七皇子都開始眼睛放光,在追電和無影之間遊移不定。
“七皇子,無影是我偶然間得到的寶馬,是馬中難得一見的珍品,一直放在禦馬監馴養,至今尚未有主,不如就送給七皇子。”孟卓檀看出七皇子的猶豫,直接賣了個好。
“這不好吧。”七皇子猶豫道,“這本來就是要送給七皇子的禮物,隻不過是借今天的機會罷了,七皇子天潢貴胄,隻有無影才配得上你。”
“是啊是啊。”身邊的幾個少年也紛紛附和。
“那我就不客氣了。”七皇子略矜持了一會兒就收下了,“你們也去挑吧,待會兒我們好好的比一比。”
有了這句話,餘下的少年才紛紛去挑自己的馬。
七皇子雖然年紀小,但在宮中六藝也學過,騎馬也不在話下。
孟卓檀不用挑,自然有人挑好了送到他手邊,他今天邀請的同行之人,都是他父親這一派的附庸或是下屬家的孩子,為的就是給他們一個接近七皇子的機會,同時也為自己拉一波好感。
七皇子從沈獨手中接過韁繩,正要翻身上馬。孟卓檀騎著追電走了過來,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沈獨身上流連:“七皇子還記得這個人嗎?”
“他是誰?”
“大將軍沈廷安的兒子,沈家的大少爺……泉妃的侄子。”頓了頓,孟卓檀意味深長地道。
“沈家?”七皇子挑眉,仔細打量沈獨,不怪他認不出來,沈獨一身灰噗噗的舊衣裳,又因為個子高,低頭駝背藏在一群馬倌中間,兩頰瘦的隻剩兩片皮貼在骨架上,撲麵而來的病弱之氣,實在是很難聯想到當年貴氣天成,肆意瀟灑,白衣俊美的少年郎。
好不容易從中依稀看出了當年那個少年的模樣,七皇子嘖嘖有聲:“能勞沈少爺為我牽馬,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無影似乎不習慣身上的束縛,現在原地搖頭擺尾,沈獨不說話,安撫地撫摸著無影。
七皇子笑了笑,矜傲地抬起一隻腳。
沈獨擺好姿勢讓七皇子踩著他的手上馬,動作間崩裂了身上的傷口,臉色白的像撲了麵粉。
七皇子嗤笑一聲:“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從前沈萱高高在上看不起其他人,如今輪到你為我做牛做馬了。”
七皇子揮鞭縱馬,揚長而去,孟卓檀緊隨其後呼喚了一聲,原本四散在馬場上的達官子弟紛紛聚攏,尾隨而去,十幾個隨行的護衛也跟在身邊。
隻有程玉還站在赤驪身邊,低著頭湊在那裏不知道在幹什麽。
“滾開!”坐在赤驪馬背上的少年不耐煩地踢開程玉,趕緊去追趕。
程玉被一腳踢在胸口,倒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石頭你沒事吧!”陳白彥跑過來扶起他。
“別擔心,我沒事。”程玉捂著胸口搖頭。
“這些大少爺個個趾高氣揚,欺軟怕硬,隻敢拿我們撒氣!”小胖子對著遠去的人群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