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設計
長信殿外，常樂一身金紅兩色的宮裝，長發如瀑，頭上戴著紅寶石珍珠發冠，腕上一對白玉鐲，腰間掛著同色係的瑤台飛鶴望月禁步，典雅端莊。
“公主，皇上請您進去。”趙敬光身邊的大太監梁有勝出來通傳。
常樂頷首，獨自走進了進去。
趙敬光正低著頭看奏折，清脆悅耳的環佩叮當聲傳來，一抬起頭就看到常樂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兒臣拜見父皇！”
“起來吧。”隻是一眼，趙敬光的視線又落回了奏折上，不鹹不淡道，“既然出來了，就好好聽話，別再犯錯。”
常樂眼中的屈辱一閃而過，立刻揚起笑臉道：“兒臣知錯了，從前是兒臣不懂事，目無尊長不敬長輩，這次受罰兒臣好好反省自己，今後一定不會再給貴妃娘娘添麻煩了。”
“知錯能改，不錯。”趙敬光頭也不抬，“下去吧。”
“父皇！”常樂抬高了聲音，等趙敬光看過來，咬了咬牙道，“父皇，兒臣很久沒有在你身邊侍奉，深感悔恨，今日天氣甚好，不如我陪父皇到禦花園裏走走。”
趙敬光沒有拒絕。
他有好幾個兒子，卻隻有常樂這一個女兒，所以他還是很願意在她麵前當一個好父親的，隻要她聽話。
隻是皇後對玉兒有不滿，連帶著常樂也對她有了偏見。心中生出遺憾，要是常樂是玉兒生的該多好，如此也能彌補玉兒膝下無女的缺憾。
趙敬光心中感歎，麵上卻沒有絲毫顯露出來。
常樂陪在他身邊，一路嘰嘰喳喳，還是從前那個活潑開朗的性子，趙敬光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來。
常樂陪著趙敬光走過一座假山，手指粗的紫竹後麵傳來一個有些嬌軟的笑聲。
“這張俊臉這麽好看，皇上竟讓你進宮作了太監，真是暴殄天物啊。”女子捂著唇嬌笑不已，“真不知道這都城裏的多少閨閣少女要傷心落淚了。”
趙敬光的臉色沉了下來。
那女聲又忽然道：“你這張小臉真是討人喜歡極了……”
常樂抬眼望去，趙敬光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梁有勝也是恨不得捂住耳朵，好叫這事從沒有讓他聽見過。
“滾開！”趙敬光揮開梁有勝，一腳踢倒麵前的紫竹，就看到背陰的空地上，一個背對著她的女人坐在繡墩上，麵前是一個被按住了手腳的太監，而那個女人的手還輕佻的抬著他的下巴！
這一幕看得趙敬光怒火中燒，這後宮的女人，無論他喜不喜歡，都隻能是趙敬光的女人，容不得一絲背叛。
女人被身後的一連串響動驚嚇到了，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嬌豔嫵媚的臉龐，看起來十分年輕，看到趙敬光以後，臉色先是一白，又很快堆起笑，款款起身，聲音裏就像融了蜜：“皇上，您怎麽有空來看臣妾，臣妾一直可是惦記著您……”
趙敬光一語不發，冷眼看著她走到自己身邊，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女人痛呼了一聲，踉踉蹌蹌退後了幾步才站穩，嘴角已經帶了血，忙不迭跪地求饒。
“皇上恕罪，臣妾知道錯了！”
“哦，你錯在哪了？”
女人瞥了一眼旁邊的人：“臣妾……臣妾錯在……”
“這麽看來你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臣妾知錯！求皇上息怒！”女子隻是一味地求饒。
“你說不出錯處，為什麽要認錯呢？”趙敬光問。
“是啊，臣妾無錯！”被趙敬光那不屑輕蔑的眼神刺激到了，女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恍惚了一下，又恢複了一臉的笑容，“皇上你隻寵著阮紅玉那個女人，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卻偏偏要把我們選進宮來，我們多少姐妹本是如花的年紀，卻隻能在這深宮之中忍受寂寞清冷度日。皇上你美人在懷，自然不懂這孤冷的滋味，我不過是找個人做做伴而已，何錯之有？”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常樂不停地給她使眼色。
女人置若罔聞，目光炯炯地看著趙敬光。
“是嗎？”趙敬光越是發怒的時候，越顯得平靜，之前打人時的暴怒和戾氣轉眼消失的幹幹淨淨，他背起手道：“很快你就不會無人陪伴了。”
女人還不明所以，兩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侍衛捂住她的嘴，把人拖了下去，前後不過眨眼間，沒留下一絲痕跡。
常樂是第一次看到趙敬光冷酷無情的一麵，被這一幕駭的臉色發白，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
趙敬光沒有注意常樂的不同，他看到了跪在那裏的沈獨。
沈獨兩邊的臉頰上都有鮮紅的五指印，頭上的帽子也不知丟在了哪，頭發淩亂，一身狼狽，但也掩蓋不了那張過分好看的臉龐。
“奴才參見皇上。”
看著小心翼翼的沈獨，趙敬光眼底的陰翳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看的沈獨畏懼不已，恨不得縮成一團。
“父皇，這個人惑亂後宮，一定要重重的懲罰！”常樂站出來，“免得人人效仿，這後宮豈不是亂了套！”
“求皇上明察，奴才絕不敢做有違宮規的事。”
常樂咄咄逼人：“單憑你兩句話怎麽可以相信，這一切我可是親眼看到的。”
“我……奴才……”沈獨語無倫次，急的滿頭大汗。
趙敬光攔住還要開口的常樂：“你怎麽在這裏？”
“奴才被總管派來打掃禦花園，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在此受罰。”
“朕記得曾經說過，要讓你安分守己。”
“奴才記得。”沈獨的伏地，兩肩顫抖，看似害怕到了極點，幾乎要貼到地麵的臉上是深沉的恨意。
他怎麽會忘記，就是這個人，把他的尊嚴，他的傲骨一點點的折斷，丟在地上踐踏。
“父皇，你看他那張臉，要是繼續留著，肯定還要惹事的！”常樂拉過趙敬光的袖子開始撒嬌。
趙敬光回頭：“你知道他是誰了？”
常樂心虛的撇過頭：“不就是那個女人的侄子嗎。”
怪不得常樂這麽針對沈獨，原來是因為沈這個姓氏，心頭的那點疑竇散去，趙敬光拍了拍常樂的腦袋，笑道：“還說是陪父皇來散步，原來還是為了給自己出氣。”
“父皇可別誤會我，兒臣是真心陪你來散步，不想遇到這麽一件堵心的事情。”
趙敬光笑笑，他在前朝後宮淫浸幾十年，見過的陰謀詭計太多。這件事太過巧合，手法也拙劣的很，正像是常樂做得出來的事情。不過也沒必要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拆穿她，總歸是女兒家小心眼罷了。
“既然你不喜歡他，父皇就把他攆出去。”趙敬光一指梁有勝，“傳我的口諭，讓沈獨去禦馬監上任，為朕好好照顧麾下的馬兒。”
常樂小嘴一撅：“這也太便宜他了吧。”
“他可是沈老太爺唯一的孫子，父皇可不能太過分。”提起沈家，趙敬光雖然麵帶笑容，眼底卻一片寒涼，“雖然沈家做的事讓朕甚為痛心，可曾經也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朕總是要顧念一些的。”
“兒臣知道了。”常樂答應的不情不願，“蘇美人是我請來的，父皇可不可以饒過她？”蘇美人就是剛才被拉下去的那個女人，既然設的局已經被發現了，常樂幹脆就大大方方地承認。
“剛才不還是說沒有私心的嗎？”趙敬光笑她。
“我隻是不想看父皇罰錯好人罷了，父皇，你就放了她吧。”
提起蘇美人，趙敬光的臉上笑容就淡了，“好吧，看在你的麵子上，我饒她一命。不過，她言語無狀，還是要小懲大誡以儆效尤。”
“多謝父皇！”
之後的一路常樂都有些悶悶不樂，直到送走了趙敬光，回了自己的住所，常樂才笑盈盈地撲進坐在桌邊的人懷裏。
“瑜瑾，我做的好吧，父皇真的把沈獨譴出宮了啊，你猜的真準！”
宋瑜瑾莞爾，皇帝身處皇宮之中，什麽樣的陰謀詭計沒有見過，更何況他還有多疑這個毛病，要是真的隻是意外，說不定他還要讓人去細查，隻會弄巧成拙，那麽幹脆就給他一個無傷大雅的計謀，既達成了目的又讓他放了心。
“這次真的多謝你了。”
“我是不是很聰明很厲害？”
常樂兩眼發亮，一副快來誇我的模樣，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是是是，常樂公主既聰明又厲害，小女子真是佩服不已。”
聽了宋瑜瑾的誇獎，常樂簡直要樂開了花，想起蘇美人又垮了臉。
“我明明都和蘇美人說好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發了脾氣說出那樣的話，父皇差點就要了她的命了。”
皇帝這幾年來雖有選秀，但幾乎不去玉貴妃之外的他處，蘇美人不過二十出頭，和她們也差不了幾歲，被選入宮中這幾年，連皇上的麵都沒見過幾次，心中有怨言可謂平常。
“我也沒想到蘇美人性子這麽剛強。”聽常樂說起當時的事，宋瑜瑾也有些緊張，要是因為這件事賠了一條命，倒是她對不起蘇美人了。
“不過好在父皇明理，隻是略施懲戒，等明天我帶些禮物去看她好了。”
宋瑜瑾看著常樂這個模樣，真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常樂很容易就忘記那些讓她不開心的事，不會陷入煩惱，憂的是今後朝堂之爭隻會越來越複雜，也不知道皇後和太子護不護得住這份稚子的純真。
“常樂，你聽我說。”宋瑜瑾拉住常樂，“今後除了皇後和太子，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我隨沈獨出宮了，就不能常來看你，遇到了事也不能給你出主意，你千萬要小心。”
“我知道。”常樂心裏甜滋滋的，她還有林析呢，林析什麽都會做，肯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不過，這件事暫時還不能告訴瑜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