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詭氣氛
宮中。
冷冽緊繃如抽緊的發絲,根根懸在大殿之上,一觸即發。
蒼瞿帝一身明黃,雙目蒼茫,似隱著無數波濤暗湧,逼視著座下的兩個兒子。
喬慕軒在這種逼視下並無絲毫畏縮,臉上卻隱約浮著些莫名其妙,抬眸去看坐在一旁的喬慕鋒,隻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嘴角卻隱隱帶著深不可測的笑意。
一場看不見的奪嫡廝殺,勝負似乎並不那麽明顯,卻又如此光明正大。
帝側後的太後神色肅穆森然,身側兩位皇貴妃乃是喬慕軒和喬慕鋒的母妃,此刻更是緊繃著情緒,臉色微微蒼白,那腮上的酡紅胭脂都顯得略略有些刺目。
雖是午夜,他們卻無倦意,神色緊張,似等待著什麽。
這看似一場皇室內的家庭會議,卻凜然透著冷颼颼的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蒼瞿帝悠悠地開口:“為何獨獨不見老六啊?”
喬慕軒放在寬袖中的手一緊,原來竟真是因為六弟和淩思情之事,不禁慶幸自己進宮前一刻的臨時決定,麵色卻不動聲色。
喬慕鋒亦是沉沉如山,大殿上登時是鴉雀無聲。
正在這當口,卻見左右丞相走了進來,神色倦乏,卻強打著十二分的精神頭,恭敬地跪在大殿之上,顯然是被蒼瞿帝大半夜召來的,還不知所為何事。
“朕聽聞,老六前幾日在西郊別院裏舉辦賞花宴,倒不知這事是真是假?”
淩誌乍聽賞花宴,便想起那日早晨之事,六皇子殿下將淩思情帶走時,他雖然未提及西郊別院,卻是去賞花作畫了,下意識便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了。見無人回應,淩誌也不敢作答,畢竟伴君如伴虎,他不敢妄圖猜測聖意。
況且,淩思情已經幾日未回家了,說不準還跟六殿下在一起呢,這未出閣的女子隨意和男子出去遊玩,且幾日夜不歸宿,雖有六皇子的書函為證,傳出去也是會引人非議的。
右丞相潘達從喬慕軒那裏也有些耳聞,心知這六殿下賞花宴一事還與左丞相淩誌的三女兒有關,眉間微挑,不免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麵色卻平淡如常,俯首而立。
蒼瞿帝見他們都不說話,從桌案上拈出一道奏折,重重甩了出去。“軒兒,看看這奏章上說了什麽?”說罷,身邊的常公公已經撿了起來。
喬慕軒接過常公公遞上的奏折,打開,卻越看越心驚,也越發地冷然。
看罷,他隨手將奏章遞給了旁邊的喬慕鋒。
喬慕鋒沒有錯過喬慕軒的表情,見他麵色難看,似乎猜到了什麽,不外乎是關於喬慕宇放蕩不羈之事吧,遂打開奏章細細看來,然,他的臉色也不免有些難看起來。
他二人看向怒形於色的蒼瞿帝,心中皆是驚悸。
這奏章條條款款有理有據,清晰分明,雖表明的是喬慕宇的荒唐不羈,暗中卻影射了太子黨與四皇子黨的明爭暗鬥,巧喻這看不見的奪嫡廝殺。
怪不得蒼瞿帝會如此大怒呢!
“老六是越來越放肆了。”蒼瞿帝說著,目光看向喬慕軒,意有所指,“上次一個蘇婉婉已經是滿城風雨,這會兒又是哪個女人,這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聲音雖然不大,卻如驚雷,讓大殿上的眾人心中一顫。
喬慕軒立刻起身行禮,恭謹地垂首認錯,“父皇,兒臣身為太子,又是兄長,卻未有盡到太子和兄長的職責,自知有錯,兒臣甘願領罰,六弟在西郊別院舉辦桃花宴之事,卻是為了一個女子,卻是一片炙心。”
蒼瞿帝聽見喬慕軒為喬慕宇開脫,神色驟然一凜。
喬慕鋒將這一切看得仔細,唇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喬慕軒這當口袒護喬慕宇,豈不是間接承認了他的事,甚至忽略了奏章裏的重點,這等意思正逆了父皇的心。
想來這事無法善了,麵上不禁露出一抹難色。
若父皇隻是想警告他們一番,並不會真的懲治於誰,唯一受殃及的,怕隻有喬慕宇了,縱然喬慕軒想護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隻是這樣一來,喬慕軒的勢力削弱了,他的勢力相對變大,隻怕更容易落人口實。
所謂樹大招風,便是這個道理。
喬慕鋒想罷,上前道:“父皇,六弟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他雖說是風流不拘了些,卻也不是不識倫常禮數,隻要不失了皇室顏麵,父皇何須因此事動怒啊。”
想不到,他也為喬慕宇開脫起來。
龍椅上的蒼瞿帝目光在喬慕軒和喬慕鋒的臉上兜兜轉轉,最後落在桌案上。
“桃花宴一事暫且不說,那東郊之事呢?”這話半明半暗,透著試探。此話一出,喬慕鋒身軀威震,心裏一緊,父皇怎麽會知道東郊之事。
“兒臣不知。”喬慕鋒沉聲應著,連呼吸也緊了,變得很輕。
喬慕軒原本提著的心也忽地沉了沉,心道,這東郊之事豈不正驗證了這奏章所言。不禁穩了穩情緒,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父皇所謂東郊之事,所謂何事?”
蒼瞿帝雖一直居於宮中,卻不代表宮外沒有自己的“眼睛”,而這東郊之事,自然是探子稟報於他的,卻不曾想到這糾纏如此甚深。
他見太子麵色如常,四皇子亦是淡然自若,嘴角不禁浮出了一抹深意,心道:這兩個兒子城府可真夠深的。
他不自覺地壓下滿腔的冷意,將一枚金牌往地下一摔,倉啷啷地一陣響。
喬慕軒彎腰撿起,觸手冰涼,似有絲絲寒氣沁入他的心底,借著淡淡的燭光,隻見上麵筆走龍蛇的兩個篆體字——
太子。
他的手禁不住一顫,幾步邁上前,道了聲:“父皇,這金牌乃是兒臣府中的,父皇從哪裏尋來的?”難道,與東郊六弟之事有關,莫不是被人栽贓了。
他看向喬慕鋒,喬慕鋒也瞅著他手裏的金牌,那確實是貨真價實地太子府令牌,怎麽會在父皇手裏,若父皇知道東郊之事,這令牌在父皇手裏也不難吧。
他們對視了一眼,心中皆滑過了一絲了然。
“老六在東郊竟然遭遇行刺,如今下落不明,這令牌是行刺之人遺落的,但是行刺之人卻公然承認自己是四皇子府派出的人,這事還真是蹊蹺呢!”蒼瞿帝沉了沉思緒,道:“你們一個貴為太子,一個貴為四皇子,是不是要做個解釋?”
喬慕軒心中一緊,不禁暗暗發笑,隱隱有些明白了。“兒臣不知,但太子府令牌遺失卻是兒臣的疏忽,才引得人栽贓於兒臣,皇室之家,曆來波濤暗湧,兒臣不願見得骨肉相殘,父皇傷心啊。”
喬慕鋒也上前道:“父皇,那黑衣人和這金牌絕對是人故意而為,目的是離間我們兩兄弟之間的關係,他好坐收漁利之利,兒臣定會查出主事之人,請父皇放心。”
他們一番話說得情意懇切,聽到最後,蒼瞿帝心中竟是一軟,臉色也寬和許多。
“夠了。”蒼瞿帝眉頭微微皺緊,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著下麵:“都是朕的兒子,竟然在這裏鬧出這種笑話,如何服臣心、服民心?老三,老四,你們太讓朕失望了!”
眾人皆聽得出來,蒼瞿帝是不想再追究此事了,不免心下一安。
“行了,去把老六尋回來吧,他無事便好,若有事……至於他心儀的那個女子,就娶回府裏做個妾室吧……”蒼瞿帝緩緩地靠在龍椅上,微闔著雙目,沉意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