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遷怒
他最後還是她的手下敗將,她輕而易舉地和他吃了一頓飯,就設計得他妻離子散,他到最後也沒有能贏,因為她用她那蒼老虛弱的容顏打動了他的同情心,他依然很寬容地給了她身後的榮耀,滿足了她的遺願。
原來,他一直都是那個被她利用又蒙在鼓裡的傻瓜。
手指的疼痛讓他清楚地想起來了,桑紅用卧室的座機給他撥打的電話,他接聽了她卻一句話也不說,很快,就是梅曉楠手機的悅鈴聲響起,真相原來是這樣的,桑紅通過他的手機聽到了梅曉楠的悅鈴,確定了他們倆在一起,戳穿了他和同事一起吃飯的謊言。
這小丫頭怎麼就這麼多心眼!女人真的沒有一個簡單的!瑣碎的小心思無處不在,男人要是說了慌,她會用無數種方法揭穿你,然後告訴你什麼都瞞不過她。
他壓抑地吐出一口氣,看到下邊還有一個同樣號碼的文件包,直接就點開了——
裡邊是梅曉楠的聲音,輕鬆中帶著譏誚:「喂,小丫頭,不,應該喊你殺人犯小姐才對,嘖嘖,瞧我這記性,幾乎忘記了,你不僅僅是個殺人犯,還是一個卑鄙的竊賊,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偷走了屬於我幸福;」
「偷來的就是偷來的——你看到了,也聽到了,他在客廳對著你撒謊,我嘛,正在浴室洗澡,你不過是我的替身而已,現在我回來了,他就回到了我身邊,而你,明天等待你的將是——鋪天蓋地的殺人嫌疑犯的新聞;良宵苦短,一會兒他還要回去安撫不知道怎麼才能甩脫的你,或者不理不睬、順其自然地送你進到監獄是他默認的最好的選擇,他是不是對你沾染的各種麻煩不感冒極了,明智點,等他趕你走,是不是太慘了點?好了,我很仁慈的,今晚我會放他回家。」
梅曉楠的聲音無孔不入,直接就擊碎了宋書煜的幻想。
他太小看梅曉楠了,她不單單工於心計,她還會十分巧妙地利用人的心理,把一點點的懷疑擴大話,擴大到讓人恐怖崩潰的程度。
他沒有不管桑紅,他的力度只是沒有她期待的那麼大,因為時機不到,卻被梅曉楠當成他背叛桑紅的證據,徹底把桑紅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擊潰。
冤孽,梅曉楠就是他命里的劫數。
宋書煜現在明白了,桑紅一定要他看的理由,是告訴他,他深深地傷害了她,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他的,或者,她就是告訴他,他們之間的緣分盡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宋書煜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太痛了,真相往往比想象還殘忍。
原來她已經對他失去了信任。
他伸手摸煙,當然什麼都摸不到。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身體向後一靠,閉目仰躺著。
桑紅現在傷勢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必須知道她康復的情況,如果能用得動將軍身邊的老軍醫最好,她的傷口,即便花費再大的代價,也要向將軍購買到這種養好傷口的金貴的薄膜,還有,他要轉院,就儘快地看到她。
一個念頭興起,在執行之前,必須有個冷靜的時間,他知道桑紅現在還在危險期,一切都得等秦洛水回來,才能知道林家的真實態度。
宋書煜又坐起來,打開了桑紅手機的通訊錄。
他有些驚訝,她聯繫的人實在少得無法想象,她通話記錄最多的號碼,就是他的號,那個號碼她存貯的名字是——木頭魚。
他覺得嘴角抽了一下,他記得清清楚楚,她以前記得明明是小魚兒的,怎麼變成了這個難聽的名字?
再看秦洛水的號,被記成了秦總。
他不由就裂了嘴巴,親疏遠近,一目了然,他的小紅紅果然和別人不一樣。
剩下的就是兩個女同學,葬禮的時候他見過的,一個個哭得昏天黑地的,另外的就是外公,爸爸,媽媽,宋爺爺,和幾個宋家的人,還有王大帥——噗嗤,宋書煜笑了,把王小帥的大號記成這樣,也就這丫頭了。
他盯著那麼寥寥無幾的名單,忽然有些心酸,十八歲,正是率性貪玩的年齡,她竟然連個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子都沒有,電話里他身邊的人就佔了一多半。
她的抑鬱和心理上的不安感,是不是因為圈子太小了,她沒有減緩壓力的途徑?他過於自私地結束了她的事業,讓她尚未開始的軍營生活嘎然中斷,她沒有了交朋友的機會,雙方的媽媽顯然年紀大了,嫂嫂們顯然不可能進行交流,林老和爺爺都很喜歡她,但是她也不能老是和老人呆在一起玩吧。
宋書煜從這張小小的電話卡里,無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給桑紅設置的無形的牢籠,他的愛真的有這麼殘忍嗎?
宋書煜關了音頻的文件夾,滑鼠繞了一圈,停留在了照片的文件夾上。
他輕輕一點,畫面就打開了,桑紅曾經設計的是照片幻燈播放的模式,於是宋書煜打開之後,就看到了第一張照片——那是林青燃剛剛病好,為了慶祝桑紅考上大學,一家人去給桑紅買衣服時,桑大偉給她們母女倆拍攝的,桑紅後來有了手機,就把那照片拷貝到自己的手機里了。
宋書煜點了暫停,這應該是桑紅在認識他之前的照片吧。
他帶著一絲陌生感,客觀地審視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林青燃和桑紅並肩站著,胳膊挽著胳膊,桑紅的頭微微地側向媽媽的肩膀,那笑容純澈,堆著滿滿的喜悅,他從來沒有見過桑紅穿著潔白的連衣裙,頭髮被梳成兩根小辮的模樣,雖然那兩個小辮子只有三寸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有了小辮子風格截然就不同了,那純粹是一個乖巧甜美的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小女孩。
林青燃的臉有著病人輸液太多而造成的虛胖,可能是長久不笑,臉上的笑容看著很勉強,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點,讓人能確定她在笑,她所有清麗的痕迹只保留在眼睛里,那眼神太過靜默,讓她的表情看著更加的耐人尋味,彷彿有點百感交集的模樣。
聽秦洛水說她很多年都沒有下過樓了,看著模樣,應該是做完手術之後,第一次上街吧。
一般人如果十多年不下樓,每天看到的只有兩張面孔,會不會鬱悶到失語?
林家的遺傳基因真的很好,那麼虛弱的一個病人,短短半年多的康復期,竟然就絲毫看不出之前漠然落魄的模樣,他想著幾個月前在林家看到的林青燃,儼然已經是一個標準的大家貴婦的氣質了。
再想桑紅,遇到他的時候還青澀得動不動臉紅窘迫得只會擰著自己的小手指玩,她的青澀氣幾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消失了,然後就越來越接近他所喜歡的成熟女人的類型模樣了。
她日常閱讀的書籍穿得衣服吃的食物用的化妝品,全部都是他一手打理的,他竟然從來都沒有問過她是不是喜歡,看著她明麗優雅地一天天地成熟的模樣,他曾經很驕傲,她和自己站在一起顯得多麼般配。
這一點桑紅和林青燃很像,她們的適應能力快得驚人。
看著溫柔可親,可是骨子裡都是很有個性和思想的人,他想到第一次到飛機場去接林青燃夫婦的時候,林青燃夾槍夾棒的一番話,說得他啞口無言。
那時候並沒有林玄玉做她的後盾和靠山,但是,她依然不卑不亢地擺著岳母的架子,對他挑剔至極,又想到後來桑紅出事之後,他竟然徹底再沒有見過林青燃一面,聽人說,她有些精神不正常,總是說桑紅沒有出事,只是出去玩了,早晚都要回家的。
現在看來她哪裡是瘋了,不過是太了解自己女兒的心性和本事了,相信桑紅不可能輕易就被人害了,說來好笑,這件事至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這樣想,她甚至堅決不主張舉辦葬禮,迫於外界輿論的壓力,林家當然得辦理喪事,於是,林青燃堅決拒絕參加。
這是一個固執又可愛的老女人。
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可好?知道桑紅活著,然後尚未見面之際,又生禍端,那脆弱的心臟是不是經受得起這樣的大悲大喜、跌宕起伏?
她一定不會想看到他,他的出現,不停地給桑紅帶來滅頂之災。
宋書煜搖搖頭,不讓自己去想這萬千的阻力,關鍵的人還是桑紅,她是不是還愛他,是不是願意跟他走,這是他迫切需要考慮的問題。
他記起來和他真實地生活在一起的桑紅,見到他的時候歡天喜地,有她的家是那麼的有生機有意思,這些都是在他失去之後才意識到的,她的歡喜只有在他出現的時候展現,可是,看不到他的時候,她是如何度過的?
他想到自己扼殺了她的事業,是多麼的殘忍,當她的生活里變得只剩下一個他的時候,他卻依然沒有任何改變,依然是個工作狂。
「她一定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悶吧!」某人自言自語。
回想那天在攝影圖片展上看到的桑紅,她笑得坦然自信,身邊圍了那麼多喜歡她,把她當做朋友的不同國籍的人。
這離出事不過只有四個月吧,她竟然就又在異國他鄉,開闢了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如果宋書煜知道,這個朋友圈不是她主動融入的,而是那些熱情的傢伙積極主動地往她身邊靠攏,不知道是不是更加的鬱悶?
宋書煜模模糊糊地想起來,秦洛水曾經告訴他,那個妞兒是一塊寶,你多少有點耐心,她就會給你不盡的驚喜。
秦洛水那妖孽看人果然夠准,這丫頭是他無法看透的,不過,她給他的不盡的驚喜,他深有體會,雖然每一次都是玄而又玄,但是化險為夷之後的甜美滋味,讓他覺得一切都值了。
他曾經覺得桑紅能一天天地變得耀眼,是和他的悉心培養分不開的,她無論做什麼學什麼,總是遠遠地超出他的預期範圍,完成得無懈可擊。
現在他明白了,桑紅身上承載著他的夢想,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夢想,對,她對能讓自己完美和強大的知識或者技能,充滿無限的嚮往。
所以,他稍微一點撥,她就能舉一反三,不是他點撥得好,而是她探究的**太過強烈,毅力太過堅韌,她就像一塊海綿,對知識的吸收,就像對水一樣,無論多少都能浸潤到她那不可思議的小腦瓜里。
她在失望絕望之際,轉身離開了他,他以為會在異國他鄉的一個陰暗的房子里看到一個幽怨的眉目如煙的小女人時,她用她鏗鏘有力的生命力,向他展示了她頑強的韌性和生命力。
這不啻於當頭一棒!
他的心裡到現在還是充滿著不可置信——她是那麼的有魅力,離開他的威壓範圍,她活得如魚得水,自信明朗。
她現在事業正如日中天,想要再讓她跟自己走,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過上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她一定不會同意。
他自己也覺得不可能,籠中的鳥兒之所以願意呆在籠中,那是因為已經被馴化了,可是,這樣一個性格明銳到尖銳的女孩子,她是無法馴化的。
他能提供給她的東西和林家相比,只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愛情和身體的吸引。
只有他的愛能讓她心甘情願地放棄一切呆在他身邊。
他不由想到了山洞裡那個狂亂的夜晚,她欲迎還拒的嬌羞模樣,他們彼此習慣痴迷對方的呼吸和熱情,很快就能感受到融為一體的瘋狂快感,她爬在他身上眼神迷離的嬌弱,她滾燙的面頰和纏繞著他的肢體,她蜷縮在他懷裡的恬靜呼吸,都讓他確定一個事實,她是他的,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