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捉迷藏
她買了需要的東西從莫斯的店裡離開,信步走到了一家書店裡。
這個書店很古老,但是卻很有文藝氣質很有文學氣息,據說外邊很多買不到的書這裡都有。
桑紅只是心血來潮,就想拐進去隨便看看。
她習慣性地伸出食指橫著摸過一本本書的書楞,對於這全部都是英文的書籍她的閱讀**不是那麼強烈,她只是喜歡這裡高高的書架和碼的整整齊齊的散發著油墨香的氣息。
這讓她有些孤獨又浮躁的心一點點地變得沉靜。
桑紅不由想起來很久之前她曾經在B市某個大學附近那個古老的圖書館里讀書的情景,當然除了她一個人偷偷溜到那裡抄了恐怖的「炸彈披薩」的製作配方之外,她想到的是一張俊美的默默地凝望著她面孔。
這家書店毫無意外地人很少,又處在背陽的一側,一進去桑紅就覺得自己進入了另外的一個被時光塵封了的世界。
陰暗,靜謐,書香,還有翻動書頁的窸窸窣窣的紙張的細微聲響。
她順著書架有些木然地一排排地走過去,觸摸到硬硬書籍的食指因為她的漫不經心和步履加快,而被碰得有些發木。
最後,恍惚之間,桑紅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天窗上的玻璃窗被木架格成了一個簡陋的田字形狀,柔和的光線投射在一張沉靜又俊美的臉上,那熟悉的眉目之間有著難以掩飾的倦色和讓她心底溫暖的柔和。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高大英挺的背脊苦行憎一樣筆直,垂著的眼睫之間,有些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東西,昏黃燦爛的光柱里有細微的灰塵在飛舞,投射在他的衣服上,似乎溫暖觸手可及。
只一眼,她的眼睛就濕潤了。
桑紅眨了一下眼,那瑩潤的淚水就滴落了。
那英挺桀驁的眉目,那總是帶著嘲弄的笑模樣看著她的熟悉的面龐,原來也會有這樣寧靜頹然的表情。
她快速地收回探出去的半邊身子,隱藏在書架後邊擦擦澀然的眼睛,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桑紅曾經不止一次地設想過某天突然能在異國的街道上邂逅的熟悉面孔,想過宋書煜那張冷峻到嚴肅的讓她愛極又恨極的臉,想過秦洛水那充滿誘惑的陰柔俊美的臉,甚至想過只有一面之緣的歐陽清柏那清矍的臉,唯獨沒有想過突然闖入面前的這張臉。
秦青,那個青澀驕傲的傢伙此刻儼然已經成為翩翩濁世俊男了,她想到了郵箱里躺著的那封自己從來都沒有勇氣點開閱讀的信箋。
總以為他對她懵懂的情感不過是年少氣盛時的一時意氣,哪裡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地關切著她的命運。
她以為她的冷情無情一定早就讓他死了心,轉身離開了,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會在這裡出現。
最是赤誠少年心,誰道少年心易變。
當日她**失心,只想著攀附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避免自己任人踐踏的命運,幾曾將他的感情往心裡拾取?秦青不過是她用來變強的一個棋子而已;如今她傷痕纍纍灰心絕望,身負人命浪跡天涯,又有什麼資格去玷辱他的一片赤誠?
就讓那個柔情純情的桑紅永遠活在他的記憶里好了。
桑紅不知道眼裡的淚水為何而流,但是她知道今日意外地看到秦青,她的心裡喜悅多於傷悲。
她很久都沒有看到過熟悉的黃皮膚的面孔,鎮上來自韓國和日本的幾個女孩子,那高昂的頭顱和不可一世的模樣,她從來都沒有生出過什麼親近感來,她甚至已經習慣了黃一鶴的名字,一點一點地努力地把曾經的前塵往事忘記,把自己當做她來活著。
桑紅淚水涔涔地隔著書架一側的書本的縫隙偷偷地看著秦青那俊美又陽光的面孔,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那任性無禮的姿態。
那時候她卑微又跋扈,當日楊柳春風一樣的少女,如今已經滿眼滄桑和淚水,她低頭看看微微凸起的腰身,嘆息一聲,終是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秦青經過多日的奔波十分疲倦,他從來到甜水鎮新區的大學之後,幾乎沒有安安穩穩地上過一天的課,在周圍的城鎮里四處奔波,拿著桑紅的照片一路尋找。
明明她的電腦IP顯示就在這個區附近,為什麼遍找不到?
更讓他難受的是,每次他登錄桑紅的信箱,都會看到他的信箋一直靜靜地躺在桑紅的郵箱里,她連點擊一下都不曾。
原來一個人並不寂寞,想著一個人才是真正的寂寞,而當你心心念念地牽挂著那個人,那個人卻即使陷入絕境也壓根兒不曾挂念過你,這該是怎麼樣的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
秦青無奈之餘,就設法去拜訪了歐陽清柏。
歐陽清柏依然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女兒正流落在這片土地的某個角落,惴惴不安地生活著,他的心就不由得抽痛。
自從宋書煜告訴過他發現桑紅脫身隱遁的事情,他就收拾了絕望悲痛,開始認真地推敲,宋書煜從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他告訴自己,除了減輕敵意這個目的,更多的是因為他需要傾訴,需要信得過的人來幫他分享消化這個推論,他很在意自己的看法。
但是,歐陽清柏顯然不是初入社會的人,他很清楚如果宋書煜的推論成立的話,桑紅將會背上什麼樣的惡名和惡果。
而且他在國內能用的設備都是宋書煜提供的,他除了做出無法相信的模樣,還依然要做出傷心欲絕,為了不留一點蛛絲馬跡,他很耐心地調養著身體,悄悄地安排著回來的事宜。
當初出去的時候是不打算回來了,很多東西都交付了專門的處理機構,現在又回來,自然得讓律師再一一想辦法收回來,房子包括各種研究設備。
他躺在醫院裡不過是做做樣子,其實他本身就注意鍛煉,手術之後恢復得很好,只是為了不留禍患,麻痹身邊宋書煜派去的照顧他的人,他一直做出病弱不堪的模樣。
他雖然不明白桑紅和宋書煜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從林家對宋書煜那連掩飾都掩飾不住的厭惡和恨意,他自然能推知桑紅被逼入絕境顯然和這個男人脫不了干係。
是,他們都訂婚了,只要宋書煜不說什麼悔婚之類的話,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桑紅都得受著,她知道觸怒宋書煜的後果會是什麼。
如果她真的如宋書煜那樣借口墮橋毀車,來隱遁的話,顯然問題就更加嚴重了,因為歐陽清柏最初的認知不過是桑紅被宋書煜的政敵用卑鄙的手段謀殺來想他示威,現在宋書煜又告訴他這件事很可能是桑紅在有計劃地脫身逃匿,他再沒有智商也該看出問題的關鍵——桑紅為什麼在懷孕之後,還冒著這樣的風險製造爆炸案來險中求存呢?
所以,他一直把宋書煜當做頭號勁敵來提防著,壓根兒不打算讓他從自己身上得到任何線索。
他現在住在醫院裡,自然是想把戲做全套了不引起宋書煜或者其他有心人的懷疑——出國療養,自然得帶著醫院了。
所以歐陽清柏當然不會相信秦青這樣一個素未謀面、又突然造訪的年輕人的話。
但是秦青顯然是有備而來,為了說服他贏得他的信任和支持,做足了準備工作。
他的手機里保存的桑紅笑靨如花的照片,很多張偷拍或者搶拍到的帶著笑容帶著淚水或者汗水的訓練照,還有她當初寫給秦青的寫著郵箱和密碼的紙條,秦青都好好地收拾著,一一展示給歐陽清柏看,讓他相信自己是桑紅真正的朋友。
秦青一張張地給他翻開照片,眼神充滿感傷地給他講述照片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拍到的,體貼地讓歐陽清柏通過他再次認識了桑紅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那張紙條顯得脆又單薄,秦青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展開,生怕弄破了。
明明被反覆地看過很多次,卻依然被他珍惜地放在了錢夾里,這些細節都告訴歐陽清柏,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真心喜歡桑紅的。
歐陽清柏也從自己的上衣錢包里取出了一張紙條,和秦青的放在一起看,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明白這兩張紙條上邊的字跡出自一個人的手。
他有些掩飾不住的遺憾,不明白桑紅為什麼這樣一個明朗陽光的少年郎不愛,偏偏就喜歡上了年齡大上她很多的宋書煜,他實在看不出秦青有哪裡遜色了。
他讀的書很多,當然略加思考就能推測出桑紅喜歡宋書煜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年少的秦青和位高權重的宋書煜,孰輕孰重,誰能給她更多的依靠,她當然就會選擇誰。他不知道桑紅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長大的,沒有一個人告訴他,他更沒有人可以去探聽,他的不尷不尬的身份,暴露了不過是給桑紅和林青燃帶來新的傷害而已。
他曾經以為桑紅和宋書煜的婚事是林老和宋老做媒促成的。林家當然沒有人會解答他的困惑,他只知道他從知道桑紅的存在就是止不住的懺悔內疚和心痛。
於是兩個一樣擔憂挂念桑紅的男人當即就結成了聯盟,開始一起破解桑紅留下的蛛絲馬跡,終於,歐陽清柏利用手中的技術和設備,確定了秦青所找到的區域,而且把範圍縮小了很多,他甚至口氣很確定地指著那個州級地圖上都看不到名字的位於美國西部的小黑點,告訴秦青,桑紅完全可能就生活在那裡,讓他不要急,慢慢地開始尋找。
秦青看看歐陽清柏鎖定的地方,看看龐大的落基山脈的走向,怎麼都無法想象到,自己竟然能幸運地和桑紅距離那麼近,可是他又很難過,為什麼明明這麼近了距離,他卻幾進幾齣都不曾見到過她的影子。
難道他和她註定沒有緣分?
不,秦青這麼年輕又桀驁的年齡,怎麼可能會相信這些?
那個小黑點的位置顯示的是約克鎮,可是秦青曾經在約克鎮逗留過一周的時間,那裡基本上看不到亞洲人的面孔,他拿著桑紅的照片問了很多人,都沒有人有印象。
歐陽清柏很認真地看著地圖想想,遺憾地告訴他,M國的行政區域劃分,大約十五年變更一次,鄉村城鎮化的步驟越來越快,絕對存在著新湧現出來的小鎮,也許,這個約克鎮是很久之前的行政區劃,它可能現在所屬的行政州省,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秦青詫異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記住這樣的地形然後重新尋找地圖上的這一個點,而不是帶著名字的行政區域?」
歐陽清柏為他的機敏反應點頭:「是,現在的衛星導航地圖不知道更新了多少代了,可是衛星定位的地圖還很陳舊,沒有人去系統地做這樣的事情,因為需要了解這樣詳細情況的人都有渠道弄清楚某些細微變化,國家對外不公布這些新的行政區劃圖,有很深的用意,比如某些地區的稀有金屬或者礦藏十分豐富,政府不願意有人去開發,那麼那些地方可能就是地圖上的盲區。」
秦青特地把那張地圖複製到自己的手機上,他知道自己以後就有了一個新的任務,他要尋找到那個地圖上都沒有的點來,因為他愛的那個女孩子一個人正孤零零地躲藏在那裡。
今天是他從歐陽清柏那裡歸來的第二天,也是他的心第一次從惶惶不安、焦慮難耐中掙脫出來的一天。
歐陽清柏告訴他,生活無論如何都要繼續,尋找桑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告訴他一定要用心去體味生活,尋找桑紅停留在那裡的理由,讓他換位思考,如果換成他自己,會如何來生活——只有這樣,他才會離她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