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書店奇遇〔1〕
美林已經知道她壓根兒拒絕喝咖啡,乾脆地專門為她準備了花茶。
隨意地聊了幾句近況,美林就問她周末有沒有安排。
桑紅推說工作忙。
美林告訴她希望她到自己家裡參加周末的燒烤聚會,這已經第三次請她周末到自己家裡吃飯了,桑紅知道再拒絕就顯得太不入局了,只好無奈地答應了。
美林很善意地告訴桑紅:「在甜水鎮做一個攝影師壓根兒是無法糊口的,雖然這個職業和閑散的生活方式很棒,但我很擔憂你和未出生的孩子,因為這裡壓根兒就沒有足夠的業務量,一個月一千美元的薪水,連你自己都無法養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桑紅對這個慈母一樣友善的朋友明朗地笑笑。
「所以,你要想賺到貝貝的奶粉錢,就要擴大社交圈,除了拍攝工作需要的照片之外,你還可以把照片掛在學姐的畫廊里讓她幫你宣傳,還可以給那些業餘的攝影愛好著指點技巧,尋找像影樓一樣拍攝生活照的賺外快的機會,還可以——」
桑紅無奈地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的建議,她當然無法說自己壓根兒就是一個冒牌的攝影師,技術尚待磨練,她只是客氣地再次表示感謝。
美林愣了一下,依然不死心地說服她:「所以——我希望你能來參加聚會,除了一些有涵養的人之外,我丈夫有好幾個優秀的學生也常常到我們家參加聚會,都是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同齡人;一段愛情結束了,可以考慮開始新的情感生活,不能因為受到傷害,就這樣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生活,你現在這樣年齡段,遇到任何一個男子,他們都會把你捧在手心裡疼的,為什麼非要自己一個人來承擔那麼多的責任呢?」
桑紅看著她那真誠得近乎慈愛的眸子,她的心裡沉甸甸的,美林想和她成為忘年交,可是,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交不起朋友,擁有著太多秘密的過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桑紅再次地確定了一下聚會的時間,然後禮貌地告辭了。
穿過一條條的新街區,桑紅心裡想著,甜水鎮的人對她真是太友好了,友好到她每次出門,一旦回到公寓就有想逃的衝動——馬上打包行李,開著那輛破車代步,飛奔出鎮。
但是,她能逃到哪裡去呢?
西雅圖?波特蘭?
那裡似乎更有可能遇到從國內出來旅遊的熟人——她能肯定,自從她和宋書煜的訂婚照頻頻亮相還有她成為英雄的葬禮,絕對會讓她的面孔被很多不相識的人記住。
好了,即便她再逃到一個比甜水鎮更加閉塞的山城,和這裡生活的情況不會有不同,她依然會遇到更多的友善的問題,關於她是誰,她從哪裡來,等等等等。
而且她要是突然違約失蹤的話,除了美林會因為她的房租而調查她的銀行信譽之外,湯姆克魯斯絕對會不遺餘力地追究她一再違約惡意失蹤的緣由。
一個人活著真是無法理解,這樣蛛網一樣的人際關係,無論到了哪裡都無法擺脫。
她只能留在甜水鎮,別無選擇,還必須努力地適應這個小鎮上生活的人的好奇和熱情。
因為如果她不能輕鬆地開始在這裡生活,如果她把每一天經歷的問題都當做潛在的危險充滿戒備和提防的時候,那麼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甜水鎮人口中一個怪異的人——一個隱藏秘密的不入局的怪人。
那時候她再試圖隱藏起自己,恐怕已經錯失良機了。
隱藏的最好的方法是讓自己和最普通的人一樣,泯然眾人,如此而已。
湯姆克魯斯也對自己的這個敬業的下屬十分滿意,尤其是她的悟性。
他除了第一周對著她吼出聲之外,再也沒有對她大聲地說過話。
因為即便挑剔如他,暴躁如他,也沒有再沖她大聲吼叫的底氣——
她每一周交上來的照片都能明顯地看出進步的痕迹,她對於不同的照相機的技能挖掘得很透徹,很多他沒有摸索出來的技能,她都能做出嘗試,然後告訴他拍攝出來的效果。
她大概兩三天就讓他換一種相機試手,交還相機的時候,會把新奇的發現和功能的延伸寫出清單或者給他演示。
這讓他在驚喜之餘,更加樂意把自己珍藏的相機借給她用,當然最初他有過她會攜帶著珍貴器材潛逃之類的念頭,但很快就打消了。
因為桑紅用飽滿的工作熱情告訴她,她對這個愛好的熱愛和痴迷程度。
一款相機到了她的手裡,彷彿被拆開又重新安裝過一樣,她好像不僅僅滿足於探索相機功能的奧秘,甚至有做修理工的執著,每一個按鈕和功能對她來說都不是一個說明書上的空泛的概念,而是一種破解設計者獨具匠心的樂趣,她是如此的執著和樂此不疲。
這種鑽研的精神讓湯姆克魯斯仰望。
她為了錘鍊技巧,甚至能耐著性子把同樣的一張照片沖洗出十種以上不同的效果圖片,她拿出來的照片越來越上得檯面,偶爾還會有讓人眼睛一亮的精品。
遇到這樣的照片,湯姆克魯斯總會很熱情地幫她分析照片成功的因素,幫著她明確努力的方向。
看著她璞玉一樣,一天天地被他雕琢出來,他不知道是該驚詫自己的運氣還是該為她的成長慶幸,總之,她的成長似乎是一條肉眼可以看得見的途徑,告訴他,他發現了一個攝影天才,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大放異彩的。
他的報紙上即便每周刊登一兩張她拍攝的照片,可是靜下心來觀察,他有個敏銳的感覺,她的照片以及配套的解說文字,漸漸成為他主編的報紙上的一角亮色。
湯姆克魯斯漸漸覺得他開始期待桑紅來到報社的日子,這種期待甚至有種隆重的意味。
他覺得這個東方女孩子很神秘。
二十二歲——她的年齡不正是情竇初開,渴望愛情的階段嗎?
為什麼他這樣英俊多金又有魅力的上司卻絲毫都沒有吸引住她的興趣?
在他看來,他甚至沒有自己遞給她的一款款相機藏品富有吸引力,她的視線觸及到相機的亮度和光彩,燦爛得讓他嫉妒。
他甚至生出一種古怪的念頭,他孜孜不倦地收藏的那麼多的藏品,難道都是為了等著這個神秘的東方女孩來實踐藏品的意義?
而且當初那個初來甜水鎮的面色憔悴,精神萎靡的瘦弱的女孩子,在他的面前一天天水蜜桃一樣地豐腴飽滿起來,她的面頰一天比一天豐潤,白裡透紅,讓他常常看得移不開目光;她的眸光一天比一天澄澈,顧盼生輝的模樣比他看過的最嫵媚的女人都勾人;她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讓他沉迷。
她和任何一個蓄意圍攏在他周圍的女人都不一樣,他也猜測過她是不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她那水波瀲灧的黑漆漆的眸子一定也為某個男子柔情似水過,她那一低頭的溫柔,常常引誘著他的視線,讓他渴望勾起她的下巴探究她心底的秘密。
但是她恪守著職業女性的準則,自從第一次去他家裡看過他的藏品之後,她再也沒有上過他的門,而辦公室內的交流,全都是圍繞著攝影展開的。
某次在她興奮地給他展示解說相機的某一功能的時候,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從身後隴上了她纖弱的腰肢,出乎意料,她的骨骼纖細、柔軟異常,讓他熱血沸騰。
她只是身體僵硬了一下,紅暈一點點地上升,然後她側臉瞄了他一眼,他就覺得臉皮騷熱,索性厚著臉皮固執地收緊了雙臂。
她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看那臉上的暈色已經一點點地散去。
她恢復常態后只是轉動小腦袋對著他粲然一笑,在他想入非非地妄想一親芳澤的時候,她的小手竟然變得老虎鉗一樣,生生地把他緊緊合攏的雙臂掰開了,還捏得他的手腕痛了好幾天。
當然他的慘叫不過是換來了她的抿唇一笑而已。
讓他啼笑皆非的是,這個小女人的臉上竟然沒有被唐突的羞惱,沒有被性騷擾的過激反應,只是很淡淡地告訴他:「我敬你如師,親你如友,我們是志同道合的要把報紙做好的夥伴,下不為例!」
這是湯姆克魯斯第一次遇到來自異性的冷遇。
羞惱之餘,湯姆克魯斯很快冷靜下來:「對不起,我保證下不為例!」
他很紳士,在情事上從來都沒有強迫女人的念頭,立刻很認真地為自己的失態道歉。
表示很高興和她保持長久的工作夥伴關係,因為遇到像她這樣一個敬業的、把私生活和事業分得很清楚的女人,他覺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是啊,把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孩子變成一個性夥伴,當**的吸引力消逝的時候,關係就難以維持了,他曾經經歷過數不過來數目的床伴,其實,連他自己都很困惑,他為什麼就身不由己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
他抬起胳膊仔細看看自己的手腕,疑惑地看看桑紅,她的手已經放到了口袋裡:「你剛才——剛才用什麼拉開了我的胳膊?」
桑紅看他輕輕按壓腕子的動作,知道他可能很痛,當即就把抄在口袋裡的雙手伸出來,對他做了捏的動作。
他活動兩下手腕,覺得那種真實的痛感,絕對應該是一種神秘的防狼工具什麼的帶來的效果,她那細白纖柔的小手,如果是在他的手腕上抓下兩道血痕完全有可能,鉗住他的手腕然後生生地用蠻力拉開,那簡直是神話。
湯姆克魯斯眨巴眨巴澄碧的藍眸,視線聚集在她的手上片刻,又抬頭不可置信地問:「真的?你真的——是用你的——額——你的手掰開了我的手臂?太不可思議了,黃,你是不是會傳說中的神秘的東方功夫?」
桑紅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沉穩暴露的男子臉上露出孩子一般的好奇神色,當即失笑地搖搖頭:「我不過是手勁兒大了一點點而已。」
「不,剛才——你一定是借用了什麼道具,要不,你再給我演示一下。」湯姆克魯斯無法相信。
「怎麼演示?還用你的手腕嗎?」桑紅促狹地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副很樂意的模樣。
湯姆克魯斯連忙甩甩自己的手臂,眼神猶豫:「額——你真的有那麼大的力氣?」
桑紅目光從他的手上移到了桌上的那個精美的瓷咖啡杯上。
後者順著她的視線,挑了一下眉頭,這是他最喜歡的咖啡杯,她那什麼眼神,難道她覺得她能用那纖細的小爪子把咖啡杯捏碎?
簡直是笑話嘛!
他挑釁一般仰頭把那咖啡杯里的咖啡一飲而盡,把空空的瓷杯子向著她的方向推了推,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樣。
桑紅打量著那隻放在桌上的青花瓷的咖啡杯,覺得這個老外實在太過分了,她一貫覺得這個品相屬於上品的青花瓷茶杯明明是喝茶用的,偏偏這傢伙就要附庸風雅地用來喝咖啡,那麼大的手掌捏著這麼一隻小杯子,不搭調至極,她早就看不過眼了。
當即笑吟吟地拿起那隻杯子,決定給這個唐突她的傢伙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杜絕他以後再對她動手動腳的念頭。
當即不動聲色地雙腳穩穩地站好,把力氣聚集到手掌上,面不改色地把那個杯子在自己的雙手之間來回拋起來又接下了兩次,然後杯子完好無損地被她輕輕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好了,你的期待似乎太高了些,呵呵,都忙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