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舐犢情深
林青燃想到桑紅剛才話裡有話的暗示,想到她這些天心神不寧地胡思亂想,想到就這樣住下去,會不會哪天就被那個人堵到家裡了,到時候要是真的都堵到了一起,她哪裡還有臉活啊!
當即就嘆口氣道:「紅紅,你長大了,說的話也在理,我回去和你外公說要回A市住段時間,這兩天我和你爸就回去,說實在的,我也很想那個小小的狗窩一樣的家。」
「唉,你也知道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以後要好好地對書煜,學著和他媽那個挑剔的女人相處,咱家人口簡單,媽媽無法給你提供和婆婆相處的經驗。」
桑紅聽媽媽毫不猶豫地應了聲,知道自己和爸爸在她的心裡分量是很大的,當即就笑著頂嘴:「什麼叫好好對他?還沒有成你家女婿,你的心就偏到他那邊了。」
噗嗤一聲笑了道:「傻孩子,怎麼了,你和書煜鬧彆扭了?」
「鬧也得有精力去鬧,他整天工作忙,回去就累得很,我哪裡捨得和他鬧啊!媽,有時候我靜下心想想,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婚後的常態了?」
「唉,他是個有大本事的,有得必有失,你把他當成可以信賴的親人,護著他愛著他就行了,所有的愛情,可能都有一個從熱烈歸於沉寂的過程,你不能要求他總是像公主一樣捧著你,你是不是現在就有些失落了?」
林青燃問她。
桑紅心裡想,我現在的這種感情是什麼類型呢?失落?不,應該是患得患失,應該是眷戀才對。
她很幸福,她現在所處的人生階段,是不是就是她生命中的**部分了?
只是這樣想想,她就有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即便她是被抱錯的一個倒霉的孩子,可她又何其的幸運!
她有一個愛她如命的媽媽,一個了不起的真性情的爸爸,一個寵愛她的外公,一個讓她心跳心痛又滿懷欣喜的未婚夫……
那年少時處於饑渴極端的情感,現在被各種各樣的親情包圍著,這樣的生**驗讓她常常覺得如果生命就停留在這樣美好的時刻,該多好啊!
她的第六感一貫都是很準確的,無論她是在潛艇的黑暗底倉里,還是在大海的驚濤駭浪間,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會被老天收了的那個。
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周身這些唾手可得的幸福,正在她悲喜交集的注視里,即將一夕失去。
她不怕死,可是她卻害怕失去這些愛她如命並以她為驕傲的親人。
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危險在向自己逼近,可是她已經驚恐得鬚髮具長,這樣的恐懼讓她抓摸不到卻真實可感。
她曾經妄想著做個會縮頭的小烏龜,藏在宋書煜的庇護下,躲在婚姻的幸福小殼子里,苟延殘喘。
可是,現在她卻無法淡定了。
她可以縮頭躲過,可是她那心臟柔弱的媽媽怎麼辦?
一旦所有的污泥髒水都被無孔不入的狗仔們掌控,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兜頭蓋臉地向她潑來,那時候比她難受無數倍的不是她,而是這些愛著她的無辜的親人們。
「媽,遇到宋書煜這樣的男子,是我的造化,我從那個小城努力來到這裡,來到他的身邊,我覺得這是我一輩子做的最讓我佩服自己的事情,我從來都想不到,憑著自己的努力,會真的和他站在一起,可能是這種幸福感來得太不容易了吧,我很擔心失去;很擔心有了婚姻,他對我的愛情就會慢慢地湮滅在瑣碎的婚姻生活里;媽,沒有什麼事物會比瑣碎更讓人恐怖的了,它會用你看不見的力量,一點點地蠶食青春熱血、粉碎夢想豪情,最後把兩個相愛的人變成無話可說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只要想想這些,我就無法不恐懼。」
桑紅和媽媽一起坐在街心公園那沐浴在晚霞中的長椅上,眼神凄然。
林青燃抬手攏攏她稍微有些長的髮絲,那個眼神明亮無懼無畏的野丫頭轉眼間就長成了這樣一副甜美的模樣,眼神里竟然有著她看不透的憂傷和哀愁,十八歲,十八歲是一個多麼容易多愁善感的年齡啊!
她愛憐地嘆息:「紅紅,你怎麼忽然變得這樣的柔弱和傷春悲秋?離開你心愛的部隊生活,你也可以到外公的健身中心去玩或者幫忙,我和你爸爸回家之後,外公不免寂寞,你就多過去陪他,不要悶在家裡傻乎乎地等他,他那麼忙,早熟晚歸很正常;看得出書煜很喜歡你,喜歡的人在一起最美好的結局就是結婚,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的很少,你要重新尋找新的興趣,不能把目光注視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那樣他會受不了,你也會漸漸看淡習慣他的優點,只看出他的缺點,你可以想象,那樣有多可怕。」
林青燃深有感觸地說。
「媽,說說你和爸爸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情,讓我聽聽行不?」
桑紅的眼裡裝滿了無限的嚮往。
林青燃眼神緩緩地移向了漫天的晚霞的天際,悵然道:「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好多事早忘了;很多人結婚不是因為愛情,只是因為要活下去;你爸爸在當年是我所認識的年輕人的圈子裡最適合我的那個,嫁給他應該是有點喜歡,更多的是他對我是從心眼裡的疼。」
林青燃想到那近乎絕望的歲月里,桑大偉那張充滿樂觀明朗的面孔,給她帶來了活下去的勇氣:「最初嫁給你爸爸,我是不太情願的,可是一個流落鄉野的柔弱女子,想要活下去,嫁人是唯一的途徑;你爸爸真正打動我的心的瞬間,不是他對我的柔情蜜意,更不是他對我的殷勤愛護,而是,在我失去生存意志的邊緣時,無意中聽到他說的三句話。」
「三句話?哪三句?怎麼可能有蘊藏著這麼強大的正能量的話,媽,你說慢點,讓我拿筆記起來,這絕對能當咱們家的傳世祖訓了。」
桑紅聽得一驚一乍,連忙去包包里翻紙筆。
這也太玄乎了,爸爸那樣的人還能說出警示名言?
林青燃看她那認真的模樣,笑得有些小害羞:「也不是多麼有煽動力的話,可能你要失望了。」
「說嘛說嘛,你替他謙虛什麼啊。」桑紅笑得促狹。
「我懷了你之後,反應很厲害,經常是吃什麼吐什麼,身體本身就差,這樣折騰著,到你該出生的時候,怎麼看著都像是燈枯油盡了;你是早產,記得我折騰了一天多生下你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一輕,就像任務完成了一樣,連看你一眼都沒有力氣;昏昏迷迷中我聽到有護士在通知你爸爸孩子生下來了;他緊張地問『大人怎麼樣?』護士告訴他暫時沒事;他又問『孩子怎麼樣?』護士說孩子很健康;最後他才問『男孩還是女孩?』護士告訴他是女孩,然後他就傻乎乎地笑了。」
林青燃的眼睛里含著隱約的水光,她掩飾性地移開了眼睛,看向遠處。
「這就是他那三句話?」桑紅有些傻眼,可是再品品這三句話,她就覺得這三句話顯示出來的意思太豐富了。
「嗯;這三句話的順序要是稍微變一下,也不可能會打動我;可是這樣的問話順序,告訴我在他的心裡我很重要,我在裡邊難受了多久,他就在外邊擔憂了我多久;然後是孩子,最後才是性別;他家三代單傳,到他這裡父母雙亡,他應該最注重血脈的,可是聽到是女孩,他還能笑;後來我問他知道生的是女孩子,他怎麼可能會笑得出來?他說女孩子好,像媽媽,長大了可以說說話,讓我不覺得孤單;所以我知道他是把我當成生活的重心來疼的。」
桑紅低頭,爸爸確實是個好男人。
「紅紅,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這麼多年的相濡以沫,少年夫妻老來伴,我這樣的病秧子,拖累了他這麼多年,終於到他熬出頭了,我會和他一起回去,過咱們以前的日子;想你們的時候,我們就過來住些天;等你們有了孩子,我們還可以幫著你們帶孩子。」
林青燃在明確地向桑紅表態,告訴女兒,一切都沒有變,什麼都和以前一樣,讓她不要為他們擔心。
桑紅笑得很開心:「我就知道媽媽的這雙眼看過的世態人情太多了,是有大智慧的,你這樣做,我就放心了。」
說著就從包包里取出了那張禮金卡,遞給林青燃:「媽,這是我的嫁妝和禮金,書煜說他們那邊什麼都不缺,這些就讓我做私房錢好了;我跟著他也不會缺吃缺穿的,這筆錢你就幫我保管著;回去之後重新買套房子,爸爸一直都想開店,要是還有那心思的話,正好可以做啟動的資金;我不能常常陪在你們身邊,你們也得自己尋找生活的樂趣;無論如何,都是過一輩子,想要做而沒有做過的事情,想要吃沒有吃過的東西,想要去沒有去過的地方,都可以開始去做。」
林青燃像是被火燙了一下,連忙把卡推還給她:「你這傻孩子,媽怎麼會花你的錢,這是你婆家和外公送你的禮金,你自己拿著,想買什麼奢侈品就買些,看看你家大嫂和婆婆,穿得戴的都是極其講究,別寒磣了讓人小瞧。」
桑紅固執地把卡放到媽媽手裡:「媽,這都成了我的私房錢了,你就幫我保管著,算是我孝敬你們的。」
林青燃看她態度決絕,就無奈地收起了:「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麼事都是替別人著想,對自己反倒是最潦草的。」
桑紅聽得大笑道:「我年輕,潦草也潦草得起來,蓬頭垢面照樣沒有人嘲笑;你們就不一樣了,有事情干著,有豐厚的資金撐腰,你和爸爸才會越活越硬氣,越活越有底氣。」
「就你知道的多!」林青燃笑著捏了她的鼻尖,被她抬手輕易就躲過去了。
「讓媽媽捏捏,就一下,好久都沒有捏過了。」林青燃伸手窮追不捨。
桑紅無奈地嘆口氣,把臉對著她的手遞過去,口中埋怨道:「媽,你為什麼從小到大都喜歡掐我的鼻子?」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林青燃開始逗她。
「當然是假話了,你說。」桑紅促狹地接招。
「假話呀——小時候算命的先生說你這命相是極富貴的命格,就是這鼻頭處略微矮了些,影響了運勢,主年少多災難,六親無助;所以媽媽看到你就想捏你的鼻子,希望把它捏高些。」
林青燃說得頭頭是道。
桑紅擰了眉心:「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給我算過命,這樣的話怎麼會是假話呢?」
「當然是假話了,年少多災難,你不是平平安安地長大了嗎?六親無助,連街坊鄰居都喜歡極了你,你外公,書煜的爺爺,都是對你極好的,哪裡有什麼六親無助了?所以我當這是騙人的假話。」
林青燃解釋得頭頭是道。
「媽,估計算命的說的是真話——不過,你從下到大都喜歡捏我的鼻子,估計是改變了鼻子的長相,也順便改變了我的命運吧!」
「你這個巧嘴八哥,就會哄人開心。」林青燃被桑紅的解釋逗樂了。
「我不是哄你,是真的很喜歡;小時候你沒有力氣抱我,經常躺在床上,你知道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嗎?就是每次我趴在你的枕頭邊和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溫柔地看著我,用手不厭其煩地捏我鼻子,這個動作,讓我覺得你很喜歡我。」
桑紅連忙用曾經的生活細節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額——這樣啊——真的有這麼明顯,我不厭其煩地捏你的鼻子?」林青燃聽得不由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