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旺樓能在晉州城開了幾十年，是有一些出名的拿手菜的。
那鹹驢肉極為可口。
謝玨嚐過幾樣後，便點著幾樣好帶的，特別是鹹驢肉讓店家打包帶走。
正等著店家打包呢，就聽得旁邊包廂裏一陣喧鬧，想是進了好些人進去。
先是一頓寒暄，然後是各種見禮，然後是一個年級已然不輕卻依然用著少女腔調的女人各種感歎侄兒侄女居然都這麽大了。
再又在幾人的詢問下，滿是驕傲和炫耀的說著自己在京城和邊城的奢華生活。
謝玨手中轉著茶杯，靠在椅背上聽著旁邊包廂裏的對話，唇角不覺微微翹了一下。
記得當年傅先生曾經說過，娶妻娶賢，特別是名門望族，權貴人家，如果當家女主人不好，整個家族的沒落也不遠了。
先帝當年為了控製鎮國公，所以賜婚了吳貴妃的妹子給鎮國公，結果養出了世子那種蠢貨。
可鎮國公自己娶的這個……
嗬嗬！
“哎呀妹子啊，咱們這是小地方，沒什麽好東西，怠慢了你了。”
“大哥，那些燕窩魚翅我也是吃膩味了，這些家鄉的菜才是正好。”
“姑姑，您都吃膩味了，不過侄女卻是沒有嚐過，不知道姑姑可能借點錢給我們，您看，我大哥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聽得旁邊包廂裏那少女發出的聲音，謝玨輕低了眼簾，發出了淡淡的一聲冷哼。
想是那邊包廂裏的人也沒有想到少女會這麽說，一下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後，那女人帶了訕訕之意的笑道：“不用說借，姑姑，姑姑有準備見麵禮的。”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一個年輕男人發出了不可置信的聲音：“一百貫？姑姑，就一百貫？”
“是啊，他姑，你這見麵禮也太少了吧？”
“姑姑，也不瞞您說，咱們家現在情況不好，就連今兒這德旺樓的菜錢，我們都沒錢付賬，您一年就是幾萬十萬貫的嚼用，這隨便漏個兩三萬貫給我們不算過分吧？”
門發出了一聲輕響，謝玨手微抬，阻止了進來之人說話，微微側頭，帶了趣味的去聽旁邊的動靜。
鎮國公夫人滿臉通紅，看著自己大哥大嫂連帶著侄兒侄女都帶了氣憤之色，心裏是氣惱和羞意交纏在一起。
滿心想拿出錢來直接拍著這四人臉上。
可她做不到。
自從自己身邊的人被趙皓換掉，鎮國公也收回了她管家的權利，她手上，就沒有什麽錢。
而到了邊城，鎮國公出去巡視也是交代了府邸裏的下人打理，一點錢都沒有給她。
棠香鼓動她離家出走，前提是不能被發覺。
所以，她是借口上街出的門，然後瞅著丫鬟護衛們沒注意上了棠香準備的這騾車。
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可能帶許多首飾出來！
當然，她也壓根沒想到要帶首飾出來換錢，她心裏想著的是，不用兩日鎮國公和趙皓就能馬上找到她，然後痛哭流涕的給她賠禮道歉，再迎了她回府。
可誰知道，這騾車走的是一條山道。
不說其中的辛苦，鎮國公和趙皓的影子都沒看到。
要不是棠香說，讓隨行的那個管事先來送信，這樣，鎮國公和趙皓就一定會知道她在哪。
她都想轉回頭去，不來晉州了！
現在，她身上除了出門之時帶的那些首飾和身上這件貂皮大氅（裏麵的衣服被棠香換掉了），就再沒有值錢東西。
這兩百貫的見麵禮，可就是她身上最後的錢了！
這水香張口就是兩三萬貫……
她到那去找這錢去？
“舅老爺，舅太太。”棠香拿著帕子在唇邊輕擦了一下，柔聲道：“幾位也知道我們夫人的身份，這出門在外，哪有當家夫人自己拿錢的，等咱們世子到了，幾位再將這辛苦跟世子說說，想來世子一定會有所安排的。”
她在童貫身邊這麽多年，什麽人沒見過，可是這樣的嘴臉，還真真是第一次啊。
棠香一說，鎮國公夫人亦回過神來，帶了不屑的看了水香一眼，道：“侄女這樣可不行，這要在京城，你可嫁不出去。”
水香輕笑了一聲，好似沒有聽見鎮國公夫人這話，隻是做不在意的對棠香道：“怎麽表弟也會來嘛？”
這坐的是騾車，外頭的裘衣脫掉後，裏麵穿的也不比她身上的好，這做見麵禮的兩張百貫交子，還是從胸口處掏出的。
想讓她不多想都不成。
不過，這位姑姑到底是正經夫人還是妾，這晉州城沒人能知道，但是鎮國公世子趙皓，卻是沒有人敢假扮的。
前麵不遠就是武城。
武城那位文將軍可不是吃素的。
要是有人膽敢假扮趙皓，隻怕馬上會人頭落地。
棠香微微笑道：“自然會來，世子純孝，本是要陪著夫人一起前來，隻是，想舅老爺和舅太太也知道，如今世子身負要務，外有戎人虎視眈眈，內有壞人想壞世子的事，這行事自然要小心，若不是夫人心係老母多年未見，一定要回來探親，世子本是不願意讓夫人回來。”
“是啊。”棠香一提，鎮國公夫人算是想起來了，道：“爹娘呢？”
當年她嫁去京城，被吳貴妃百般刁難，別說回家，便是往家裏送信都被鎮國公阻止（怕她信上說錯話被吳貴妃給抓到），幾年消息一斷，再加上去了邊城，她也淡了跟娘家聯係的心思，時間一久，有時候都想不起自己還有娘家了。
現在想想，她並沒有收到爹娘去世的消息啊，怎麽今日都不見？
水大爺臉色微變，嘴唇嘟囔了幾下。
“祖父祖母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今兒天又冷，便沒有驚動他們兩位，如今，都在家中候著呢。”水香換了一臉甜笑，帶了討好的對鎮國公夫人道。
趙皓要來……
那還是先討好她先。
謝玨聽得那邊包廂又是一片和樂融融，過了不久，那個聲音特別柔美的少女提議先回去看看老夫人老爺，一群人便又紛紛起身。
手揮了一下，讓來人坐下。
來人等旁邊包廂的聲音都消失，徹底安靜下來後，低聲道：“鎮國公夫人是孤身前來，隻帶了一個姨娘，一個丫鬟，還有個趕車的，小的探了一下，那趕車的，應該不是鎮國公府的，而那個姨娘，聽趙甲說，他陪著姑娘去瓦子之時，見過那姨娘一麵，當時，那姨娘是跟童貫在一起。”
謝玨的眉頭不覺一挑：“如此？”
趙甲是他留在唐冰手下的一個得力侍衛，最擅長的就是記人，但凡他見過，就是背影也能認出是誰。
也就是說，這姨娘是童貫的人！
這裏可是晉州，再過去兩百多裏就是戎人的地盤！
就他所看，這德旺樓前麵那街上的店鋪，好些都是戎人所開！
“盯住她們，萬不能讓那蠢貨落入戎人之手，找文將軍透露下。”謝玨手指在桌上敲了下，臉上掠過冰寒之意：“必要時刻，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