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賈赦是個好為人師的, 他見雍郡王聽著他講還能時不時的皺著眉頭思索一下, 講的越發起勁了。從銀鏡反應開始發散, 講到硝酸銀, 最後又講到了玻璃的製作過程。
天曉得, 雍郡王下午到的揚州, 午膳也不過是在船上將就了一頓。他這次出門得急, 也沒在途中的城鎮補給點什麽。這一路上除了從京中帶出來的,也就隻能就地取材了。
雍郡王吃了這麽久的魚,吃的整個人都覺得有一股魚腥味。好容易到了揚州, 還想著至少賈赦作為揚州知府,又是他的連襟總得好好招待他一頓吧。
這招待是招待了,嘰嘰歪歪的給他講了半天不知道什麽的東西。輕羊?這羊還有輕的?話說這烤羊肉還是挺好吃的, 還有蒸羊羔還不錯。
雍郡王看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賈赦, 心裏不免想到,這人都已經快講了一個時辰了, 難道喉嚨不難受?果然是個工作狂。
但是他不是隻是來負責玻璃以後的工作的麽?玻璃到底是怎麽製出來的他真的不用知道。
雍郡王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 決定快刀斬亂麻, 先把賈恩侯這個工作狂製住才好“恩候啊, 這些倒不是緊要的, 我倒是想問問你對這項產業日後有什麽打算?”
雍郡王為了顯示他真得不是餓了, 而是急切的想知道以後的發展,還故作鎮定的叩了叩窗戶上的玻璃。
賈赦心想著,這雍郡王和清朝加班猝死的雍正皇帝越發像了, 還好, 他早就有準備。
“那就請王爺到書房詳談了。”覺得自己料事如神的賈赦樂滋滋的請雍郡王去他的書房聊一聊,他的策劃書什麽的都在書房放著呢。
雍郡王深深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坑裏,但是,作為一個皇子,總要比臣下們身先士卒的,雍郡王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讓他說不出他已經餓了,明天再詳談這種話。
賈赦的書房離給雍郡王準備客房並不遠,賈赦便一路引著雍郡王往書房走去。
這年頭寫字用的都是毛筆,也沒什麽0.35的針管頭水筆啥的,這就導致了一張紙上也寫不了多少字。
但是,賈赦的策劃書還融合了現代的一些營銷知識,所以,賈赦的策劃書寫了五千字不止。
雍郡王眼睜睜的看著賈赦拿出一匣子的寫的滿滿的紙來,強行壓住了自己想拔腿就走的想法,深呼了一口氣,告訴自己“我是個皇子,要有皇家的體麵。”
“王爺您看,臣的想法是這樣的,我們把京城作為玻璃的產地,每省設銷售商,省下又可以設各個府銷售商,按時派人把玻璃送到各地去。”
“為了不使銷售商們哄抬價格,我們可以設定玻璃的全國統一價。”
賈赦的情商之低,世所罕見,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這位皇子,堂堂雍郡王已經餓的直捂肚子了,隻滔滔不絕的講著他對玻璃銷售的看法。
這玻璃的利潤可是要分給他兩成的,對這玻璃的銷售賈赦自然上心。
然而,雍郡王的肚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皇子的肚子,誠實的發出了饑餓的呐喊。
“咕~”
***
既然玻璃這門產業總管的人已經選好了,並且已經到位了,那麽其他人呢?雍郡王和賈赦兩個人吃肉,好歹也得給別人口湯喝不是。
留在京城負責羨慕嫉妒恨的幾位皇子,想破腦袋也沒想出自個爹為什麽平白把這麽大塊肉分給老四的原因。最後隻得出了個大概是扶貧的原因。
畢竟扒開還在宮裏頭住著的六皇子不提,成年皇子裏也就四皇子的勢力最小了。也是,想想他逮誰彈劾誰的破性子,誰樂意冒著被姻親們嫌棄的風險去投靠雍郡王。
但畢竟好歹不是被老大(老三,老五)得去了這個差事,幾位皇子也想得開。
既然自己是沒份在這個肥肉上咬一口了,那喝湯總該輪到他們了吧。皇子們到了這時候,誰手底下沒幾個經商的門人。
雍郡王和賈赦打算在各省府設銷售商這個風聲早就傳遍了,門人們無論是為了小錢錢還是為了自己的前途,都早早的跑去跟自己的主子討主意了。
“據聞玻璃是門賺錢的買賣,小的也不想賺什麽大錢,xx省的銷售商能不能讓雍王爺通融一下,讓小的去。”
商人們掙了錢,自然是有一大部分會到皇子們手中的,皇子們自然也是對這事上心。
但是說實話,他們同這老四的交情真不咋地。小的時候是四皇子的生母位份低,養母又想著自己生個孩子,宮裏難免踩高捧低的。
等大家都娶妻生子封王出宮開府,四皇子突然禦史附身了,最愛彈劾臣子了。這哪個皇子敢跟四皇子關係好,這怕是要寒了跟隨自己的臣下的心吧。
這會兒臨時要去跟老四套個近乎,得到個好位置還真有些難。換成自己,平時老是個自己挖坑的兄弟來自己手底下爭肉吃,自己怕是也不同意吧。
更何況,雍郡王還在揚州呢,你這要套近乎也鞭長莫及啊。不然,吩咐了自家王妃去搞搞夫人外交?
皇子們還想著要怎麽去雍郡王手底下爭肉吃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行動了。
王家原先就是專門管接待外國人的,所以洋人們帶過來的東西他們家也拿了不少,還私底下換過不少的錢,這自然是知道這玻璃能賺大錢的。
本朝雖然還有個為官者不能經商的規定,可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當上官的。比如王氏的親大哥,王家的嫡長子王子勝。
王子勝算是京城有名的紈絝了,吃喝嫖賭樣樣都十分精通,就是對讀書一竅不通。你說要是讀書不好,還能放到軍營裏鍛煉?
王子勝他弟王子騰倒是就走得這條路線,現如今也是千總了。可王子勝早就被他祖母給慣壞了,哪裏受得了軍營裏的時候,到如今也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眼見的王子勝扛不起作為嫡長子甚至是未來家主的責任,二兒子又是一個好苗子,這王家這麽多年的基業也不能斷送在他手裏,王鑫便想著要把王家交到王子騰手裏。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難道讓明明是嫡長子的王子勝隻得寫次子該得的東西?更何況王子勝除了吃喝嫖賭,其他也沒些能養家的營生,總不能放任兒子就這麽下去吧。
正巧,有了玻璃這個事情。
王鑫也在關海禁前掌管過一時間的接待洋人的工作,在他心裏,玻璃這買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哪怕王子勝什麽都不會,可不是還有掌櫃麽?
王鑫便想著去求賈家,拿下金陵那地銷售商的位子,王鑫本來也就怕王子勝太紈絝,在京城惹了什麽不該惹的人。
要是把王子勝打發到了金陵,王家作為金陵的地頭蛇,完全可以讓王子勝橫著走。又有這穩賺不賠的買賣在手,王子勝吃喝嫖賭的錢也有了。
王家有一麵原先從洋人那裏得的等身的穿衣鏡,原本是拿來做傳家之物的,那鏡子隻拿四麵雕空的板壁嵌在中間。
看賈赦既能研製出玻璃這種西洋物品,王鑫便想著賈赦必是極喜歡這種西洋物件的,便拿這來做敲門磚。
王鑫畢竟是跟賈代善一個輩分的拉不下臉子,向一個小輩求情。更何況,賈赦又在揚州,這鏡子可是個矯情的物件,送過去也得花上不小的精力,這一路過去,怕是誰都知道他王鑫給賈赦送禮了。
這不,大閨女不就是嫁到了賈家,成了賈赦的弟媳婦麽,王鑫便讓他夫人把這鏡子給王氏送去,讓王氏以賈家的名義送到賈赦那裏去。
王鑫什麽都算到了,唯獨沒算到他閨女是什麽性子。
王氏本來在閨閣裏就跟她大哥的關係不怎麽好,正好,王太太送過來的時候,被來串門的陳氏看到了。
陳氏如今跟王氏的關係十分好,都是一起求子求出來的情分。陳氏一直想有個能頂立門戶的兒子,而王氏雖然已經有了賈珠。
可誰叫身子骨比她弱上千萬倍的賈敏都一年抱兩了,爭強好勝的王氏自然是不能服輸。
正好,隔壁的也想求子,兩個人想出門去廟裏拜個菩薩也有伴了。正好陳氏可以抱怨一下賈敬和朱氏,王氏可以抱怨一下賈赦和顧悕之,連一起說壞話的小夥伴都找好了。
陳氏見到這鏡子還略帶酸的誇了幾句“畢竟是都太尉統製縣伯王公之後,瞧瞧這擺件,尋常人家可不能有。”
王氏向來以自己出生豪富的王家為榮,這都被人誇過了,在轉手送出去,豈不是掉麵子?更何況,要是送到了陳氏接觸不到的人家,還可以說是碎了。可送到了賈赦和顧悕之的手裏,他們又是遲早要回來的,這不是忒丟份子了。
更何況,王氏跟顧悕之多有不對付,讓她去求顧悕之,那簡直就是把她的麵子放在地上踩了。
然後王氏的寶貝兒子賈珠對這鏡子的喜愛,成了壓倒王氏想把鏡子送出去的最後一根稻草。
畢竟是嫁出去了的閨女,不聽娘家爹娘的話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王氏就是那麽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不僅偷偷收了娘家用來送人的東西,還拿出來顯擺了。
王家早些年也不過是泥腿子,先祖也過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為此王家發跡以後,最喜金銀珠寶等物。
而且當年因為戰亂,很多窮苦百姓都吃不上飯,王家先祖為了一袋未脫粒的大米,把親閨女給賣出去換糧了。
等發跡以後卻是百般也尋不到當年被賣掉的閨女,隻能移情給了家中的其他女兒。又聽說過貴族人家都有個富養女兒的規矩,所以王家對家裏的女兒是真的嬌養的很。
王氏平日裏跟丫鬟們閑磕牙的時候最喜歡說的就是,我在我們王家的時候如何如何,我們王家如何如何。
“把我們王家的地縫掃掃,就夠你們榮國府花用一年的”王氏跟賈政吵架時的這句話也一時在榮國府的丫鬟小廝們流傳開來。
倒不是豔羨,而是暗地裏笑話王氏沒見過世麵。如今這世道,有錢有什麽用,有權才是硬道理。更何況,要真論起來,榮國府也比王家少不了多少銀子。
王氏不知道,還以為整個府裏頭都在誇她們王家有錢呢,至此越發喜歡炫耀起來。
王氏拿了這鏡子以後,在好多場合都誇過這鏡子,這一時之間,四王八公裏沒有幾個不知道榮國府的二奶奶陪嫁裏還要個稀罕的洋人物件。
這四王八公都知道了,王家也就沒有不知道的道理。王太太倒是想上門去討個說法,可畢竟是親閨女,要是敗壞了她的名聲,這也就把王家其他待嫁閨女的名聲都敗壞了,王家女還嫁不嫁了?
更何況,王家現如今的關係還全靠這門姻親聯係著,這總不能不要臉麵吧。
不過,王氏也算是傷了她父母的心,順帶著還得罪了自己的哥哥嫂子。
***
這段時間雍郡王被賈赦灌了一肚子的現代營銷手段的知識,青出於藍勝於藍的雍郡王立刻想到了辦法。
墨子裏楚王好細腰的典故,雍郡王也是打小就背過的。他還有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天下人的榜樣就是他親爹。
在現代,無論什麽東西打上個皇室專用的標簽,價格都能貴不少。在古代也是差不多,帶上個鵝黃的標簽,銀子都能比金子價高。
學會了賈赦傳播的營銷知識的雍郡王就決定給他爹的禦書房先換上玻璃窗戶,順便給他的那些個妃母們送上些鏡子。
畢竟,這鏡子的大股東可是當今,他什麽都不幹了,帶著大老婆小老婆們當個代言人總是可以的。
顧悕之向來是個會做人的,更何況,賈赦研製的這玻璃這消息也就傳遍了整個四九城。因此在雍郡王給皇室眾人送玻璃和鏡子的時候,顧悕之也覺得該給榮寧兩府並著魏國府和林府的眾人送鏡子和玻璃去。
這在顧悕之看來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因此就比照著雍郡王往皇室眾人那裏送的,略微減了一等,也就送過去了。
這麽一算下來,竟是要送上一船的玻璃鏡子,又因為這些還是易碎的珍貴物件,這運送起來也就越發要費點功夫了。
所以就這麽運過去,從揚州到京城這一路上,這艘送玻璃的船竟成了西洋鏡。
等鏡子到了碼頭,這從船上搬到各個府上和皇宮去就得更小心謹慎了。
一時之間這搬東西的人和這東西赫赫揚揚的到成了碼頭上的熱鬧。
因為有著雍郡王的吩咐,負責運送的人也不阻止沿途圍觀的眾人,甚至還給圍觀的老百姓和各個府邸派來打聽的人講解這是些什麽東西。
雍郡王就算是為了在親爹麵前表現一線兄友弟恭的場麵也不會忘自己的各個兄弟,更何況還能隔應上一把。
收到雍郡王千裏送玻璃的眾皇子,完全感受到了四皇子的禮重情誼輕,恨不得當場咂了這些東西。
他們原以為老四不過接手了個玻璃這生意,即使確實很賺錢,可他們這不是還要門下的商人們源源不斷的提供錢財麽。
可誰知道,老四居然接手了兩隻會下金蛋的母雞。更尷尬的是,雍郡王送的鏡子完全送到了各個女眷的心坎裏,哪個娘娘王妃不得立刻擺上。
皇子們回家看到老婆那裏的鏡子就能想到老四白白得了大筆的錢財,去抱個小妾睡覺,這個小妾受寵點,她房裏還是一麵鏡子。
好不容易去宮裏跟親娘訴個苦,親娘熱情洋溢的給兒子又介紹一回這把人照的無比清晰的玻璃。
隔應的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但是,最想吐血的要屬王氏無疑。她原先拚著得罪娘家不提,也還是昧下那鏡子。
王氏還想著這畢竟是個稀罕的洋物件,還想著這幾日她先擺在自己房裏,也讓來往的奶奶小姐們看一看她們王家的豪富。
過一段時間就收起來,等著珠哥兒長大了放在珠哥兒的聘禮裏,也讓珠哥兒好好的長一回麵子。
然而,顧悕之送過來的玻璃和鏡子給了王氏沉重的一擊。
顧悕之也是個體貼的,她讓人送來給女眷的鏡子還都是很大一塊,做個隔間用的屏風都綽綽有餘。
這每個鏡子還都是寫好了簽子的,上至徐老夫人,下到元春賈珠這些小人兒那裏都有,不過是按照輩分逐一遞減了些罷了。
尷尬的是,連賈珠分到的那塊據說很小的鏡子,都比王氏前幾日拿出來炫耀的那塊據說可以當傳家寶的鏡子要大上不少。
還有曾經對這玻璃很豔羨,甚至還要含酸的說上兩句,來王氏這裏是還特意要照一照的陳氏。
現如今陳氏也私底下在對元春講“可不能學了你隔壁府政嬸子那樣小氣的樣子,一塊鏡子,值當些什麽。”
王氏覺得她大嫂顧悕之就是生來克她的,早不好晚不好,怎麽就這個時候送了鏡子過來。
難道顧悕之留在榮國府的下人特意去報的信?所以大嫂子才特意在這個時候送了鏡子來打她的臉。
這幾日王氏都不怎麽敢出門,總覺得榮國府所有的下人們的在指指點點的說她鄉下人,沒見過世麵,拿這麽個阿物當寶貝。
可爹娘那裏又剛剛為了這麽個阿物得罪了,就算她這會兒回去告饒,估計她爹娘也不會立時原諒她。
王氏便想到了遠在金陵嫁到了薛家的親妹子,薛王氏。王氏就想著讓貼身丫鬟寫封信跟妹子去訴訴苦,順便一起背地裏說幾句顧悕之的壞話。
可還沒等王氏這封信送出去,她妹子的信倒是先送了過來。
原來,因為定了銷售商的規矩,薛家在金陵,有自持也算是賈赦的親戚,知道的這個消息以後就立刻上門了。
薛家本來就是皇商,也有能力做玻璃這個大買賣,便想著讓薛王氏從顧悕之那裏求個情,把江南這邊的總銷售商這名頭拿下。
如今薛家主還在,薛家八房也沒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薛家本來就在賈赦圈定的範圍內,顧悕之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顧悕之話裏話外的意思還都是要不是看在你們家是我二弟妹的親戚,我也不會應承了。
這可不是讓薛王氏感動的不行,還特意寫了封信給她姐姐王氏,來誇一誇她姐姐的大嫂子。
王氏氣得連砸了兩套茶杯,才緩過這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