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句話一出來,眾人的第一個反應是不信。
但看到對方如此篤定的模樣,他們又不得不信。畢竟,時朔這個例子就擺在這裏。部分弟子的內心有些動搖,甚至從目光裏透出些許的渴望。
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們也想試試。
“劍意也不過如此。”
這句話調動了在場所有弟子內心潛在的、蠢蠢欲動的心思。
方鶴看到眾人的表情,哂然一笑。他從雲端裏踏出一步,潔白的鞋底踩上了地麵,沾染上一點塵埃。他朝著劍宗宗主微微一笑,不顧對方僵黑的臉色。
事態已經不是對方所能控製的。一旦對方拒絕,這些弟子表麵不說,內心肯定會有所怨懟。這麽大規模的群體事件,誰也不願意看到。
方鶴將對方的心理揣摩得很準。在近乎默許的情形下,他一撩衣袍,朝著時朔走去。人群自動分列成兩半,注視著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走到時朔的身旁。
那是剛剛比鬥的高台,上麵遍布打鬥的痕跡,在不顯眼處還有幾滴黑色的血漬,從上到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或是驚疑,或是期待,又或者帶著深深的殺機,各不相同。
方鶴麵目平靜,他的目光掃過下座的每一個人,然後點開了係統的技能: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設置某個希望或者場景後,可逐步實現。時間最長為可設置為一個小時。】
方鶴一頓,他將黃粱一夢的場景設置成:每個人都能發出劍意,然後將時間調整為二十分鍾。這是黃粱一夢最低的時間限製,但也足夠了。
畢竟,得到過再失去會比從未得到過的要更加痛徹心扉。
黃粱一夢的場景導入需要語言的引導。
看著下麵幾千多個人,方鶴勾唇一笑。他也可以順便完成係統的升級任務。
作為老師,他最不慫的就是對學生的思想教育。方鶴將衣袍一掀,席地而坐,張口忽悠道:“所謂劍意二字,除劍之外,它的側重點在意。而意,跟每個人的經曆、思想、乃至於品德都息息相關……”
他現場胡編著。即便底下的弟子不解其意,低聲討論,甚至看著他的目光中漸漸充滿了懷疑,他也能麵不改色。因為在他的視野裏,黃粱一夢的技能正在飛速發動。
深藍色的數字架構出現在了這些人的周圍,一個個模塊方體正在搭建。站在他這個角度上,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房屋正在逐步搭建而成,隨著他講解越加深入,構造便越加細致。漸漸地,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輪廓。
然而,這些變化除卻他之外沒有人可以看到。
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站在最前端的嶽誌承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他的語氣剛正不阿,一點都不客氣地對著方鶴說道:“一派胡言!”
他的劍再度提了上來,劍尖對準方鶴的麵容,高聲說道:“我從來不曾知曉,習劍者還要給自己做一個框架,把自己約束在其中。我看,這時朔分明就是墜入魔道。這才是他靈根盡毀,卻依舊能夠戰勝我的原因。”
“隻不過是耍些陰謀詭計,用一些卑鄙手段罷了!邪修向來都是如此。”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底氣十足,贏得了周圍弟子的讚同。剛剛方鶴講了那麽久的話,他們的腦子除了一片迷茫外,根本沒有任何收獲。
方鶴舔了舔嘴唇。教書這麽多年,他自然能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情緒。那種不甘、那種憤恨的神情幾乎就要衝破天際了。他看了一眼虛空中快要建造完成的建築,覺得是時候了。
在眾人的咄咄逼問下,他微微一笑,食指輕輕一點說道:“那位,不就入道了嗎?”
底下的學生隨著方鶴的指向看了過去。在人群末尾處,有一位弟子席地而坐。有人認出,這是劍宗資質不好的一名弟子。然而,此刻他竟然是第一個入定。
眾人看到他身上的靈力波動極為劇烈,洶湧澎湃,險些要從身上溢出。更令人驚奇地是,他身旁佩戴的劍嗡嗡作響。點點劍氣縈繞在劍尖上,然而沒過多久,劍氣的濃度便逐漸加深。它周圍的空氣也開始逐步波動起來。繼而在眾目睽睽之下,劍氣突地一下轉變,成了劍勢。
這種變化還沒有停止,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劍勢轉變的速度越加迅速,最終成為了讓人豔羨的劍意。
劍意一出,四方臣服。
眾多弟子身上的劍開始響動起來,劍尖指向弟子,做低垂狀態,顯然有俯首稱臣的意思。
向一個樣樣不如他們的弟子低頭。每個人心裏都是不服的狀態,他們看向第一個發言的嶽誌承,臉上流露出不滿的情緒。如果不是他打斷了台上人的發言,那麽下一個領悟劍意的是不是就是他們了呢?
方鶴看著周圍人的仇恨點都被嶽誌承拉走後,揚了揚眉,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他高深莫測地對著下方的眾人說道:“這是第一個。”
他收回手,目光平淡地看向嶽誌承低聲問道:“我可以繼續講了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或者說驚訝的神色,就好像剛才發生的隻是一件尋常的小事。
然而是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算得上驚天動地,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打破了他們的常規認知。
被周圍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嶽誌承的口中隻能吐出兩個字:“可以。”有成功的案例擺在麵前,別說別人,就連他的心裏都充滿了期待感。
沒有人再打斷這次講座。
方鶴在心中鬆了一口氣。其實,剛剛那個人之所以能夠這麽快地“領悟”劍意,並不是說他的悟性能夠比其他人要好,而是對方的心境不行。
黃粱一夢,說到底也隻是個幻境而已。
方鶴繼續開始自己的演講。這次,下麵的人神情和態度都比之前要認真很多,甚至有些富綽的弟子,手裏拿了一枚符篆,開始講方鶴口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
如當聖寶。
方鶴說的越多,黃粱美夢的技能構造得便越加詳細。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都有了感覺,席地而坐。上千人的劍一起揚鳴,錚錚作響,如同一道美麗的仙樂。
每個人的劍氣不同,所凝造的劍意自然也有所不同。上千種劍意擺放在麵前,場景十分壯觀。
方鶴看著一旁呆若木雞的劍宗宗主,輕笑道:“宗主,我的承諾就此完成。由此,可以證明我的學生時朔沒有墜魔。”他自始至終,隻想說明這一點。
劍宗宗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驚疑不定地看向方鶴。在他的周圍,劍宗高層也已盤腿坐下,感悟著這難得的劍意。此刻的他,仿若孤立無援。
他呐呐地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從頭至尾,對方隻是簡單地坐在那裏,舉重若輕地說了幾句。這底下的弟子竟然全部領悟,就連他身邊修為高深的長老們,都若有所悟。
這樣的能力,在他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方鶴但笑不語,他看著黃粱一夢的領域漸漸包裹在劍宗宗主身上。對方甚至來不及說什麽,便迫不及待地坐下,進入到修煉的狀態。他身上的劍意在一寸一寸地加深,領悟速度逐步透徹。
然而,這終究是黃粱一夢罷了。
方鶴站起身來,轉頭,便看到兩雙眼睛盯著他,裏麵或多或少充滿了崇拜之情。陶樂樂甚至毫不掩飾,小跑跑到方鶴的身邊,一把抱住方鶴的大腿,軟糯糯的語言不要錢地朝著方鶴砸去:
“哇哦,你好厲害啊!”
方鶴彈了一下他頭上的小揪,對上時朔的目光,麵帶揶揄地問道:“你不跟他們一起坐下來感悟嗎,機會難得。”他的臉上,冷漠盡褪,又變得親切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鮮活生動,全然沒有剛剛的那樣高不可攀。
方鶴這一笑,像是揉碎了時間的光波。時朔甚至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他抬眼與方鶴對視,眼中的嘲諷盡數散去,隻留下幾分溫和,在陽光的照映下,顯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時朔笑著說道:“有老師在,我怎舍得入定。”當說到定的時候,他的舌頭微卷,繞了一個小彎,就好似將這定含化了,吞進去似的。
顯然,時朔現在的心情特別好。方鶴揚了揚眉,不介意讓對方的心情再好一些。
他衣袖一揚,大方地說道:“那就現在念一下獲獎宣言吧。就算得了第一,也不能驕傲,形式還是要走一下的。”這可是他在修真界帶出來的學生第一個獎項,怎麽能輕易就略過!
反正,不管怎麽樣,所有人都得乖乖地坐在這裏聽。
時朔倒也不介意這樣做,他將獲獎宣言從儲物袋裏拿出來,朝著台子下徐徐念道:“八榮八恥。第一,以……”
在說到“以誠實守信為榮,以見利忘義為恥”時,他還特意走到嶽誌承旁邊,在他耳邊將這句話大大地念出來,隨後對著他發出一聲輕嗤聲。
這樣模樣,讓一旁的方鶴看得都覺得可氣,更別說嶽誌承了。他從入定中醒來時,便聽到了後半句,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時朔,目光平靜,隻有雙手在隱隱顫抖,仿佛快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氣。
時朔輕輕一笑,微微湊近,在嶽誌承的耳朵旁留下一句話,隨後起身,走到方鶴的身旁說道:“老師,我的獲獎宣言念完了。”
方鶴覺得,時朔這個樣子實在太欠打了。他輕咳了一聲,說道:“走吧。”
等到劍宗一行人醒來時,高台上已經空空如也,看不見任何人影。眾人不由有些悵然若失,總覺得剛剛的一切如夢如幻,不太真實。
正當他們不知所措之際,修真補習班的名頭卻已然打響,它的名頭順著劍宗在山腳下立的大屏幕,傳到了千家萬戶。
這是第一次,人們聽說,修真也能進行補習!
而這一切,方鶴並不知曉。此刻,他正麵臨著一個嚴峻的考驗,那就是——
怎麽找到這孩子的家長,把他送回去!
方鶴扯了扯小孩子的衣領,放柔了聲音低聲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他一臉發愁,到現在才突然想起,他到現在,都沒有問過對方的姓名。
“陶樂樂。”陶樂樂說完,小屁股扭得使勁,往方鶴懷裏鑽。鑽來鑽去,他總算在懷裏找到一個好位置,晃著腳丫坐在那裏。
他說的平靜,倒是在報普通名字一般。方鶴也沒有在意,一邊將懷裏的孩子攏住,讓他待得更加舒服一點,一邊低頭想著怎麽幫他找父母。
倒是站在一旁的時朔,聽到這個名字後,十分不平靜,不由出口問道:“陶樂樂,就是被造化宗勸退的那個陶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