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鶴這次過來,除了看時朔打臉外,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觀察其他弟子水平。各個階段的都要。


  劍宗這次的弟子排位賽就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前期是外門弟子的基礎測試。這個沒有什麽花頭可言,也沒有任何精彩瞬間。可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更加直觀地反應出劍宗弟子的水平。方鶴一邊思考著一邊將觀察到的數據記錄下來。當提筆寫下最後一個數字時,他感覺自己寬大的袖口被人用力向下拉了拉。他低頭,便看到一個圓糯糯的團子正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正是剛剛坐在高處的熊孩子。


  他的手死命扒拉著方鶴的袖口,努力地踮腳向上看去,想要看清方鶴紙上記錄著什麽。高高豎起的哪吒辮直往他眼皮上戳,他把自己的手臂往旁邊移了移,熊孩子也攥著袖子搖搖擺擺地晃開了一段距離。


  他的虎頭鞋淩空有節奏地晃蕩了幾下,奶裏奶氣地問道:“你在記什麽呀?”


  陶樂樂打一開始就注意到麵前的人了。與周圍粗布麻衣的人群相比,他白衣白袍、身形頎長,端是立在那裏,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有好多懷春的姑娘,都偷偷往旁邊瞧著。偏偏這個人毫無察覺,低著頭在算著什麽。


  他也挺喜歡麵前這個人的。想到這裏,陶樂樂把方鶴抱得更緊了,小腦袋搭在方鶴的肩上,滿足地撅了噘嘴。見方鶴沒有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就這樣一邊纏著一邊抬頭看起了半空中的屏幕。


  劍宗的外門弟子測試已經結束,其中有幾個表現亮眼的弟子已經被特別關注。不出意外,上升到內門弟子指日可待。


  接下來就是內門弟子的測試。


  內門弟子的測試可比外門弟子殘酷很多,尤其在劍宗。劍宗講究的是一往無前和出劍無悔。每有人取得勝利,都會伴隨著鮮血和掌聲。


  即便在屏幕外觀看,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場內氣氛開始凝重起來。劍氣轟鳴,發出“錚錚”的聲音,蕩氣回腸。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地注視中央大屏幕的嶽誌承身上,隱隱還可以聽到幾聲微不可查的討論聲。


  而方鶴,他的目光在嶽誌承的臉上一轉,就停留在了時朔的身上。


  時朔是笑著的,他的嘴角微微一勾,嘲諷性的標誌笑容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的麵前。他的劍尖輕輕一揚,指向嶽誌承身旁的一人,輕聲歎息道:

  “你先來。”


  短短三個字,讓所有人心中一緊。他們默契地停止手頭上的動作,望向被時朔指著的那人。


  方鶴一眼認出,那是之前領著一堆人來補習班鬧過的那人,此刻他站立在嶽誌承身旁,為他馬首是瞻。時朔的聲音繼續從屏幕裏傳出,拉仇恨拉得十分穩當:“上一屆弟子第一不是可以指定人選嗎?我就從你這開始,怎麽不敢來了嗎?”


  說完,時朔舔了舔嘴唇,嗤笑了一聲:“怎麽,你就這麽怕金丹破碎的我啊?”


  說到尾音的時候,他的眼尾微微一挑,帶著幾分笑意,在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他就這樣提著劍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遠方的天光在這一瞬間全部照在了他的身上,恍惚間讓人們憶起五年前的那道身影。


  仿若王者歸來。


  隻不過……怎麽可能?


  金丹俱碎的人不可能重新修煉,這是所有修真界都清楚明白的事情,可是當他們的目光觸及到高台上的那道人影時,他們原本根深蒂固的思想又有些動搖。


  倒是那名對手,倒沒有多大的壓力,在嶽誌承輕微不可查的點頭後,便提著一把劍飛至高台。


  他昂著頭顱,臉上帶著自信的笑意,朗聲道:“我真的倒想看看打敗‘第一名’是一種什麽感覺。”話音剛落,他的劍便微微上揚,以刁鑽的角度襲上時朔。


  淩厲的劍氣如同一道風狂暴地向前,顯然對方毫無留手。看著被劍氣包裹住的時朔,他揚起了笑容。


  一個普通人而已,死了也是能夠理解的。


  然而很快,他便驚訝地發現,狂暴的劍氣被人從中間撕開,隱隱能感覺到空氣的波動。隨後一道雪白的劍光席卷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架勢朝他湧來。


  天崩地裂。


  ……


  方鶴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陶樂樂的眼睛,隨即便是一愣。陶樂樂肥嘟嘟的臉頰在他手心裏輕微磨蹭,嘴巴微微張開,吐出一個小小的口水泡泡。他忍不住摸到了對方肉呼呼的臉頰輕捏了一下。


  “啵。”是口水泡泡破開的聲音,清脆可聞。


  方鶴忍不住笑了笑,心情陡然輕鬆了很多。


  因為,他知道這把穩了。


  高台上的比試還在進行著,時朔的白色的衣襟上漸漸沾滿了血。血色瀲灩,隨風而起,劍尖向下一滴一滴地滴著血,再加上他這副漫不經心的神色,讓人分外惱怒。


  方鶴注意到,時朔叫的人都是一開始就站在嶽誌承身邊的。此時,他身邊人越來越少,時朔的嘴角也越翹越高。


  終於,就隻剩下嶽誌承一人。


  時朔的劍尖滴著血,遙指對方道:“上來吧。”


  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個是幾個月前的劍宗傳奇,走到哪裏都受人豔羨。另一個是手握“聖地”令牌的新標杆,被劍宗高層分外重視,甚至還為了他,放棄了時朔。


  現在,時朔回來了,兩人之間究竟誰贏誰敗呢?


  劍宗的弟子議論紛紛。


  “我覺得是時師兄,就剛剛他的那幾招,比之前的實力還要強盛。”


  “你是不是傻了。先不說他先前金丹破碎,這實力怎麽來的還有待商榷,就說他現在連戰十人,傷上加傷。想要戰勝全盛時期的嶽師兄,是不可能的。”


  “當然是嶽師兄,毋庸置疑。要想,之後嶽師兄可要前往‘聖地’的。這場比賽結果早已經有了結局。”說話的人示意一瞥,便發現劍宗高層也在密切地注意這邊,顯然,他們對於這場比賽的結果更為在意。


  比賽如期開始。


  時朔和嶽誌承雙方都沒有想要留手的意思,一出手便是狠招。張揚的劍氣凝聚成線,咄咄逼人。沒有誰,舍得眨一下眼,生怕錯過一幕,戰局就有所變化。


  洶湧的劍氣如同裂風,層層割裂開來。就連周圍的地麵都開始猛烈顫動開來,所有圍觀的弟子都被這劍氣逼得連連退後。


  就連方鶴麵前的幾塊屏幕,都不由地碎裂開來,化為波紋渡進最中央的那層屏幕裏。屏幕又擴大了無數倍。


  而在屏幕中,場麵仿若進入了焦灼的狀態。


  終於,時朔像是挺不住這樣猛烈的攻擊,整個人後退了一步,像是被嶽誌承強壓了一頭。


  勝利在望。


  嶽誌承好不含糊,繼續打壓。然而,在如此高壓之下,時朔卻突然嘴角一勾,輕輕地笑出聲來。


  眾人不由側目。


  時朔運轉起全身靈氣,所有靈氣都凝縮到了一點,風平浪靜的表麵上暗藏著波濤洶湧。


  這時,有人像是發現了什麽,不由地喊出聲來:“築基圓滿!”


  誰都沒有想到,跟嶽誌承打得如火如荼的時朔竟然不是金丹期修為。他們此時才想起來,之前時朔的天驕之名很多都是踏著別人的名字走上來的。


  跨階越敵,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而如今,時朔身上的靈氣濃縮,顯然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破築基,成就金丹。


  看著周圍人如此震驚的麵容,方鶴滿意地笑了笑。這招還是他教給時朔的。


  在原來的根基上,時朔的基礎很穩,隻要靈根一續,便可直衝金丹。但方鶴卻要求,他慢一點,再慢一點,仔細感悟一下這樣的過程。畢竟,誰都沒有這樣的機遇可以重來一次。


  此時的禍已經變成了福。若往誇張了來說,這就相當於體驗了一把“鳳凰磐涅”的過程。誰都無法知道鳳凰磐涅時在想什麽,但此刻時朔卻可以體驗一番。


  這是對時朔心境的又一大提升。


  更重要的是,這樣好裝逼啊!


  方鶴仔細問了一遍時朔的人生經曆,發現小說裏的越階對敵他有,偏偏沒有最為經典的強壓之下突破。這種突破,給對方造成的心理壓力是最為巨大的。


  就讓對方一輩子都生活在時朔的陰影裏吧。


  屏幕裏的時朔也揚起笑意,他的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他眼底的情緒,依稀可見蔑視之情。他就這樣勾唇笑道:“之前你引來那幾個金丹圍攻我,致我金丹破碎。現在在你的幫助下,我又重破金丹,這從某方麵來說,算得上因果輪回了。”


  站在他對麵的嶽誌承原本就頂受不住這樣強有力的壓力,此刻聽聞他這一句話,一口血突地就噴了出來。


  屁個因果。


  結局毋庸置疑。


  時朔在築基期時便能與金丹對敵而立於不敗之地,此時重新回歸金丹,攻勢更為猛烈。不消片刻,嶽誌承便已戰敗。


  看到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嶽誌承,沒有人敢笑。


  時朔的白衣從頭到尾都被鮮血沾滿,有他的,也有別人的,此時血衣張揚,配上他臉上的嘲諷之色,讓人膽戰心驚。旁邊的裁判已經站立很久,都沒有人上前再度挑戰。


  廢話,就連新標杆此時都已經倒在地上了,誰敢上去。如無意外,這次的劍宗排行弟子第一,又將重新歸時朔所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時朔身上,神情都有些複雜。


  誰都可以接受一路順暢向前邁進讓人看不到背影的天驕,也能接受高高在上的天驕一夜之間淪落為廢材。但他們無法接受,天驕變廢材之後又再度站起。


  又是那樣的驕傲,又有那樣的風骨。


  “現在,我宣布……”


  時朔站在高台上,聽著旁邊的裁判昂聲宣布。他的臉上掛著笑容,目光掃過底下的人群。


  “時朔獲得……”第一。


  後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從遠方高台上邊響起靈力傳來的聲音,帶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傲然:


  “現在我宣布,時朔被驅逐本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