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鶴好說歹說才讓時朔鬆口改叫老師,並將課程頻率定為七天一次,一共十四節課。


  時朔倒不著急。他拿著劍在補習班不遠處的山崖上蓋了一間屋。每天方鶴醒來的時候,都能看到時朔站在那裏負重練習,晶瑩的汗水順著他的肌理滑落到地麵上,濺起水花。


  這段時間裏方鶴也沒閑著,特意找了一個風景秀麗、陽光充足的地方,搬出小桌子小椅子,喝著茶寫著教學計劃,別提有多愜意了。


  七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方鶴優哉遊哉地拿著教案走進教室,一看差點笑出聲來。時朔此刻坐在前排,雙手交疊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背部挺直,雙眼目視前方,坐姿標準得跟個小學生似的,有一種巨大的反差感。


  方鶴忍住笑意,將教案放在講台上,拿起粉筆開始上課。


  雖然是同樣的一個篇目,但教學內容和上課方式還是有所變動。像一些字詞詳解便可以掠過去,方鶴更注意的是深入淺出,引出其他課文材料,讓時朔的眼光不必拘泥於一點,思想更為開闊。


  時朔捧著那張紙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拿著一隻小毛筆在空白紙上做著批注。他原本以為這堂課就跟之前的體驗課一樣,方鶴管的是他的態度。但他沒有想到,對方的每一次旁征博引都能給他帶來新的視野。他對於道的感悟越發明確。


  這種感覺就像上千年的傳承,被人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一條一條地整理出來放到你麵前,你可以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思路。時朔很享受這樣學習的過程。他可以感受到思維的火花碰撞。


  一堂課下來,他受益匪淺,再次拿起手中的《勸學》篇章時,他更有不同的感覺。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時朔開始朗讀,“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伴隨著他的讀書聲,點點藍草沒出,熒光一點一點地溢出,開始修複時朔的靈根。隨著時朔朗讀的句子越多,體內靈根修複的速度越快,周圍的景致也越加新奇。


  方鶴還是首次看到這樣神奇的畫麵。


  書中的內容伴隨著琅琅的讀書聲展現在他的麵前,畫麵精致而又生動,隱隱還能聞到泥土的清香。青藍色的蔓草一寸一寸地探出頭來,歡呼而又雀躍。車馬在麵前駛過,緩慢而又悠長。在道路的旁邊,站著一個白色身影。他的衣著被簡單地勾勒了幾筆,帶著幾分儒家的神.韻。他抬頭念道,聲音和時朔的重合在一起。


  天地廣闊,道韻悠長。


  在第一段快要讀完的時候,時朔體內的靈根生長速度開始加速,直到身影消失、萬象俱滅時,時朔的靈根已經修複了一半。大概再一個課程,他就能再次修煉。


  時朔握緊雙拳,神情有些激動。不光如此,他的眼界開始放遠,對之前所學的功法理解加深。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方鶴,正準備說些什麽,便聽到樓下傳來響亮的喧嘩聲和桌椅傾倒聲,仔細一聽,還能聽到一道男聲高聲呼叫:

  “人呢?讓時朔給我出來!”


  方鶴餘光微瞥,就看到時朔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下來。他揚了揚眉,拿在手裏的尺子在桌上一拍,發出一道響亮的碰撞聲。聲音震耳欲聾,從樓上傳到樓下。


  樓下瞬間沒了聲音。


  方鶴伸手拍了拍時朔的肩膀道:“我們下去看看。”


  一樓大廳的中央已經被一窩人占領。他們穿著統一的製服,囂張跋扈地站在那裏。在他們的周圍,是倒下的桌椅以及被打落的藤蔓。


  看起來極為淩亂。


  見他們下來,人們立刻將目光投向他們,確切地來說,是投到時朔的身上。為首的人一臉囂張,他踩踏在倒地的椅子上,微微彎腰對著時朔抬了抬下巴,聲音揶揄地說道:


  “瞧瞧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的天驕嗎,怎麽來到這個地方學習東西了。”他將劍從儲物袋中摸了出來,劍尖輕輕一挑,便將一張紙挑了上來。


  這是之前用偽·馬良神筆畫的那張招生“傳單”。當時時朔並沒有把它當回事,就這樣隨手一放,如今恰好落入了對麵人的眼中。他輕佻地拿起這張紙看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嘲笑聲:


  “來來大家都來品品,我們這位金丹俱碎、靈根全無的天驕還在做著白日飛升的春秋大夢呢!”他的目光牢牢地盯在時朔的臉上,半是嫉妒半是嘲諷地說道:

  “可惜啊,永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他將紙團揉成一團往旁邊一丟,另一隻手揚起劍,劍鋒筆直逼近時朔,再向前一點便能劃破時朔的皮膚,“現在連宗門都放棄了你,你不如就趁此機會去死吧。”


  話音剛落,他拿著劍的手便被狠狠地拍打了幾下。他下意識地收手,但還是沒來得及,古銅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這時,他才將目光移到方鶴的身上。


  剛開始,誰都沒有注意到方鶴。他身上沒有任何修為,又年輕,跟時朔一起下來,大家都誤認為他是時朔在凡間找的小跟班。可此時,他這一番動作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就連時朔都一臉緊張地望著他。


  被這麽多人的目光緊鎖著,方鶴倒不著急。他將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來,擦了擦便坐下,就這樣靠著,抬了抬下巴,對著為首的人問道:“說完了嗎?”


  “你誰?”為首的人眼神狠厲地盯著方鶴,他的右手已經腫得老高。無論靈力怎麽輸送,都無法消腫。


  方鶴用尺子指了指他的腳下,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是我的。”說完,又指了指站在旁邊的時朔道:“這人現在也是我罩著的。”


  方鶴彎腰將他腳邊的紙團撿起,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慢慢撫平:“至於我們補習班口號是真是假的問題,之後時朔會親自向你們證明。”說完這句話,他將尺子一揮,揚眉道:

  “現在請你們出去。”


  尺子在空中發出呼呼的響聲,沒有人敢質疑這把帖子的威力。就連為首的人都隻能一臉驚疑地望著他,內心思索著。


  方鶴可不管對方在想些什麽。在補習班裏,隻要是跟他學生一個輩分的,都是比他差上一截的。這在地球就好比是,你教1班的學生,2班的學生看到你還不是要喊你老師。


  也因此,這群人在進入補習班開始就受到公約1的製約。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在他麵前,無論是築基還是金丹,這一尺子下去人人平等。


  “順便把這裏給我收拾一下。”方鶴支起身子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尺子隨意地放在講台上,瞥了一眼呆站在旁邊的時朔,指揮道:“至於你嘛,盯著他們,讓他們給我恢複原樣。”


  時朔認真地點了點頭。


  方鶴滿意地走了上去。他走到教室講台邊坐下,拿起筆在白紙上默寫起《八榮八恥》來,為了符合現在的狀況,他大筆一揮,還順手改了一下。剛剛他雖然麵上不顯,心中卻還是憋著一股氣的。他要讓這幫搗亂的熊孩子免費感受一下“愛的教育”!

  等他寫完之後,樓下也差不多收拾幹淨了。時朔小心翼翼地捧著尺子上來,走到方鶴的旁邊站定,一眼就看到了方鶴麵前的紙。他不由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你的獲獎宣言。”方鶴想了想在這張紙的右下角補了補習班的名字和日期,同時又將印章從抽屜裏拿出來蓋上。做完這些之後,他抖了抖紙張,遞到了時朔的手裏。時朔下意識地接過,便看到上麵一連串的對句,寫著榮和恥,讀起來朗朗上口。然而不管怎樣看,這上麵的字都不像是獲獎宣言,反而挺像是拉仇恨的。


  “以熱愛生命為榮,以危害生命為恥……”


  一想到要在劍宗上千名以強者為尊,奉行弱肉強食的弟子麵前朗讀這些,時朔覺得有些羞恥,與此同時,又覺得好像……挺帶感的。


  到時候,鐵定萬眾矚目。


  時朔想著,將這張紙小心地收起,貼身藏好。他摸了摸劍柄,覺得身上多了一層使命和榮譽感。


  方鶴對他的重視感到滿意,他拍了拍時朔的肩膀鼓勵道:“還有二十一天。”大概三個星期左右,劍宗就會對門內弟子進行排位,重新確定天賦。而這也是時朔所能抓住的最後一點時機。


  重新回到劍宗弟子第一,被人仰望。


  雖然時間有點趕,但仔細算來,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方鶴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立刻愉快地決定給時朔補補課,將之後的課提前,一星期兩次課,這樣三個星期下來,六節課過去,也就差不多了。


  這次劍宗大會,不僅能讓他出氣。更重要的是,趁此機會,以時朔為招牌,打出修真補習班的名頭。他想教學生,更想教好品性的學生,讓他們在修真界散發光芒。


  也讓自己在修真界名垂青史。


  隻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方鶴有一個問題,那就是——


  “你的金丹究竟是怎麽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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