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遊戲加載完畢, 屏幕上邊, 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
先是屏幕的右上角多了一個可以調節畫麵大小的焦距拉杆, 接著, 一雙手出現在了遊戲裏的桌麵上, 其放置的姿勢, 和栗說星現在的放置姿勢一模一樣。
這是……
栗說星動了動手, 發現遊戲裏的手也動了動。
他又滑動屏幕上的拉杆，發現能將屏幕縮小放大，縮小到一定程度, 還能看見自己在遊戲裏的身影！
懂了。
原來之前所做的一係列任務，都是為了在遊戲裏構建一個屬於我的模型。
也就是說。
現在，遊戲裏的崽崽能夠看見我了？能和我的形體直接互動了？
栗說星趕緊觀察遊戲裏的小人, 發現小人正直直地注視著自己。
他朝崽崽招招手, 試著叫了一聲：“崽？”
聲音落下。
動作開啟。
遊戲裏小人忽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握住了栗說星的手。
兩手相交。
如釋重負的聲音響起來。
“西木, 是你。”
宿鳴謙說了一句, 旋即微笑, 淺淺的笑意就藏在他的聲音裏。
“我終於能夠見到你了。”
好感度+100！
小人的聲音隔著屏幕透出來。
小人的動作, 似乎也跟著穿透屏幕, 落在了栗說星的手指上。
栗說星下意識地曲起指尖, 想要握住對方。
現實之中，他撲了個空。
可是遊戲裏頭，他的手指牢牢地抓住了小人的手, 握住了自家的崽崽。
於是, 一隻三次元的手，握住了一隻二次元的手。
嗯……
栗說星心中的感動，一不小心就飛了。
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有點想笑。
不行，忍住。
真的有點想笑。
不行，忍住。
可是真的——
“咳咳——”栗說星忍得有點辛苦，未免破功，他趕緊咳嗽兩聲，重新開個話題，也順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終於見到我了……那，我的形象，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說話的同時，栗說星輕滑屏幕，將屏幕中的圖像放大。
小人的臉，就一點點向他靠近。
他看見對方帶著點笑意的麵孔，看見對方剔透的眼睛，看見正置身於其瞳孔之中的一道身影。
我的身影。
而這個擁有我身影的小人，是我家的崽崽。
栗說星心頭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自豪的氣泡。
喜愛的氣泡。
還有被崽崽那張可愛的小臉萌得肝顫的氣泡。
他突然發現，遊戲新出的這個功能，簡直撓到了自己的心尖。
就……感覺原本他和小人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他隻能在外邊圍觀崽崽的可愛。
而現在，厚玻璃變成了薄膜，隔著這層似有還無的膜，他甚至感覺已經碰觸到小人了。
屏幕裏的宿鳴謙側了下頭，神色有一丁點兒嚴肅。
這是他思考時候的模樣。
過去的栗說星看見的都是正常規格的萌，而現在，他看見的是高清放大版的萌。
他感覺自己的肝都被萌顫了。
然後，宿鳴謙的聲音響起來。
“還是有些出入的。但在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栗說星穩定心情，接上話：“知道什麽？”
宿鳴謙笑了笑：“知道你就是西木。西木就該是你這個樣子的。”
其實有很多詞語可以形容坐在麵前的人。
比如帥氣，比如英挺，甚至性感。
但宿鳴謙都沒有選擇。
他選擇了對自己更為重要的詞語。
“你很真實。”
真實而鮮活。
和這裏的其餘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
“西木，我……有點害怕。”
他說到這裏，笑容有點維持不住。
他非常期待見到西木，非常高興能夠見到西木。
但當西木真正出現在這裏的時候。
當他親眼看見西木的獨特的時候。
宿鳴謙意識到了之前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件事。
西木和這裏格格不入。
他也和這裏格格不入。
他們都和這裏格格不入。
栗說星愣了一下。
他看見屏幕裏的小人忽然低下了頭，抬起手，撐著額頭，似乎並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他也隻能聽見對方低低的聲音在繼續：
“西木，你說這裏是我的過去。但這裏真的是我的過去嗎？我什麽都不知道，它既可以是我真實的過去，也可以是別人給我編造的過去。我不知道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假，我已經區分不清……我……抱歉，我有點混亂。”
栗說星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宿鳴謙語句中的混亂，正隨著他的聲音，一路傳遞到栗說星的身上。
他看著宿鳴謙。
意識到宿鳴謙已經明白了……他一直想讓宿鳴謙明白，又一直不怎麽敢讓宿鳴謙明白的東西。
盡管之前就一直在為這件事做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當事情真的臨到了頭。
栗說星還是感覺無措。
崽崽很緊張，還恐慌。
我……我應該怎麽做？
混亂之後就是沉默。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片刻之後，低著頭的宿鳴謙似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先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抬起臉，說：“不，算了，別說這個了。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我們還是談一點輕鬆的事情吧。”
“崽。”栗說星脫口而出，“我——其實我知道你現在正呆在哪裏。”
宿鳴謙放在桌子上的手劇烈抖動了一下。
咖啡被他打翻了。
褐色的液體灑在桌麵，頃刻繪出一幅扭曲又醜陋的圖景。
栗說星看著桌麵，看著宿鳴謙：“而我之所以一直不說，是因為我不敢對你說。我不知道你能否接受這件事，我害怕你會傷心難過，惶恐無助。”
說完之後。
嘭嘭嘭。
心髒在胸膛劇烈跳動，握起的手心潮濕一片。
栗說星等待著宿鳴謙的反應。
他緊張極了。
極短的停頓之後，栗說星的手被握住了。
宿鳴謙先是低著腦袋，像有些不堪重負；片刻之後，連背脊也彎了下去，似乎這一重量真的到了他憑肩膀承擔不起來的地步。
而在這整個過程之中，他的手都將栗說星的手緊緊抓握。
他無意識地用著力，尤其是在自己開口說話的時候。
好像這樣一來，他就有勇氣麵對接下去的事情了。
“西木，你說吧，我會聽的……”
“阿崽，要不然這樣好嗎？”栗說星不等宿鳴謙把話說完，再次做了個打斷，他的聲音清晰，語速飛快，“我是作者，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如果這個故事你喜歡，那你就記住它；如果這個故事你不喜歡，那你就忘記它。”
他的聲音漸漸柔和下來了。
他注視著遊戲裏的畫麵，感覺自己現實中的手掌也沉甸甸的，正被人牢牢抓住。
他想將自己的力量給予宿鳴謙。
“隻是一個故事。”栗說星重複，“我們隻是在講一個故事。”
遊戲裏的小人依舊沒有抬起頭來。
但他緊繃的姿勢似乎放鬆了一點，接著，一聲輕輕的“嗯”也從中傳遞出來。
栗說星悄然鬆了一口氣。
他略微整理思路，很快，故事的人物與梗概就出現在他心中。
他開口講述：
“這是一個男孩和魔法師的故事。”
男孩是宿鳴謙。
魔法師當然是自己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生活在一座蘊藏神秘力量的城堡之中。小男孩將這股力量叫做‘心想事成’，他能夠在這座城堡裏擁有任何想要擁有的東西。”
“小男孩衣食無憂，卻鬱鬱寡歡，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開心些什麽。直到有一天，他來到城堡的邊沿，看見一位站在城堡外，披著星星法袍的魔法師。”
栗說星麵不改色地吹噓自己。
“這位魔法師就叫做星星魔法師，星星魔法師雖然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魔法師，但他一定是世界上最獨特的魔法師。他和小男孩見了麵，如同小男孩對他感興趣一樣，他也對小男孩很感興趣。一來二去，他們就交往上了，小男孩喜歡星星魔法師，極力邀請魔法師進入城堡中做客，但屢屢被魔法師拒絕。小男孩十分悲傷，他已經把魔法師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可他卻不能和朋友真正在一起。
“星星魔法師舍不得小男孩傷心，終於無奈告訴了他城堡的真正秘密。
“原來，這座城堡隻是星星魔法師手中的一幅畫，那些所有心想事成的魔法，都不過是星星魔法師在畫上隨意添加的些許筆墨。
“‘那我也是你畫出來的嗎？’小男孩大驚失色。
“‘不是的，你身旁的家具食物是我畫出來的，但你，是有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畫中的。’星星魔法師搖頭說。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畫裏？’小男孩茫然又悲傷，‘我從哪兒來？我想回家，我還能回家嗎？’
“‘當然可以。’星星魔法師說，‘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師，我能畫出這座城堡，當然也能畫出你回家的路。但這可能要一些時間，畢竟所有的魔法，都要有一些準備的過程。等我準備完了，我就畫出這條路，牽著你的手，把你送回家。’
“‘可是——’小男孩依舊忐忑擔憂，‘就算我回到了家裏，那會不會依舊是一幅畫，我會不會是另外一個魔法師畫出來的？’
“‘不會的。’星星魔法師篤定說，‘我畫不出你來，其他魔法師也畫不出你來。再厲害的魔法和畫筆也不能將情感畫出來，你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