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壓力(一)
醫生的話讓我們都鬆了口氣,至少情況還沒有那麽惡劣,但父親的臉上卻泛著一抹濃濃的憂色,我知道他是在心疼錢。
我直接從醫院買了一副輪椅,現在已經進入初冬了,天氣冷颼颼的,但他卻執意想出來透透氣,我拗不過他,隻好推著他在凋敝的公園裏閑遛。當他說想散散心的時候,本來老媽想推他出來,但卻被他拒絕了,點名要我陪他,我猜他應該有什麽話對我說。
推著他從住院樓出來,天空灰蒙蒙的,銀灰色的雲團大朵大朵的在天邊緩慢遊動,枯黃的葉子散落在地上,踩上上麵發出哢哢的刺耳聲。
父親伸手和我要煙抽,我斷然拒絕了他這個要求,還破有耐心的笑著對他說等病好了再抽,他歎了口氣,失落的放下了幹枯的手掌,短暫的沉吟過後,他聲音沙啞的說道:“卓然……我覺得還是……”
他欲言又止,但我隱約猜到他想說什麽了。
“覺得還是什麽?”
“還是別治了,我這麽大歲數了,別花這個錢了。”他吞吞吐吐的說。
雖然我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麽了,可當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我心裏仿佛像刀割似的生疼。
深吸了口氣,我努力克製著泛濫的心情,擠出一絲絲笑容,“人家醫生都說能治好了,您就別糾結了,不就是心疼錢嘛!今年我沒少賺,夠給您看病的。”
“我都這把歲數了,還是給你們省點兒吧!剛才你沒聽醫生說嘛!吃的這個進口藥,一個月就要兩萬……”他大概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止住了後麵想說的話,語氣無比暗淡。
我豪邁的拍了拍胸膛,“我現在一個月賺五六萬呢!”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您先把病治好了,然後等著踏踏實實的抱孫子吧!您和我媽還得給我帶孩子呢!”我推著他往前走。
提起這個,我爸忽然有點生氣,用力拍了拍扶手,“你還好意思提!我都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看的見呢!”
我笑了笑,想說什麽,可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似的,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
後來我索性沒有說什麽,默默的推著他往前走去……
高昂的醫藥費就像籠罩在我頭上的一片陰雲,時刻不給我喘息之機,我算了算,花個幾十萬還算是樂觀的,好的結果就是錢花出去了,但人救回來了,最壞的結果就是人才兩失。
由於醫院裏不讓留人陪護,到了晚上八點的探視截止時間,我們才迫不得已離開。
回到家不久,我媽就回房間了,我洗完澡之後也直接回房間了。
躺在chuang上,我一邊抽煙,一邊回憶著今天下午與父親在公園裏的對話,我忍不住搖頭歎氣。
焦慮間,房門被推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待我回過神,空姐裹著浴巾走了進來。
她的視線落在了我夾著香煙的手上,柳眉微蹙,卻並沒有說什麽。
我幹笑了幾聲,識趣的急忙熄滅了香煙,“咱媽在呢!我怕在外麵抽煙讓她覺得我心情不好。”
空姐不在意的“嗯”了一聲,“要抽就抽吧!這幾天先原諒你。”
說著,她走到窗邊,隨手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一陣冷風灌了進來,驅趕著屋子裏的煙味兒。
“咱爸今天單獨讓你陪他出去,都和你說什麽了?”空姐坐在梳妝台前,開始擦身體乳。
我苦笑了幾聲,輕輕彈了幾下煙灰,輕歎道:“他無非就是嫌治療費太貴了,不想花錢唄!想采取保守治療。”
空姐手上一僵,看了我一眼,“那你最後說服他了嘛?”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空姐將身體一些重要部位也擦拭完身體乳後,走到窗邊輕輕坐下,目光宛如窗外的蓉蓉月色。
“你也別壓力太大了,人家醫生都說了,初期治愈的希望還是蠻大的,別太悲觀了。”
“這次得花不少錢,估計咱們倆的家底都得掏的差不多了,你不會怪我吧?”
空姐露出一抹足以讓我安心的笑容,“這個時候我肯定得支持你啊!先給咱爸看病吧!錢的事以後再說,不夠我還有。”
她頓了頓,似乎有什麽話想說,我笑了,“想說什麽就說,別支支吾吾的。”
空姐目光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我就想問你個問題,但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咱爸和你說他想保守治療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答應他?”
回想起今天我們倆在醫院裏的對話,我胸膛裏好像一陣陣的發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我小時候家裏特別窮,我得了一場很重的病,但咱爸寧可去外麵借錢,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賺錢,也沒有放棄我;現在他病了,我當然也不能放棄他……”
當父親和我說他老了的那一刻,我心裏堅固的那層堡壘仿佛一瞬間就被衝垮了。
空姐沒再說什麽,給了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父親這一病,我越發忙碌了起來,感覺每天都腳不沾地,早晨先和我媽,空姐去醫院請安,然後再去上班。他老人家住了幾天院把所有的檢查做完以後,醫生便放行讓他回家住了,雖然我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但高昂的醫療費還是讓我心裏為之一顫。
父親吃的都是進口藥,光藥費一個月就得出去兩三萬,加上各種治療費,檢查費,看來我得做好長期艱苦奮戰的準備了。
和父母同住,我最擔心的就是婆媳關係,我和空姐之前自己住慣了,現在忽然父母也搬進來了,我倒沒什麽,但我擔心空姐會不適應。
空姐心裏麵肯定不願意和公婆住在一起,但現在我爸這種情況,她也沒說什麽,不過自從父母搬進來之後,我們兩個人的生活作息,卻越發規律了起來。
以前我們都不上班的時候,我們都習慣睡到日上三竿,但現在清晨五六點鍾,我們就被外麵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了。
每次早晨被吵醒的時候,空姐總是用被子將頭蒙上,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輕歎,而這個時候,我除了無奈之外,又沒有什麽解決辦法。
婆媳關係自古以來就很複雜,也是很多男人的難言之隱,父母搬進我們家裏,這個小家似乎一下子變得更為狹小,老媽與我們的生活作息有著嚴重的“時差”,就像每天早晨的叮叮當當,隻不過是一天開始的前奏而已,反倒是我爸很開明,經常能隱約的聽到他批評我媽的動靜弄的太大了,影響我們休息。
我隱隱有些擔心,不過空姐倒是沒說什麽,起的也比平時早了一些,盡量配合老人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