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好啦!”沈樂星捧著趙鸞的手, 滿意地點點頭, 又鼓起腮幫子“呼呼”了兩下,道:“要是還痛痛的話,就叫我替你呼呼哦~”


  趙鸞怔了怔,他想就這點小傷, 現在早就算不上疼了。更別說疼痛是相對的, 當有更疼的地方時,這處小傷口便更加無足輕重了。


  可當他看著坐在自己膝上一臉認真的沈樂星, 還是不由順著對方說道:“嗯,果然好多了。”


  父子倆在步攆上耽擱了一點時間, 下攆時沈心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看動作似乎正準備撩簾子喊他們。


  看著對方警惕擔憂的目光, 趙鸞抿了抿唇,和她解釋道:“糖糖替我包紮了傷口。”


  所以才多花了些時間。


  沈心看了眼他手上包紮簡陋粗糙的手帕, 道:“這怎麽能行?他一個小孩兒能處理什麽傷?還是讓禦醫過來一趟吧。”


  趙鸞不甚在意地抬手翻轉看了看,挺滿意道:“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


  說著, 他伸出那隻手牽住沈心,自然地朝承乾宮內走去。


  宮門外當值的太監見到他們立刻跪下來行禮:“皇上吉祥,貴妃娘娘吉祥。”


  沈心一眼便認出了這人是長運, 以前老愛跟在長慶後頭跑。可她能認出對方來是因為他的相貌沒變, 長運又怎麽會一見她就喊貴妃娘娘的?按照以前的規律, 她最少也得從明天開始,捏骨後的長相才會慢慢變形, 直到三日後徹底恢複啊。


  這才剛打一照麵就給她認出來了?

  沈心有些驚異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可能吧?!勇毅侯府裏那麽多老人兒都看不出她這張臉和林菀心的差別呢!

  她這廂正困惑著, 承乾宮滿院子的人看著皇上牽著一個相貌平平的婦人裝扮的女子走進來, 也均各懷心事地偷偷對視一眼,按照吩咐跪地請安。


  “奴婢/奴才恭迎貴妃娘娘回宮——”


  院子裏燈火通明,沈心看著麵前跪了一地的奴仆,發現全是她從前宮裏的人,打頭的便是琉璃、墨畫和張進忠、長慶。


  她從前在宮中時便鮮少讓下人們行大禮的時候,如今也下意識抬手,道:“快起吧。”


  不過眾人都似並未聽見她的話,仍舊保持著行禮的動作一動未動,直到旁邊趙鸞在旁邊“哼”了聲,不悅道:“怎麽?都聽不到你們主子的話?”


  以張進忠為首的奴仆們這才規矩地謝恩起身,沈心注意到琉璃看清她臉的時候震驚地睜大了眼,唇瓣無聲地呢喃了一句“表小姐”。而墨畫則偷偷瞄了她好幾眼,麵上神情卻沒有什麽波瀾,顯然並未認出她來,隻是在觀察而已,甚至視線中還帶著些不太明顯的排斥。


  原來並不是她的相貌有異,而是趙鸞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沈心突然不合時宜地覺得現在這情況有些好笑,趙鸞居然就這樣帶著她一個“陌生人”回到承乾宮,還強迫別人將她當成貴妃對待。估計下人們看到她時心裏都在想,皇帝怕不是瘋了。


  很快,沈心便發現除了這熟悉的一宮奴仆,曾經被她一把火燒過的承乾宮竟也和從前別無二致。


  樹下的秋千迎風輕輕擺動,不遠處的那一小爿草莓,今年的果早就結完了,隻剩枝葉匐在地麵上,一看平常便被人侍弄的挺好;旁邊種的那幾排番茄,甚至連插在中間的小木棍,都和當年用以區分她和趙鸞當初分別種下的果苗的那根長得一模一樣;還有那兩棵種在花盆裏的荔枝樹……


  眼前的這一切讓沈心有種夢回當年的錯覺,好似什麽都未曾變過,她一直是承乾宮裏的沈貴妃娘娘,安安穩穩地待在這裏,從未曾逃出宮一遭。


  可當年的那場火是沈心親自放的,她自然知道後果大致會如何。若是皇後及時命人滅火,大抵隻會燒光寢殿和前殿;若沒有,便是燒掉大半承乾宮也是極有可能的。


  無論是哪一種,這院子的東西就算燒不到,恐怕當初也早就被來來往往的人踩踏的麵目全非,怎麽可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難道說趙鸞在上次見麵後,時隔兩個月才設法讓她和糖糖入宮,就是在準備這些?


  說完全沒有絲毫觸動肯定也不可能,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心,能夠為另一個人做到這一步的。


  沈心想,或許趙鸞對她的感情,真的比她所以為的,要多上許多。


  趙鸞注意到她的視線,用下巴點了點那塊番茄地,語氣有些愉悅道:“番柿已經開始結果了,我瞧著像是你種的要更好些。”


  沈心心想番茄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便是沒那場大火,這些也不可能是她曾經種的那批了。可當她偏過頭看到趙鸞的神情,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將這句話說出口。


  想到自己和糖糖如今的處境,還不知爹娘、兄嫂得知他們被趙鸞扣在宮中後會如何著急。沈心還是選擇了順著趙鸞的話道:“那是自然,我種菜本來就特別有天賦。”


  趙鸞像是沒想到沈心會回複,先是愣怔了一瞬,隨後才表現出喜悅來,他興致頗高道:“要用些宵夜嗎?我命他們備了火鍋、烤串兒,今年最後的那茬草莓也收起來在冰窖裏凍著,可要讓琉璃取些出來做冰碗?”


  沈心搖搖頭:“不用了,宮宴上吃了不少,現在時辰也已經不早,糖糖該要睡了。”


  果然,早就已經過了生物鍾睡眠時間的沈樂星,此時正攀著趙鸞的肩膀“小雞啄米”,但又硬生生熬著,衝沈心道:“我還不想睡!”


  知子莫若母,沈心看著他的小動作,便知曉他已經意識到趙鸞就是他的父親,硬撐著不睡隻是因為還想和他多待一會兒。


  她心中不由湧起一股不知怎麽形容的滋味,雖然她已經將自己能給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糖糖,也填補不了他對父親的孺慕,即便他懂事的幾乎從來不問。


  “都困得直點頭了,還不想睡呢!”沈心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道:“明日咱們也在這兒,到時有的是時間和你……”


  話到中途頓了頓,她掃了眼旁邊目含期待的趙鸞,接著道:“和你趙七叔一起玩,現在你該睡,晚睡的小孩兒長不高的,知道嗎?”


  趙鸞眼中的光彩頓時暗了下去。


  沈樂星也臊眉耷眼的,很有些遺憾的樣子。但他性子素來樂觀開朗,很快便拾掇好心情,伸出小短手攬住趙鸞的脖子,悄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好。”趙鸞淡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


  沈心挑眉看著短短時間內似乎就已經混熟了的一大一小,語氣有些酸:“有什麽事還得背著我說悄悄話……”


  趙鸞看了看她的神色,輕輕捏了下她的手心,也學著沈樂星的樣子,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那我也同你說,不讓糖糖聽到。”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有些發癢,沈心不禁往後仰了仰,空著的那隻手揉了下發熱的耳垂,道:“幹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趙鸞笑起來,輪廓在夜色中顯得十分溫柔,他說:“但我一見你,便想哄哄你。”


  沈心:“……”


  沈樂星從趙鸞手臂上探出大半個身子,湊到兩人中間,笑嘻嘻道:“我聽到你們的悄悄話啦!”


  沈心順勢將他接過來自己抱住,用額頭頂了頂他的小腦門,道:“快睡吧你!”


  畢竟隻是個孩子,又累了一天了,稍微哄一哄便很快就重新睡著了。


  沈心動作很輕地替沈樂星擦幹淨臉和手,又替他掖好被角,才從床榻上站起來。


  趙鸞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濕帕子,扔進旁邊墨棋捧著的水盆裏,重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琉璃會在這邊守夜,我們也回寢殿歇息吧。”


  沈心聞言腳下一頓。


  趙鸞回過頭,沒有錯過她抵觸的神情,語氣竟有些許慌張。


  他說:“我們回去說說話好嗎?等你想睡了,我便去偏殿歇著,或者……或者回養心殿去。”


  沈心歎了口氣,道:“你知道的,該離開的是我和糖糖。”


  她話音剛落,趙鸞的神色便倏地沉下來,他眉眼間滿是陰鷙,和剛才笨拙地尋求她意見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他緊緊扣著沈心的手腕,低下頭逼近她,再一次重複道:“心心,我說過了的。除了我身邊,你哪兒都不能去。”


  沈心被他突然的變臉嚇了一跳,她本能地別開臉離他遠一些,看到不遠處隨侍的張進忠和其他人,卻發現他們像是早已見慣了般,低著頭沒什麽反應,她不由擰了下眉。


  趙鸞握住她手腕的手倏地一鬆,“我又弄痛你了嗎?”


  他有些慌張地捧起沈心的手,看到腕上的指印,眼中露出懊悔的神色,他低下頭在上麵輕輕印下一個吻,誠摯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隻是太擔心了……”


  沈心心中的違和感更甚,她遲疑著想抽回自己的手,自然沒能成功,她隻好任由趙鸞握著,道:“沒事,回吧,別把糖糖吵醒了。”


  兩人回到寢殿,墨畫領著人過來伺候他們洗漱。


  沈心因為今日進宮不好戴幕籬,也描了些妝,尤其是眼角下的那一塊疤痕,用口脂畫了一朵紅蓮遮住。


  趙鸞坐在旁邊看著她卸完妝,親自取了幹帕子替她擦臉。


  沈心感覺到柔軟的布料在那道疤上輕輕蹭了蹭,隨後便聽到對方問道:“這疤是會隨著臉型相貌自然恢複,還是用其他法子?”


  雖然傷疤早已經愈合,但趙鸞的動作還是令沈心覺得有些不適的癢意,她抬手接過帕子自己囫圇擦拭了一遍,遞還給站立在側的墨畫,不太在意地回道:“這個不會恢複,當時為了躲宮門口的侍衛,我在寢殿躲的時間過長,被燒毀的掉下來的橫梁砸到,不止臉上,後背也……”


  她話還沒說完,身邊人忽地站了起來,甚至帶倒了身下的椅子,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沈心不禁抖了一下,轉頭卻見趙鸞臉色蒼白如紙,撐在桌上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暴起青筋。


  “怎麽了?”她有些茫然地看過去。


  趙鸞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有些奇怪地按壓在右手手臂上,眸中閃過幾分痛苦,他別開眼,聲音竟有些發抖:“無,無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政務沒有處理,你先歇著吧,我明日再來,再來看你和糖糖……”


  說完也不等沈心回答,大跨步朝門口走去,中間走得因為太急,還撞了捧著水盆的墨書踉蹌了下,灑出了大半盆的水,嚇得她連忙跪下請罪,趙鸞卻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張進忠滿臉慌張,“撲通”一聲給沈心跪下,重重磕了個頭,“娘娘,求您跟上去看看皇上吧!皇上的身子再禁不住更多的折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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