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趙鸞這廂也是又惱又難堪。
他活了二十餘載, 除了晨起時, 還從未在白日裏有過這般不堪的反應,更別說是在這種意外情況下,他自己都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若非張進忠那拿厭勝娃娃去欽天監處理時,得知這物件仿製粗糙, 甚至連形都沒仿對, 趙鸞幾乎都要以為是那宮女原意陷害沈心的厭勝之法,歪打正著真起了作用了。否則為何他感覺自己像是中了邪一般, 近日裏接連在沈心身上栽了跟頭?
今日他回了養心殿以後,手裏拿著奏章在看, 眼前卻時不時浮現他離開承乾宮時沈心恍恍惚惚的模樣, 像是走了魂似的, 心裏頭總是靜不下來。
趙鸞左思右想,最終將之歸咎於王太後即將回宮, 他近來本就一直謀劃著王沈兩家的利益對壘衝突,後宮與朝堂雖說並非一體,但卻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自己會時常想起沈心,也屬正常。
想及沈心宮裏鬧了這麽大一出,還突然死了個宮女, 別的女子當場嚇暈的都有, 她感到害怕也是理所當然。
趙鸞心道出於安撫, 他今日也應當多陪沈心一會兒的,不若便去承乾宮坐坐, 用個晚膳,卻不想剛到便發生了這麽一樁事。
沈心被趙鸞扣住腰動彈不得, 小腹處硌得慌, 胸口還隱隱作痛著,簡直越想越氣,有些自暴自棄地將腦袋擱在對方胸膛,心想這狗皇帝是真的禽獸啊,她這才剛被人陷害了一波,前殿裏自戕的宮女被拖走才一個時辰,他想白日宣.淫就不能看看場合和對象?
身上的人不再亂動,趙鸞也終於鬆了口氣。
沈心年紀雖不大,但身形卻婀娜,夏日裏衣裳本就單薄些,她整個人撲在他身上挪來蹭去,柔軟的觸感和侍寢那日也相差無幾,他當時隻覺得熱氣一湧,身體便不受控製了。
趙鸞閉眼緩了緩,默誦了一小段《資治通鑒》,體內氣息才終於平穩。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背,另一手在地上一撐,便帶著身上的人一同坐了起來。
沈心在心裏剛罵到趙家第五代,突然起身被嚇了一跳,杏眼一瞋,下意識便抬手攀住了他的肩膀以防自己摔倒,兩人的視線自然地在空中相撞。
趙鸞心裏還別扭著,但身為帝王氣度不能丟啊,於是咳嗽一聲,先行抓住主動權,麵無表情道:“怎麽平地上也能摔倒?”
沈心腹誹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嚇到我,我也不能摔啊!自己占了便宜還敢惡人先告狀,過分!
可惜心裏吐槽再狠,實際上她也隻敢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飛速起身並扶趙鸞起來,福身道:“累及您摔倒,還請皇上恕罪。”
趙鸞擺擺手,轉身在榻上坐下,“無礙,下回當心些便是。”
那還真是謝謝您大度了:)
沈心聞言低頭翻了個白眼,揚聲吩咐殿外的人奉茶點上來。
侯在殿外不少時候了的張進忠和琉璃對視一眼,衝對方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沈心跟著在榻上坐下,問道:“皇上怎麽又回了?可是有其他事?”
趙鸞:“無事,隻今日愛妃受此驚嚇,朕回宮後想起仍是擔心。聽聞民間的小孩若是受到了驚嚇鬧病,父母長輩便會去廟裏求個鎮魂的平安符或者其他什麽物件,以期孩子康健。愛妃如今親人未在身側,無人替你求符安神,幸朕乃真龍天子,愛妃若是惶恐驚嚇,有朕在旁,必然也能百祟不侵。”
您倒是挺瞧得起自個兒的,還真龍天子鎮邪呢!沈心想,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龍她是不知道,不過色狼麽麵前是有一匹的。
她垂眸陪了個笑,道:“多謝皇上,臣妾不甚感動。”
趙鸞以為他這麽一番關切之語說下來,沈心大概率會感懷落淚。畢竟以往後宮中的妃嬪們隻偶爾聽他幾句關懷,便都是動容不已的。
然而實際上,他非但沒有看到對方淚濕衣襟,甚至還隱約覺得沈心的答複簡略的甚至有些許敷衍……
敷衍?趙鸞擰了下眉,很快又自發將之否定掉了。
這後宮中哪個女人會敷衍他?都心心念念等著他臨幸,最好多生幾個皇子公主呢!必然是沈心今日裏受了不少驚嚇,以致反應遲鈍罷了。
趙鸞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眉心鬆開,這才想起來問之前的事情,“朕見愛妃方才似是有頭疼之事?”
沈心被他剛才一番打岔,差點都忘了自己先前還在琢磨彩屏去留的問題了。她抬眼看向麵前正襟危坐的趙鸞,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彩屏的背後肯定不會是皇帝,那自己現在同他說了,趙鸞幫不幫她暫且不說,萬一以後彩屏做了什麽事,她這也算打過預防針,把自己提前摘出來了。如果他願意幫忙,那就更好了。
畢竟皇帝在這宮中能做的事情,可比她一個後宮嬪妃多太多了!
沈心把來龍去脈同趙鸞說完,討好地將茶點往他跟前推了推,問道:“皇上認為臣妾是該將她暫時留在宮裏呢,還是直接趕出去比較好?”
趙鸞自小生長在這宮中,早已知曉這皇宮看似金雕玉砌,實則內裏卻是汙穢不堪。因此聽了以後也並未表現出過多驚訝,反而對沈心的做法感到一絲意外。
他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問:“趕出去?你為何沒想隨意找個借口將那奴才打殺了?”
畢竟在如今的世家貴族眼中,別說是奴婢,便是普通民眾甚至功名在身的寒門學子,也都是命如草芥的。
而沈心雖然穿越到這個封建帝製的朝代,卻仍舊保留著現代法治社會的思想,即便如今她出身世家貴族,屬於這個時代的上位者,也從沒有想過要隨意生殺予奪。
她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能夠撼動這個時代的觀念,但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臣妾以為,若要懲處她,也當是按照宮規處置,不應該由我濫用私刑吧……宮中既然製定了法令,那上下都得遵循,若是隨便哪個主子都能隨意施行,豈不是要亂套了麽?”
後宮如此,國家又豈有不同?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當今世家之間互相維護,力量幾欲淩駕於王法之上,以致法令推行受阻,民不聊生,暴亂時起。
趙鸞聞言眼睛微微一眯,並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隻點頭隨意帶過,轉而道:“這釘子倒不必現在就急著拔掉,她本就隻負責外院灑掃,接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命個機靈的先盯著便是,至於背後之人是誰,朕會令人去探查。”
得了這句準話,沈心頓時放下心來,對著趙鸞的笑容也真心實意了不少,當即道:“多謝皇上,臣妾昨日移種了一爿野果在宮中,味道清新酸甜,十分可口,待下一茬果子出來,定挑一盤又大又好的讓人給您送去。”
趙鸞對這野果無甚興趣,倒是想起來前日裏張進忠從造辦處拓回去的圖紙,正想問問,便聽張進忠急急從殿外走進來,道:“啟稟皇上,戶部楊大人正在乾清宮外求見……”
趙鸞聞言立時要起,但又想起自己才至承乾宮沒多久,不免擔心沈心失落,便扭過頭安撫道:“等朕處理完政務,便來陪愛妃一同用晚膳。”
“政務當然最最緊要,臣妾無礙的,皇上快些回吧,可別耽擱了要緊事。”沈心巴不得趙鸞不來她宮裏,一邊送他往外走,一邊情真意切地殷殷囑咐:“皇上千萬以政務為重,若是事務繁忙,隻管命人來通傳一聲便是,切莫為了臣妾而浪費時間。”
趙鸞被沈心送上禦攆,行出一段距離後,才輕輕敲著扶手擰眉問隨侍在側的張進忠:“朕怎麽覺得貴妃見朕去她宮裏都沒這麽殷切過,方才倒像是……急著送朕走似的?”
張進忠連忙道:“哪能呢皇上?奴才方才扭頭還看到貴妃娘娘站在承乾宮門口目送您呢!貴妃娘娘定是覺著您今日裏待的時間短,故而特特了送您到宮門口,以多些相處的時候呢!”
趙鸞聽了當即有些想親自回頭看看,又覺得行為不妥,便追問道:“貴妃還站在那兒看著?”
張進忠於是又回頭看了一眼,答:“可不是?娘娘還在宮門口望著您呢!”
趙鸞輕咳一聲,道:“本就身子不爽,還在日頭下曬著……罷了,若是晚膳時辰我還未忙完,你記得提前過來跑一趟,讓她先吃著,不必等朕。”
而實際上——
沈心順著宮道眺了眺禦花園的方向,摸摸肚子,道:“突然有些想吃鮮花餅了呢,既然都已經走到這裏了,不如便幹脆去禦花園裏轉轉,摘些花兒回來做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