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麵對這麽尷尬的情形, 沈心發揮了自己有生之年最快的反應速度。
隻見她嚶嚀一聲, 在趙鸞還未抬起頭看過來之時，呢喃了一句“好疼”，便迅速閉上眼睛，腦袋往旁邊一歪。
趙鸞看到沈心的手臂從他脖子上軟軟垂落到床上, 眼睫緊閉, 呼吸平緩，仿佛失去了意識。
這是疼暈了？他不由蹙眉, 伸手按壓住對方的人中。
沈心從善如流地“醒”過來，看到近在咫尺的趙鸞像是害怕般瑟縮了一下, 拚命擠出來兩滴眼淚, 低聲泣道：“臣妾竟痛暈過去, 實在是太過無用，擾了皇上的興致, 還望皇上恕罪……嗚嗚嗚，皇上，臣妾可以的, 這一次臣妾絕不會再……”
趙鸞眉梢微微一挑，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有發現剛才的情況，心中不由暗鬆了一口氣, 他用食指封住沈心的嘴唇, 溫聲道：“愛妃第一次承寵, 一時沒能禁受住疼痛乃人之常情，不必介懷。這回便先這樣, 你好好休息，也不用急於一時, 以後時間還多著。”
可這以後時間再多, 也禁不住您一次的時間太短啊。
沈心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是一副感動的表情，她“嚶嚶嚶”撲進趙鸞懷裏，雙手輕輕拽著他的寢衣衣領，掀起眼皮嬌羞地看他一眼，雙頰緋紅，又十分上道地給“老板”拍了個馬屁：“皇上您真好，其實主要是皇上您……太過雄偉了，臣妾才……”
見她天真懵懂，情真意切的模樣，饒是趙鸞早已喜怒不形於色，聽到這話也不由有些微赧。他輕咳一聲，道：“愛妃既身體不適，今晚便在養心殿歇息，明早再回承乾宮即可。”
養心殿妃嬪一般是不能留宿的，皇帝這算是給她壞規矩了。
沈心靠在趙鸞肩上，撇了撇嘴：嘖，男人。
翌日清晨，沈心睡得正香，便聽到連續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她有些煩躁地睜開眼，看到是趙鸞已經起身洗漱了。
窗外天才剛蒙蒙亮的樣子，大約也就四五點。
沈心掩嘴打了個嗬欠，心道昨晚還不如回去睡呢，雖然累一點，但好歹能睡個好覺，不用被迫看早上四點的皇宮長什麽樣。
皇帝都起了，她自然也不能再賴床。再說了，她想討要的獎勵還沒來得及說呢！
沈心攏了攏身前的係帶，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一動作，便覺得身下一陣疼痛，她輕輕“嘶”了聲，暗道自己昨晚上也不算撒謊，趙鸞凶器規模還是頗為可觀的，隻是個銀樣鑞槍頭，沒有持久力。
她緩了緩，趿拉著繡鞋走到趙鸞身邊，接過近侍宮女手上的腰帶，親自為趙鸞係上，又替他佩上玉玨，整理好衣袖上的褶皺，仰起頭朝趙鸞粲然一笑，道：“好啦。”
“有勞愛妃了。”趙鸞點點頭，道：“朕先走一步，愛妃可用了早膳再回，需要什麽吩咐張進忠便是。”
沈心沒想到皇帝上班這麽趕，也不藏著掖著了，趕緊道：“皇上，臣妾以前還在家中時偶爾會製點小吃，雖跟禦膳房不能比，但廚藝也還尚可。所以臣妾想在承乾宮裏建個小廚房，如此一來，以後若是得了新菜色，也能偶爾給您送來嚐個鮮，您看……”
趙鸞聽後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張口應下了，著人通知內務府去安排。
沈心回到自己宮裏，還高興的不行。
穿過來之後，這皇宮裏頭一天隻吃兩頓飯的規矩她實在有點不適應，早上七八點吃完早餐，要下午一兩點才吃晚餐，偶爾晚上能加個晚點或酒膳。如果自己有小廚房，那想吃什麽隨時都可以做，方便多了！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沈心這邊歡歡喜喜，坤寧宮內卻有人心裏正發堵。
“沒用的東西！藥碗都端不穩，先不說裏頭多少貴重藥材，要是傷著皇後娘娘貴體，你一家的腦袋都不夠砍的！”女官綠蘿厲聲斥責跪在地上的小宮女。
王月杉掩嘴咳嗽兩聲，蹙眉道：“好了，讓她自行下去領二十個板子，命人再煎一碗來。”
她語氣輕輕飄飄，仿佛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可地上那戰戰兢兢的小宮女一聽，立刻顧不上麵前的一片狼藉，“砰砰砰”重重磕著響頭，求饒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綠蘿眼中露出些微不忍，這丫頭平常還算聰明伶俐，隻最近聽說宮外家人生了重病才一時恍惚，也是運氣差，剛好碰上娘娘心情不好。這二十板子打下去，命估計得去半條，坤寧宮必定也是待不下去了。
但這不忍也隻是一瞬而已，她招招手，侍立在外的兩個太監立刻將人捂著嘴拖了出去。
綠蘿走上前給王月杉沏了杯茶，道：“娘娘先潤潤嗓子。”
王月杉擺擺手道：“不用了，晚點你從我庫裏取兩匹浮光蜀錦，六匹天香雲錦，八匹飛雪緞，再一對玉如意，兩匣子南珠，並一根百年老參，親自送過去。”
“……是。”綠蘿頓了頓才應。
王月杉覷了她一眼，笑容微微苦澀，道：“沈家如今恩寵正盛，皇上既賞賜那麽多，我身為皇後自然也得多抬舉一番，否則傳出去倒是我氣度狹小，有意克扣了。”
綠蘿連忙應道：“還是娘娘想的周到。”
王月杉沒有說話，綠蘿起身揮退殿內的宮女太監，往她身邊走近一步，彎下腰低聲道：“娘娘，前頭夫人說的那事……”
王月杉臉色倏地一沉，抓起桌上的茶杯“啪”地砸在地上，綠蘿嚇得趕緊跪下去，額頭緊緊貼著地麵，顫聲道：“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良久，綠蘿聽到王月杉歎息般道：“去準備吧，就這個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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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我飛起來啦！再高點，再高點！”
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遙遙傳來，嬌俏可人的少女站在秋千上，風將她的鵝黃色裙衫吹起，映襯著一樹花開正豔的紅色海棠，美輪美奐。
明明是一副秋千美人圖，但趙鸞卻看的眉心緊皺，他抬起腳便朝身邊人踹去，直將人踹了個趔趄，罵道：“好你個張進忠，既然手下那些個奴才管不好，就收拾包袱給先帝守陵去！”
不怪趙鸞這麽生氣，南方澇災尚未徹底解決，北方又生了幾十年一遇的地動，而他想發動的政務變革，也屢屢被世家力量製衡駁回。
他本就因朝堂事務煩心不已，想著出來散散心吧，不是碰到湖心彈琴的嬪妃，就是踩秋千的昭儀，顯然是有人特地傳了消息，都特特了在路上等著他呢！
張進忠當即跪下來告罪：“皇上恕罪，奴才回去定查清楚，到底是哪些個不要命的，敢偷偷摸摸給後宮遞消息……”
“兩天之內沒查清楚，就自己字慎刑司領罰罷！”趙鸞氣的一甩袖，轉身調頭就走。
“公公。”旁邊一小太監連忙伸手去扶張進忠，卻被他一把推出去，罵道：“還在這杵著！趕緊追皇上去啊！”
小太監元寶“噯”了聲，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
張進忠回頭看了眼海棠樹下的女人，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你自作聰明！”
皇上南巡三個月才回宮不久，宮裏的主子娘娘們，尤其是新進的還沒侍寢的那些，都卯著勁兒想露露臉，可皇上自上回幸了沈貴妃後，將近十日了都沒有翻牌子。張進忠作為養心殿的掌事太監之一，自然會有人求到他頭上來。
張進忠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這後宮裏，誰得寵那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如果現在他看準眼了，給那些個主子娘娘們遞了好，將來誰得了寵，自然也會高看他一眼。
眼見皇上最近因為政務心情不好，他琢磨著或許能從別的方麵泄泄火，結果卻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皇上給惹惱了。
張進忠站在原地後悔不已，眼看皇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立刻拍拍身上的塵土，也忙不迭地跟著追了上去。
趙鸞為了躲避等著邂逅他的妃嬪，專挑了偏僻的地方走。
時值盛夏，雖是傍晚，但天氣仍算不上涼爽。他大跨步走出好一段距離，越走越熱，越熱越躁。
張進忠小心看了眼趙鸞脖子上的汗意，小聲提議道：“皇上，前頭不遠就是乾西宮了，南側有處荷塘，因為靠近冷宮平常幾乎沒人會去，現在正是花開茂盛的時候，您看……要不要去那邊走走？”
趙鸞睨了他一眼，道：“還不帶路？”
“得嘞！”張進忠心頭一鬆，趕緊躬身在前頭引路。
隨著距離的靠近，淡淡的荷香順著風飄來，確實令人神清氣爽。
繞著荷塘慢慢踱步，趙鸞心中躁意消減不少，他正打算誇張進忠一句，卻忽見荷塘中央茂密的蓮葉叢簌簌動了起來，緊接著一道嬌俏的女聲順著風傳過來。
“琉璃，那邊有朵大的，快！撐過去，我親自摘！”
趙鸞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張進忠臉都嚇白了，“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磕頭道：“皇上，就算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絕對不敢這麽泄露聖蹤啊……”
趙鸞睨他一眼，哼了聲道：“諒你也沒有這麽大的狗膽，別嚎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有本事，能把朕的行蹤摸的這麽清楚。”
伴隨著船槳撥動的水聲，一隻小船破開茂密的蓮葉叢，慢慢顯露出來……
“哎喲娘娘！您要哪朵奴婢給您摘就是，這晃晃蕩蕩的，摔下水去可怎麽得了？！”琉璃看到沈心探出去半個身子，著急喊道。
沈心擺擺手，示意沒事，大大咧咧道：“摔下去也不怕，反正我會鳧水。嘿！摘到了，這朵長的真好，炸出來肯定又香又酥！”
相比她的自在，琉璃顯然緊張許多。
“好了娘娘，今兒您要的荷花荷葉都采著了，咱們趕緊回宮吧，被人看到就不……啊！”她正說著，餘光忽而掃到岸上一抹明黃，嚇得低叫出聲，趕緊拽了拽沈心的袖子，急急提醒道：“娘娘，皇上！”
沈心手一抖，剛采到的那朵荷花便掉落到水中，她心疼地抓了抓手，到底沒敢再動，蹲在小船上遠遠朝趙鸞福了個禮，“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趙鸞見是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之前麵上的冷意卻即刻掩去，他溫聲道：“愛妃小心，先上岸再說。”
承乾宮的小廚房建好了，沈心想起秋棋說過的“蓮花宴”，決定自己在宮裏籌辦一桌，也算慶祝開火。
本來食材是讓下人采辦的，可沈心見這天天氣不錯，又聽說冷宮這邊有處荷塘鮮少有人至，頓時起了玩心。沒想到運氣這麽不好，八/九沒出過承乾宮，今兒剛一出就碰上了皇帝。
沈心在琉璃的攙扶下上了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端端正正給趙鸞再度行了個禮，垂著頭道：“臣妾前日裏在書上看到民間南方有種特色宴席，稱之為全蓮宴，一共二十六道菜，所用食材皆取之於蓮，一時貪嘴才命人準備船隻采蓮，行為無狀，還請皇上恕罪。”
先假裝偶遇，再提及新穎吃食，下一步必然是邀他去承乾宮品嚐了。
環環相扣，倒是好心思。
趙鸞垂眸看著她，隻覺得這後宮中的女人都有著好幾副麵孔。比如麵前這一位，十日前在養心殿天真爛漫，仿佛不知世事，實則心思手段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
而他作為皇帝，看似九五至尊，實際上卻頗受掣肘，就連平時寵幸哪一個女人都得好生度量，作為平衡朝堂的工具。就比如此刻，他明明心中已是十分不悅，麵上卻還得裝出一副溫和平煦的模樣來。
趙鸞強壓住心中不耐，虛托了沈心一把，順著她的話題道：“全蓮宴？聽上去倒是新奇。”
沈心一聽，心裏頓時不樂意了。
皇帝該不是想去她那裏蹭飯吧？可她辛辛苦苦摘了半天，為的不就是自己開開心心吃一頓麽？皇帝要是在，那她還得伺候人，不夠煩的！
“也就是聽著新奇，畢竟是民間的吃食，跟禦膳肯定不能比的。隻是禦廚沒有籌備過這全蓮宴，所以臣妾才打算自己試試，還不知道做出來是什麽模樣呢。”沈心迅速朝趙鸞福了福身，道：“回頭臣妾做成了，便挑幾樣好的讓人給您送去。瞧您這滿頭大汗的，是有事要忙？都怪臣妾耽擱了您的時間，臣妾這就帶人回去了。”
說罷，她轉過身吩咐琉璃和太監長慶抱起船上的食材，匆匆走了。
已經做好準備，勉為其難去承乾宮應付一趟的趙鸞：……這發展，跟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