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

  嘎吱嘎吱, 大毛駕著毛驢車趕集去。車裏頭暫時坐著李杏兒和成才母子。剛進莊子, 路邊就有人衝著大毛招手, 大毛就當沒看見, 繼續朝前頭走。


  “大毛, 大毛!”, 那人大聲喊了兩嗓子, 大毛沒法,隻得停了。


  “你這死孩子,我招手你沒看見?”, 說話的是裏正媳婦兒,韓春女士。她帶著她女兒王愛笑也去趕集。


  “嬸子,這大過年的您也積點口德”。韓春也不理大毛, 撅著屁股爬上了車。大毛剛準備趕車, 見成才從車上下了來。


  “大毛,我來趕吧”。


  “不用, 一會兒就到了”。


  成才直接拿過繩子, “裏頭坐不住, 還不如出來吹吹風”。大毛衝他挑挑眉, 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車裏坐了五個人, 按說還是能有點空的。可是韓春把她那大花籃往中間一擱, 便擠的死死的。後頭再有人招手,都不待大毛開口,韓春就嚷嚷著滿了。從大毛上來, 車裏就沒人說話, 氣氛詭異。其實論起來,成才家和裏正家還是七拐八拐的親戚,不知怎麽地王嬸子和韓春也不說話。


  “王嬸,成才之前腳崴了,他同你們說了嗎?”,大毛先開了口。


  “說了,昨天他爹叫他提水,他提了一嘴。可我問他怎麽崴的,他也沒細說”。


  “騎馬打滑摔下來崴的。崴的挺很的,他在疆化也找大夫正了骨,可沒正對。回來把骨頭斷了重新接的,受了大罪,怕你們擔心著急他便沒和你們說。已經在縣城養了一個月了,可這傷筋動骨的怎麽也得養上百天。所以現在還不能吃重,像提水、抗糧食什麽的都幹不了。還得好好補,骨頭湯、蹄髈湯、魚湯多燒些”。


  “這到底是在外頭掙到錢了,說話就是不一樣,好東西跟不要錢似的。崴個腳比人家坐月子吃的還好”。說這話的除了韓春沒別人。


  王嬸子聽著生氣,剛要衝她,大毛拉了拉她衣服,王嬸子便忍住了。


  “嬸子唉,您說您這天天說話這麽陰陽怪氣的,自己聽著不別扭嗎?您說您長得這麽好看,說話再溫和點,哪個能不喜歡您?您剛剛怪我不停車,您知道我為什麽不停?”。


  “我看你就是壞!”。


  “嘖,您看您這話說的。我是怕您,見著您我就恨不得躲的遠遠的。您這天天跟吃了辣椒似的,見人就要噴火,我可不得躲著。嬸子我誠心問您一句,現在莊子上除了至親,還有人樂意同你說話嗎?”。


  “停車停車!我下去!不就坐你家個車,還要聽你嘮叨,沒大沒小的。誰稀罕坐你家車”。


  “別,別,嬸子您別生氣,我不說了不說了”。大毛本也不是想勸她如何,不過逗她玩罷了,要真把人氣下車了也不好,裏正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不過經大毛這麽一鬧,韓春倒是老實了,不打岔也不說風涼話了。


  年前的最後一個集,自是十分熱鬧。賣東西的,買東西的都很多。李杏兒和成才娘在前頭買著,兩個孩子跟在後麵提東西。成才家的年貨都備的差不多了,今天要買的不多。大毛家這才開始,蘿卜白菜的買了一堆,放在袋子裏由大毛背著。成才手裏,隻提溜著一大紙包的山芋粉。要不是顧忌著成才的腳,大毛真想和他換換。


  李杏兒又買了些花生米和砂糖,大毛便把這些都先背到車上去,成才跟著她一道。車子停在方大伯家鋪子邊上,離得有些遠,大毛把東西背過去的時候,肩膀都勒疼了。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飴糖,塞給了方大伯家的小兒子,請小家夥兒幫忙看著點車。


  “走,咱們逛街去”,大毛遞了塊糖給成才,自己也剝了一顆丟進嘴裏,兩人便這麽甜甜蜜蜜地去了南頭。南頭有家醬餅,炕的又脆又香,大毛十分喜歡。到了那,攤子上圍了許多人,多是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大毛毫不害臊的擠在了裏麵。


  “這幫孩子太能擠了。看,早上新穿的鞋子,被熊孩子踩成什麽樣了”。成才見大毛的新棉鞋上被踩的都是腳印,有些好笑,彎了腰,準備幫她撣撣。大毛忙縮回了腳,“你要鹹的還是甜的?”。


  “哪樣好吃?”


  “不知道,我沒吃過鹹的”。


  “那我要鹹的”。


  “給”。


  大毛咬了幾口,還是那麽又香又脆,很滿足。“鹹的好吃嗎?我每次看那鹹醬黑乎乎的都沒有買的欲望”。


  “好吃,又香又辣。你嚐嚐”,成才說著把餅伸到了大毛嘴邊。大毛腦袋朝後微仰,有些尷尬,“我就問問,你還是自己吃吧”。


  成才便又把手收了回去。“大毛,咱們買對聯去”。成才家往年的對聯都是找裏正寫的,但是這兩年都是買的了。


  “走,去看看。不過我家的不用買,我打算自己寫,等下去裁點紅紙就成”。


  “你自己寫?那要不我也裁點紅紙自己寫?”。


  大毛見成才說的認真,忍不住笑出聲,“拉倒吧,你自己畫還差不多”。成才的字大毛是見過的,隻能勉強稱一句字跡清晰。


  成才聽了也不生氣,反倒也跟著笑,“那咱們就去裁紅紙,到時候你連我家的一塊寫了吧”。


  “別,我可不敢。自己家的我還敢瞎寫寫,你家的可不行”。


  “那你就寫個我門上的,隨便寫。其它的我來買”。


  “行吧”。大毛想,反正裏頭的門也沒人留意。


  兩人路過了一個賣首飾的攤子,上麵擺了許多五顏六色絹花。成才拽著大毛在攤子前麵站住,大毛便看著他在攤子上挑挑揀揀。


  “這個好看嗎?”。


  大毛本是想著,不管他挑了哪個,她都要昧著良心說一句,“你挑的都好看”。可是看著這紅豔豔的大花,她隻能說,“要不咱們重新挑個素點的吧”。


  “那這個呢?”。


  “好看,你挑的都好看”。成才聽了,便開開心心地付了錢。


  下午李杏兒就開始忙了,她要炸花生米,炸果子,還要剁餡下圓子。好在有王嬸子幫忙,大毛倒是能落個清閑,窩在鍋底燒火就成。


  花生米炸好的時候,倩子的弟弟來了,來請吃殺豬飯。


  “傳學,大毛她爹還沒回來,我們就不去了”。


  “那可不行,我娘說了您一定得去,大毛姐也去。還有王嬸子,您也去,我剛剛都和成才說了。山子哥帶著嫂子回來過年了,下午剛到。家裏高興,這次擺了五張桌子,莊子上的大人小孩的基本上都請了。您可得給我麵子,要是不去我娘又要說我”。


  “行,行,去。等我忙好了就下去”。李杏兒好些年沒見山子了。


  “山子回來了?那你姐呢?你姐回來了沒”,大毛又問了句。


  “回來了,上午就回來了。還讓我喊你下去玩呢”。


  大毛聽了這話,感覺心都飛出去了,眼巴巴的看著李杏兒。


  “去吧,去吧,下去玩吧”。


  大毛聽了這話,便丟了火叉,火急火燎的洗了臉,還換了套幹淨的衣裳。大毛家住在最上頭,是最後一家,別的家都通知過了,傳學便等著大毛一起下去。經過成才家的時候,大毛又叫了成才。


  這離吃飯還早呢,倩子家就來了許多人,山子的舅舅一家子也來了。大毛去了倩子屋裏,裏頭除了倩子和山子媳婦,文靜居然也在!


  “你怎麽回來了?”,大毛笑眯眯地地走過去,戳了戳文靜的背。


  “我不能回來?”,文靜笑著回了句。


  “回來也不知道去找我”。


  “她剛還要上去,我說傳學去了,她才沒去的。大毛來,坐這”。倩子忙著招呼。


  “嫂子。嫂子還記得我吧?”,大毛同山子媳婦兒打了招呼。


  “記得呢”,遇到一個認識的,山子媳婦兒也很開心。


  “你的鞋子做好了嗎?”,山子媳婦還記著上次的事。


  “還沒呢,快了,年後開始做。到時候送嫂子幾雙,送上頭繡著鷹的”。


  “那太好了呢”,山子媳婦也不扭捏。其他兩人就問大毛做什麽鞋子,大毛便大致講了講。作坊裏的其它事情,能說的也都說了,說到興奮時,連富貴年後要定親的事也說了。


  大家便好奇如意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大毛便閉著眼睛把自己未來的嫂子誇了一通。大家又暗戳戳地八卦了下山子媳婦和山子的愛情故事。山子媳婦十分大方,說的詳盡旖旎。兩位已經嫁人的姑娘聽著都紅了臉。


  文靜傍晚就走了,並沒留下吃飯。她是同吳憂一起來給娘家送東西的,回去晚了怕家裏人擔心。大毛便去和無憂打了招呼,他還是成親前那副斯文樣子,倒是沒什麽變化。


  怕天黑了冷,席麵早早就開了。五桌滿滿的人,張大叔帶著山子和山子媳婦兒,挨個桌子敬酒。大毛看著,才理解了這頓飯的意義,這不單單是殺豬酒,也不隻是給山子接風,而是借著這些由頭,張家給這對小夫妻補辦了場熱熱鬧鬧的成親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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