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誌
大毛心不在焉的燒了頓還算豐盛的午飯。她端著菜碗, 站在門口猶豫了下, 先朝著裏頭喊了嗓子“吃飯了”, 聽見成才應了聲“好”, 她才進去。進去的時候, 林雪坐在床邊凳子上, 兩人倒是沒說話。
“林姑娘, 咱們先吃飯吧”。大毛招呼一聲又去把其它飯菜端來。吃飯的時候，大毛還想著同林姑娘聊會兒天來著，可林姑娘隻是笑笑, 堅持食不言。好在成才問了幾句作坊的事，大毛才沒那麽尷尬。
下午，林雪去繡娘們那看了看, 還問了付嬸子一些問題。付嬸子看了看大毛, 見大毛點頭，便大致地和她說了。這作坊裏的工藝本就簡單, 就是不說, 林雪也是看得明白的。
大毛陪著林雪繞著繡娘們看了一圈, 見沒什麽可看的了, 便道, “林姑娘你大老遠過來, 騎了半天馬也夠累的，咱們去成才屋裏坐會兒歇歇吧”。
“還好，並沒用很累。楊姑娘, 你帶我去庫房看看吧？”。
大毛有些皺眉, “林姑娘，這怕是有些不方便。庫房外人是不讓進的”。
“外人不讓進？那倒是我唐突了”。林雪說完便又進了成才的屋子，大毛也跟著去了。她給林雪和成才倒了兩杯茶，又從櫃子裏拿出些瓜子花生類的零嘴。
“楊姑娘，我有些事要同成才單獨商量下”。
大毛本來正坐在桌邊，乖巧地剝著花生，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聽了這話，她剝花生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兩人，“好，我去看嬸子們幹活”。她往口袋裏抓了兩把花生，便出去了。
“大毛，這姑娘是誰啊？什麽來頭？”，付嬸子把大毛拉倒身邊小聲問道。
“林雪。成才跑鏢的時候，林姑娘的爹是成才師傅”。
“喲，那這關係可不淺。她剛剛在我這問東問西的是什麽意思呢？”。
“好奇唄，那還能有什麽意思”。
“我說大毛，你這心也太大了。我看這姑娘八成是對成才有想法，看著有些東家娘子的氣勢。也不知道兩人在裏頭說些什麽，你還有閑情在這吃花生，還不去聽聽”。
“我是想聽來著，這不是被打發出來了”。
“你傻啊，你不會貼在牆邊聽著”。
“快得了吧您嘞，我怎麽著也得給大夥做個好榜樣，聽牆角算怎麽回事”。
“得，你臉皮薄，我去替你聽聽”。付嬸子說著就要撂下手頭的活計，往外頭走。大毛一把將她拽住，“嬸子，嬸子您安心幹活，回頭我問了成才再告訴您”。大毛把剛剝好的花生米塞到了付嬸子嘴裏。
“你這木頭腦子，他兩說什麽同我有什麽關係呢，我是替你急。雖說成才對你有意，可這要是被人截了去，我看你到哪兒再去找個這麽好的”。付嬸子在這呆了半年多，打心眼裏喜歡大毛。又加上如意和富貴的關係，她現在是拿大毛當半個女兒待的。
大毛聽到‘成才對你有意’，倒沒像之前那樣辯上兩句，反而忍不住笑了笑。“嬸子倒是看好成才，我記得你當初還想捉回去當女婿呢”。
“你這孩子，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成才確實不錯，長得好，人也能幹上進，你也多上點心。我剛才仔細看了，那林雪長得挺漂亮的，聲音還好聽”。
“比我還漂亮”？
付嬸子看了大毛一眼，“可不是”。
“比如意姐還漂亮？”。
付嬸子朝她翻了個白眼，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呀你呀”，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傍晚的時候，林鏢頭就過來把林雪接走了，說是晚飯要在朋友家吃。大毛熱情的留了留，送了送。
憋了一下午，晚飯的時候大毛總算能開口問了，“成才，林姑娘同你說了些什麽？”。大毛望著成才，見他低頭看著碗裏的飯不說話，“是不能和我說的小秘密？”。大毛暗想，“林姑娘不會是同成才表白了吧？她要是真表白了，那 那我也表白？”。
“我沒有什麽秘密是不能同你說的”，成才抬頭看著大毛說的十分認真，“我隻是在想怎麽說。她下午同我說了許多，簡單點說，就是她想同我合夥兒在省府開個作坊”。
“合夥兒開作坊？你和她？”。
“嗯”。
“你說的詳細點，她想怎麽開？你又是怎麽想的？”。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在省府開一個。我們一人拿一半的錢，以後的利也是對半分。我沒答應”。
“這事林鏢頭知道嗎？我估計是知道的。你要是同她合夥了倒是也不錯，以後跟著鏢局一塊運貨倒是方便。或者直接對給鏢局，也能對個不錯的價錢”。
“她也是這麽說的”。
“那你怎麽沒答應？”。
“她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以為磨著她爹出個百十兩銀子，後麵的事交給我，她就看著繡娘們做活就成。在省府，想租個這麽大的院子就不容易，價錢也高的很，繡娘們的工錢也高。還有鏢局，我要是真的同她們家合夥了，林鏢頭反倒要避嫌。我該給的錢一分也不會少。他自己沒同我提，估計也不是很同意。再說.……”
“再說什麽？”。
“沒什麽”。
“她們家也不缺錢啊，她怎麽想起來同你一道開作坊？”，大毛的小心思動了動，“這姑娘是看上成才了？不打算嫁個當官的了？”。
“這說來話長了。縣衙裏的江縣尉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啊。打過好幾次交道。怎麽想起來說他了？”。
“林雪和他正議親呢。她怕嫁妝少，被婆家看輕，就想弄個作坊”。
大毛有些吃驚，“我去，她原來是真想同你一起開個作坊啊，我還以為她是喜歡你，想借機相處呢。”
“我不早就和你說過，她想嫁個當官的？”。
“這話我真沒當真過，一直以為林姑娘說的氣話。江縣尉不錯，做事很穩妥，看著就很可靠。不過我瞅著，他年紀好像不小了吧，沒三十也二十好幾了吧？怎麽到現在還沒成親？”。
“他成過一次親了，之前那位難產去了。都走了四五年了，江縣尉也是重情重義。江縣尉家在省府，他家做茶葉生意，和我們鏢局常有往來”。
“那他們家這生意應該做的不小”。
“嗯，在省府也算是個大戶。他上頭有兩個哥哥，都跟著家裏做生意，隻有江縣尉做了官，家裏很看中。他之前娶的也是個官家小姐，這次能同林雪議親，林家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上麵的兩個哥哥娶的也都是門戶相當的人家，陪嫁都有些莊子鋪子什麽的，所以林雪才動了和我一道開作坊的心思”。
“她這想法也沒錯，多點錢財傍身總是好的。林鏢頭幹了這麽些年，應該也攢了不少錢，到時候陪嫁也不會太寒磣”。
“她上頭有個哥，下頭還有個讀書的弟弟，能得的嫁妝也有限”。
“這麽說起來我倒是挺佩服林姑娘的。當初想嫁個當官的，也努力做到了。現在也積極為自己以後籌謀。而且眼光也不錯，江縣尉雖說年紀大了點，看著還是儀表堂堂的”。
成才看了大毛兩眼，忍不住說道，“江縣尉雖說四五年沒娶妻，可家裏養著兩個小妾。而且前頭那位雖然去了，卻留了個兒子”。
大毛幹笑兩聲，“這林姑娘就有些想不開了。不過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山子同我說的，去疆化的路上他同我說了許多。他說林鏢頭不同意，是林雪的娘背著他辦的。江家其實還是想娶個官家小姐，可是因為那個孩子也沒找到合適的”。
“這事人各有誌，但願以後也能隨了她的心願吧”。大毛仔細想了想，這兩次見林雪，她都有些若有若無的敵意，她應該是有些喜歡成才的吧。“她沒說我嗎？她之前讓我帶她去庫房看看我沒同意？”。
“說了”。
“說什麽了？”。
“你真想聽？”。
“想聽”。
“她說她覺得你不簡單，讓我別犯傻，多留點心。說你要麽是圖我的錢，要麽要麽是圖我的人”。成才說完自己都笑了。
大毛也跟著笑，“林姑娘原來那麽看得起我。那你怎麽同她說的？”。
“我沒說什麽，說了她也未必會信”。這個成才倒是撒了謊，他其實和林雪說了許多。他說他當初之所以把作坊落在這裏，就是為了離大毛近點。他說他要是真去省府開作坊，也是和大毛一道。他說他不知道大毛圖他什麽，但是他知道自己圖什麽。他其實十分理解林雪，他覺得自己和林雪有些像，都帶著些許對父母的憤懣。林雪覺著天下沒一個好男人，包括她爹她哥，離家久了沒有一個不逛樓子的，什麽情情愛愛都是假的。這和在家裏養養小妾又有什麽區別？家裏的小妾還更幹淨些。她說她不想同她娘，她嫂子一樣忍氣吞聲，以淚洗麵，勞勞碌碌地過一輩子。她便費盡力氣嫁一個當官的，至少可以體麵富貴。可他倆又很有些不同，成才一直知道幸福的家庭是什麽樣的，就像大毛家那樣。他也知道濃濃蜜蜜的情誼是什麽樣的，就像山子和他媳婦兒那樣。他也一直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