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銀票
晚飯前, 大毛被尿憋醒了。她軟綿綿地下了地, 頭重腳輕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也沒見著人, 也沒見著恭桶。她也不慌張, 成才總不會扔下她不管的。
“成才, 成才?”, 大毛叫了兩聲, 覺得嗓子十分幹澀。
聲音剛落,成才就過來了,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起來了?你現在虛地很, 快回去趟好”,成才說著還要把人往床上攙。
“成才啊,這裏茅廁在哪兒?我喝了一肚子藥, 都憋了大半天了”。
“在院子裏, 我扶你過去”。這會兒是燒飯點,王嬸子正是忙的時候, 可沒空管大毛。成才一直把大毛扶到了茅廁外邊。鏢局裏人多, 這茅廁分了男女, 竟還是男左女右的。
“大毛, 你一個人行嗎?”, 成才這會兒已經鬆了手。
“不行也得行啊, 你總不能送我進去吧。放心吧,不會掉坑裏去的”。大毛捏了捏額頭,自己晃晃悠悠地進去了, 成才紅著臉在外頭等著。
好在隻是小解, 要是蹲個大的,大毛可能真要掉下去。就這蹲下再站起來她還覺得眼冒金星。成才見她晃晃悠悠地連忙要過來扶,大毛朝他擺了擺手。“成才,麻煩幫我打點熱水來吧,我來洗把臉,咱們出去吃飯”。
“還出去吃什麽,我讓夥房煮了些粥,等下就喝點粥吧。你去屋裏等著,我幫你打點熱水來”。
“好,謝謝你了成才”。大毛對他笑笑。
成才沒吱聲,轉身走了。沒多會兒就把熱水端了來,邊上還搭著個幹淨的手巾。他把盆凳在椅子上,轉頭見大毛坐在床邊,皺著眉頭不知想些什麽。“大毛你自己能行嗎?要不要我叫王嬸子來幫忙?”。
“不用了,我現在精神好了許多。等下也不能再躺了,再躺晚上該睡不著了”。
“好,那你自己洗,我就在外頭,有事叫我”。成才說完又看了大毛兩眼,覺著她精神確實還不錯,這才放心出去了。
晚飯,大毛和成才一塊就在王嬸子的屋子裏吃的。成才從夥房裏撥了一盤子白菜豆腐、半盤子蘿卜,拿了四個白饅頭,又一人盛了一大碗的米粥。
大毛中午就沒吃飯,這會兒真的餓了。把一碗粥喝地光光的還吃了一個饅頭。“成才,真得好好謝謝你,要不是遇到你了,我這趟來省府就慘了”。大毛想象著自己暈倒在無人的街頭,那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大毛,你不用老是謝我,聽起生分的很”。
“該謝還是要謝的,等到了縣城我請你吃大餐吧”。
“你現在都這樣了,明天還回去嗎?不如再等等後天再回吧”。
“怕是等不得,明天都二十六了,路上就要一天。也不知道縣老爺要不要回盛城過年,要回的話最遲二十八就該走了。年後還不知什麽時候回來,這事還是早辦好我才能安心”。
“明天沒有直到旺城的馬車,要逢單數才有。你隻能坐到瀝水城,可是到了瀝水城天已經不早,往旺城去的馬車定是沒了。你還得自己跑到馬行雇一輛。你說你都病成這樣了,哪還有力氣瞎折騰”。
“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事。那直接從這雇輛小馬車到旺城要多少錢?”。
“平常就要三百五十文了,現在卡在這年關,估計怎麽也得要個四百文”。
“這太多了!最近家裏花錢如流水,我還是省一省吧。得,明天咱們還是去蹭許娘子的車吧。她定是要雇輛馬車回去的。成才要不我們這會兒去張府說聲,防止她們明天先走了。張府離這遠嗎?”。
“這樣也好,路上還有人照應下你。我去吧,你在這等著就行”。
大毛又想道謝,可最後也隻是笑笑,道了聲好。她心裏其實覺得挺愧疚的,拉著人家成才東跑西跑地忙活了一天,這天就要黑了還不得閑。
可能真的不是很遠,成才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已經和許娘子說好,明天她們在張府等著大毛。
“成才,山子在嗎?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
“他不在,要在早就來看你了。他秋天的時候成了親,新娘子是疆化那邊的人。上個月山子去疆化跑鏢,就留在那邊過年了。疆化那邊過節十分有意思,許多人圍在一塊又唱歌又跳舞的”。
“疆化的姑娘?那新娘子一定長得很美吧?鼻子是不是很挺,眼睛是不是很大?山子厲害了啊,到時候要生個混血的娃娃了”。
“確實很漂亮,你有機會見見就知道了”。畢竟是人家的媳婦,成才也不好說的太多。
“唉?山子是怎麽追到人家姑娘的”。大毛可還記著山子的小眼睛和一臉的疙瘩。
成才搖搖頭,“說起來還是那姑娘看上的山子呢。那邊的民風十分開放,也不知那姑娘怎麽就看上了山子。春天那會兒我跟著山子走鏢,那姑娘送了山子許多東西。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聲喊說喜歡山子”。成才想著當時情景,不由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們正走到野杏林,今年趕得巧,杏花開地旺盛,風一吹飄飄落落地美極了。你不知道,山子都哭了,偷偷抹眼淚被我看見了。自從認識那姑娘,山子好似就變了一個人,整日臉上都掛著笑。前兩年他都沒怎麽笑過,總是冷冰冰地板著臉。以前我都不敢在他麵前提起他爹,一提他就要甩臉子。可前些日子他竟主動問我,問我李全這些年過地怎樣。嘿,你不知道我和他說他有了妹妹,山子可高興了。我再告訴他是異父異母的,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哈哈”。
“你也太調皮了。你這麽說,我還真的想見見這姑娘。成才,你早點歇著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明天咱們還要早起”。大毛都忘了這調皮的話最早還是她自己說的呢。
成才起了身,“好,等會兒王嬸子就忙完了。你夜裏要是不舒服了,讓王嬸子來叫我”。他其實有些不太想走,覺得正說到興頭上。
“好”。大毛心裏覺得很暖,又十分心安。
第二天大毛和許娘子同乘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朝著旺城去。
“楊姑娘,我先替張夫人向你道個歉”。兩人相對而坐,許娘子先開了口。
“三掌櫃知道嗎?”
許娘子頓了頓,“不知。哎,他有時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外室子”。
“後麵要是有機會,娘子還是同他說了吧。省得留下什麽遺憾”。
“我也是這個意思,可張夫人囑咐我一定不能說,怕他一時接受不了再做什麽出格的事或是說些出格的話。所以還請姑娘幫著一起瞞著。也望姑娘能守著這個秘密,哪怕是家人也別說”。許娘子說完,滿眼希冀地看著大毛。大毛點了點頭,這事她本也沒想和任何人說。
這一番話後,兩人尬坐無言。大毛覺得這也不是個事,隻好尋思著開口,“娘子到了旺城有什麽打算?”。
“晚上我先去找個客棧住下,明日打算同你一同去見見我家老爺”。
“怕是未必能見得,案子畢竟還沒結。娘子明天咱們無論如何要見到縣老爺,把東西遞上去。要是這事能在旺城就結了,那再好不過”。
“後麵怕是還要勞煩姑娘”,許娘子說著從身上掏出個什麽東西,遞給了大毛。大毛掃了眼,是張一百兩的銀票啊!
娘子快收好,這個我不能要。這段時間你們家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大毛把那票子往許娘子懷裏推了推。
“楊姑娘,你們家我也是知道的,和縣老爺本也沒什麽關係。能這麽硬生生地把老爺從牢裏撈出來,必是花了些銀子,費了不少心思的。這本就是你該得的。你也放心,張家抄了,我們家可沒抄”。許娘子直接把銀票塞到了大毛手裏。她其實已經糾結了許久,這錢是早就準備好要給大毛的,可她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大毛推拒不過,就收了。她是真的不想要啊,她這麽些天忙來忙去除了往日恩情也是真的想讓三掌櫃欠楊家一個人情的。她可不是什麽施恩不圖報的大好人。可這收了錢,這性質好像就有些變了。
小馬車兩個輪子,比大馬車顛簸地厲害。大毛本就暈乎,這時間久了更是受不住,一路吐了五六回。可把許娘子惡心壞了,也跟著吐了兩回。
馬車一直把大毛送到他們家租的小院子。大毛和許娘子約好,明日吃了早飯在梁府門口等著對方。大毛剛下了馬車就又吐了一場,把迎出來的李杏兒和楊二柱嚇了一跳。李杏兒忙去把大毛扶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把自己的腦門抵上去試了試。“我的心嘞,怎麽這麽燙”。
大毛本還有些力氣,可李杏兒這話一說,她不由地放鬆下來,反而一點勁都沒了。李杏兒“心肝肉”地叫了一串,把人扶到了屋裏。富貴和成才也都走了出來,成才傍晚才到,兩人剛剛正在屋子裏說話。富貴連忙跑過來,叫了好幾聲“大毛!大毛!”。
“聽到了,聽到了。那小馬車太晃悠了,晃地我頭暈”。
“我去找個大夫來看看”,楊二柱說著就往外走。
“楊叔,還是我去吧。我來的時候在路上看見個藥鋪子,這麽晚了怕是快關門了,我騎馬去還能快點”。
“好,好”。
成才帶著大夫來的時候,大毛正對著李杏兒撒嬌,說是喝了兩天的白米粥了,晚上想喝點山芋稀飯。大毛撒嬌與旁人不同,人家都是柔聲細語的,偏她故意粗著嗓子,傻裏傻氣的。可成才聽了卻忍不住咧了咧嘴。
其實這熱症也沒什麽別的法子,大夫依舊是開些藥,讓家裏人幫著多擦擦手腳。成才又忙著把人送走順道抓了藥來。